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对陈粟的冲击很大,几乎改变了他对世界的认识,也改变了他所认识的世界。
一个月后,思考再三,陈粟没有与任何亲人告别,独自踏上了从京都到凉洲娥皇峰的官道。凉州府与京都的贸易往来十分频繁,官道上人影匆匆,宛若街市。出西直门后的十几天,他吃惊地发现,原来官道上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认识他。即便是道路旁边的乞丐都在谈论苏崖子台,就是没有一个人认识。
陈粟一直是一个平和自信勤奋聪明的人,在崇拜者眼中就是一个完美的人。没有缺陷,没有弱点,没有生过病,没有遇到过任何挫折;他从来没有被人批评过,更没有人在背后诟病过,他没有受到过屈辱,没有仇敌……
当然,也没有朋友。
他已经完美到,这个世界上,似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在赶路的这段日子,他听得最多的,要数人们关于九州试的议论。
今年的九州试,的确太让人失望了,人们本想看看,两位百年难遇的天才,在观星台能否悟出什么奥妙。却不料最后天谕阁宣布,今年考试作废,不会有人登上观星台。
观星台是神州最为神圣的地方,只因为台上那片奇妙无穷的天,那道令人叹为观止的景观。人们称那片神奇的天空为星云谱,因为每到夜间,那片狭小的天空便能衍生出许许多多奇妙的星相。
人们通常所看到的天空,星星的位置是不变的,但星云谱中的星,从星的数量光芒色泽位置排列等方面,无时无刻都在变化。
数万年前,大陆便是因为发现星云谱,而后立教开化,从此走向文明的纪元。儒藏道藏佛藏的源头,均来自星云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类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星空的赠予。无论人魔妖兽,大陆上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古谚语:
最无知的人,便是不会仰望星空的人。
繁衍至今,神州每三年举办一次九州试,不管是文试还是武试,只要拿到榜单前三等,便可登台观星云谱。天谕阁便是京都最高的地方,只有在观星台那个位置,在那个唯一的位置找到合适的变化的角度,才能全方位地观得星云谱的面貌。
而天谕阁,便是为保护这个地方而建,同时也是悟道者们著书立说,青史留名的地方。观星台十六块圣碑上镌刻的文字与图腾,都是领悟了《道藏》《儒藏》和《佛藏》的先祖们所录,至今已经有数万年的历史。越是后来人,对星云谱新的参悟就越来越少。
为了表达神州百姓对星云谱的敬畏,天谕阁便将世间最厉害的兵刃,最高秒的阵法,最强大的剑场,最有名的神器和秘典,尽数录入榜中,此榜与星云谱同名。
……
……
这里已经是凉州府地段,离娥皇峰不过几百里。
那日,赶了近三个时辰的路,陈粟身感疲惫,于是便在官道上一家露天客栈停下喝水。星轮破碎,对他影响极度的恶劣。无论在体力上还是筋骨强度上,都不及普通农家子弟。
此时正值下午,合适的阳光照得人倦意横生,客栈里亦有不少旅人。
赶了许久的路,自苏崖子台以后,他就像一个多余的人,似乎世界都已经把他忘了。
但,还是有不少人挂念。
“老大,是他吗?”
“我看像。”
“要果真是他,咱们可就……”
“都说陈粟要去娥皇峰解除婚约来着,算这日子,八|九不离十了。可是老大……”
“什么?”
“七十二宗可不是好惹的。”
“蠢货,谁他妈知道这是我们干的。天上掉馅饼的事,可不会有第二次!”
“听说他私自离京,现在坊间到处都是人在打他主意,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
“……”
旁边几桌子人,全都佯装喝茶,眼睛一直盯着陈粟。为首的是一独眼龙,他的几个小兄弟瘦不拉几的,一看就知道是没法混的强盗。
“听说他星轮已经碎了,用得着这么多人吗?我看就我一个人,准把他收拾了。”
“你懂个屁!你怎么知道他身上就没有护身法器?”
那位老大的确想多了,陈粟走的时候,心灰意冷,连防身的剑都没有带上一把。他身上只有一本流光典,里面有小妹藏的本草园(一片药田)。流光典是星云谱上排名第三十六的秘典,没有什么伤害属性。它只是一本书,每一页都能够容纳一个空间。陈粟这段时间,几乎都是在书中的本草园过夜。
一个骨瘦如