半年的时间,还要修行做什么?能够修出什么来?何况星轮尽毁,命轮破碎,真元的动力与生命的源头都没了,如何修行?
但陈粟细想,道宗怎会不知道自己的状况。那日在英华门祭台上,道宗举起他的手的那一刻,内心的震颤无以言表。既然是她的吩咐,那么照做便是,毕竟娥皇峰历来是修道天才的第一选择。他很喜欢那句这就是我们娥皇峰受人尊敬的地方。
这句话一定是因道宗而起。
陈粟住在英华殿,那么此处必然是首选。
参加英华殿考试的少年们,个个表情严肃,在摘星阵前等待。有人焦躁不安,有人自信满满。
摘星阵乃是测试少年们血脉天赋的阵法,各大殿的测试方法均有不同,但只有通过此阵,才能获得考试的机会。而后考官们再根据血脉天赋与文试的成绩,择优录取。摘星阵内有一巨型石盘,测试者只需要走上那道石盘,那么盘内就会有相应的图案闪光。
月,日,星,分别代表者入试者低中高的修行天赋。星盘最大,星盘内嵌有日盘,日盘内再嵌星盘。这就是整个完整的阵法。摘星阵不亮,那就没有文试的资格,自然不能入娥皇峰。
九州延续至今,但凡入世,均被要求破凡成功。人族的修行,讲究读书破万卷,悟道九千尺。学以养智,悟而养神。明天地之理,汲天地之灵,晓天地之道,借天地之力,以光淬体,以灵炼体,以气震体。由皮肤毛发再到筋骨内脏,而后衍生星轮命轮。
星轮便是丹田处催动真元运行的部位,命轮便是心脏处控制周身血液运动快慢的器官。星轮代表着真元的强大,命轮代表着生命的强度。
初修者聚集星轮成功,便力能扛鼎,身体强健不受疾病,故名破凡。
西域魔族,身躯天生坚若磐石,如果人族没有通过聚集星轮,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故而入世参军,至少要破凡成功,才有成为冲锋陷阵的士卒。破凡者,目能及远,耳听八方,心思万古。
除此之外,修行的关键性作用,还体现在明目开窍,使人心智成熟完美,正如儿歌所言:破凡自醒,破忘心动,破劫自立,破浊不惑,破星知天命,破败耳顺忘尘土,而后入圣隐。
……
……
陈粟与九儿到达摘星阵的时候,测试早就已经开始。站上摘星阵的少年,十之**未能通过,到处都是哀叹声。加上监督这道程序的教士,多是尖酸刻薄之辈,冷嘲热讽不断,场面不禁有些压抑。
往年都是破凡成功便能取得入试资格,但谁都知道三年后是九州试的大年,再加上历年报考娥皇峰的人数有增无减,考官与教习的压力很大,所以今年在布置测试阵法的时候,有意将门槛提升到破忘境。
“还都他妈是天才呢,一个个笨得跟猪似的。要是放在太宗时期,像你们这样的年龄,早就是破劫境了。”
那位监督的教习满头白发,少说也有上百岁,守着从阵法出来的少年,见一个打一个。一个时辰内,数百青年俊才,没有一个使日盘亮起来的,好不容易看到有个能使月盘亮起来的,也是不给好脸色。
“去,破劫境?哄你老娘呢。”
“这鬼老头儿,看着就讨打。”
“可不是吗?十六岁,就算是苏崖子先生,也不一定能达到破劫境。”
少年们叽叽歪歪,对这位只知道在案桌上翘着二郎腿,大口享受着香蕉的监考很是不满。老教习只是斜斜地看了他们一眼,也不当个屁放。话虽然说得夸张了点儿,但不就是拿来刺激这些个自诩为天才的骄傲的少年吗?
此时已值正午,英华殿仍然到处一片清幽。凛冬的河面,寒气不在,园内的树木,枝干叶青,倒是阳光把初春照了回来。
突然,一道奇异的光亮,越过人群,越过河面,越过考试正殿的琉璃瓦,把整个广场照得晶白一片。青枝透明,河流璀璨,人们如至仙境。刚才那些议论纷纷的少年,个个惊得目瞪口呆,老教习嘴里含着半截香蕉,迟迟没有要咬下去。
是的,星盘亮了。
“他,他,他妈的,是谁把星盘踩亮了?”
老教习声音有些颤抖,虽然他刚才言辞刻薄,但心里却十分清楚,十几岁的少年,能够把星盘踩亮,绝对是大陆上天才中的天才。他赶紧把香蕉扔进了河里,不可思议地看着站在摘星阵里的那位少年。
“破,破,忘境后期……”
“居然达到了破忘境!”
老教习如获至宝,眼睛立马明亮起来,人也瞬间精神了。
那少年嘴角微微一笑,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他打着哈欠,对众人的诧异不屑一顾。而后剑扛肩上,大摇大摆地走下摘星阵,得意地说道:
“什么破忘境,这狗屁阵法,还不够我用呢。我已经,突破到破劫境了。”
“什么?!”
“真到了破劫境?”
“居然……”
老教习兴奋至极,赶紧到案桌上去找名单。
“那家伙,不会是冲云榜上,哪个修道天才吧?”
“肯定是,瞧这嫩脸,绝对没有十六岁。冲云榜上没几个下十六的吧,好好想想。”
……
“啊,找到了,原来是你!”
老教习拿着名单,兴奋地跑到少年面前。
“原来你是浪子彦!”
什么!浪子彦?!
所有少年张大了嘴巴,又是一副无比震惊的表情。
“就是那个‘脚踏三司六院,浪打黄河两岸’的浪子彦?”
“这,这怎么可能……”
浪子彦站在众人的羡慕声中,不禁眯着眼睛,沾沾自喜。那骄傲得意的神情,估计最漂亮的女孩儿见了都得避而远之。
“去,不就是浪子彦吗,有什么好羡慕的,两年之内被三司六院开除,辗转神州最有名九家学院,这次来娥皇峰,不知道能不能混上两个月。”
“还浪打黄河两岸,不过就是打败了些二流天才,徒增虚名而已。就他那本事,还整天吹嘘入冲云榜前三甲。他若能在九州试上三十六星墙,我梅山子弟,第一个不服。
“是啊,别说是叫嚣与圣女一较高低了,就算是榜单前十,也不一定能进吧。”
“我听说今年九州试第十三场,有人不满裁判判罚,在二级主教面前吐了一口唾沫,直接被取消了考试资格。那个人,就是浪子彦吧。”
“没错,就是他。”
“……”
浪子彦听到那些冷嘲热讽刺,额头上立即隆起一块包,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一下跳到刚才说他被取消考试资格的那位少年面前,提起他的衣领大声说道:
“老子就是往台下随便吐了一口唾沫,不小心让那主教撞到的!”
那件事一直是浪子彦心头的一块疤,第一次参加九州试,还没有遇到什么真正能打的人,便被稀里糊涂地在赛场上除名。如若换了旁人,低头哈腰道歉一番即可,主教大人也不会当回事。可是偏偏他是浪子彦,歉也的确道了,不过他却进行了一番自以为无懈可击的解释。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就让主教火冒三丈,浪子彦也不甘示弱,结果就……
“放肆!”
突然,一声威严的呵斥,让场面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来人是一中年女子,锦缎华衣,英武卓绝。她是英华殿副主教,张静玄。
“主教大人。”少年们与老教习纷纷行礼。
她走到浪子彦身边,严肃地说道:
“如果你还是依着在三司六院中那样的性子,那么在娥皇峰,也呆不了三个月。”
浪子彦放下了那名少年,懒懒地回答道:
“三个月就三个月,说不定还是最长纪录呢。”
“放肆。你这是什么话,老爷子把你交给我,就得由我管束。”
“去,又是那个臭老头子。天底下哪里都是他的爪牙。”浪子彦小声说道。
“嗯?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世叔(敬称,男女接可用)对我真好。”
“是吗?”
“那静叔以为是什么?难不成,我还敢骂老爷子?”
“哼,你有什么不敢的,我看你不止是在骂老爷子,还顺带连我一块儿骂了。如果这世上真有你不敢做的事,三司六院都不敢要你?说吧,清心院怎么开除你的?”
“多大的事儿啊,练剑的时候让师兄受了点儿皮外伤。”浪子彦小声说道。
“那还能叫皮外伤,我听说呀,人家小侯爷的肋骨都被打断了三根!”人群中一少年吼道。
“天心院呢?”
浪子彦双手交叉胸前,委屈地说道:“那就更冤了,就和老师吵了一架。”
“吵了一架!听说那位年逾百岁的老师,牙齿都没了……”又一少年附和道。
“关你们屁事,都给我闭嘴!”浪子彦大声吓开了那群少年,而后又回过头来,脸上有些挂不住。
“听听,听听!看你成天干的好事。在娥皇峰,可容不得你胡来。这才问了两家学院,要是问完九家,还不知道你有多少成名之作。”
“我有什么好成名的,我靠的是本事。是风卷残云剑!”
“脚踏三司六院,浪打黄河两岸。这就是你的本事?”
“……”浪子彦紧皱额头,接不上话来。
“你这次来,是因为梅尧棠,九州试,还是因为……”
“都不是。”浪子彦打断了张副主教的话,“是我自己来的,我只是想看看,我能在娥皇峰呆多久。都说这里是天下第一修道圣地,我看就是几间破房子,不过是沾了那小妖女的光。”
他说的小妖女,指的是圣女灵姑芙。
“果真不是因为陈粟而来?”张副主教严肃地说道。
“他?那个厚颜无耻地捏着婚约,靠小妖女活命的家伙?”
“你这是什么话?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我对他没兴趣。”
……
那位少年果真是实力了得,令人心中好生羡慕。不过后面所有人对浪子彦一通打趣的话乃至众人的避而远之,与一般声名远播的修道天才相比,怕是比他们更加出名。看完星盘亮起的好戏,陈粟与九儿也走向了报名处。
“你也要报名?”落笔处的教士惊讶地说道。
“是道宗指点我修行的。”
“抓住圣女活命,抓住道宗修行。大陆上最有名的的两个女人都是你救命稻草,你可真够厉害的。”教习一面写下他的名字,一面埋头说道。
“你这是什么话!我家先生,岂是你口中那般小人?”九儿生气地说道。
“我哪里说陈粟是小人了?这是你说的吧?我按照报名章程老老实实地记下了陈粟的名字,有什么不对?”
“你……”
教士故意将陈粟的名字说得很大声,所有人的主意力,迅速集中到他身上。陈粟拉了拉九儿的衣袖,示意她不必较真,而后到人群后面排队,准备踏上摘星阵。九儿一肚子委屈,使劲儿地瞪了教士两眼。
“他就是陈粟?”浪子彦向着掌副主教说道。
“是的,所以我问你是不是因为他才来娥皇峰。”
“如果他境界还在,一定亲手杀了他。星轮都碎了,还能做什么?你犯不着担心我宰了他。”
“哼,如果他境界还在,恐怕你打不过吧?”张静玄笑着说道。
“你……哼!我怎么会打不过他!”
“那你为什么今年九州试提前逃跑啊?什么吐口唾沫得罪了主教,依我看,不过是怕输给陈粟苏立等人,丢了你浪子彦的面子。”
“静叔,你……”
浪子彦把头转向一边,气得说不出话来。
众人见陈粟也要试阵,纷纷让出一条道来,也不叫他排队。人群里,都是千篇一律的讽刺。
“谁不知道他有洗髓天火,这也要来试阵,不是来臭美的吗?”
“可是他境界都没了,就算有这样的血脉,如何过阵?今年测的是境界。谁不知道,三年后的九州试,是大年。梅山子弟,云海少泽,岭东士族,青海七俊,南国九剑……哪个不是数一数二的天才,那些人,可都是要上冲云榜的……”
“那他是过不了了?”
“谁知道,看看吧,大家伙儿都看着呢。”
“有什么好看的。就算道宗担保他没有杀苏立,数千双眼睛,那还能翻了不成。抓住婚约苟活,算什么英雄好汉。”
“反正都是死,还不如死得痛快光荣些。这种丢脸的事儿,我可干不来。”
“你这是什么话,人家这叫好死不如赖活着……死了也要带着圣女一块儿受辱。”
……
陈粟咬着嘴唇,一言不发,连看都没有看那些人一眼,自从苏崖子台苏立死后,这样的声音,已经听得麻木了。九儿看在眼里,痛在心上。
“先生,不用理他们,九儿懂你。”
“嗯。”
正当陈粟走到摘星阵前之时,张静玄突然走了过去。
“你就不用走了,等会儿和他们一块儿去考试吧。”
“可是,副主教大人,这不符合规定……”
“道宗也算是规定吗?”
监考的老教习收回刚才的话,继续整理名单。
“老教习说得没错,这不符合规定,我理应与他们一样。”
“你以为这是走后门吗?不想落人口实?无论你走还是不走,闲言碎语照样一大堆。况且今年摘星阵测的是境界,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血脉。接下来还有最为严厉的考试,你以为就是直接放你进英华殿?”
陈粟思顿了一会儿,说道:
“多谢。”
然后带着九儿,在考试殿门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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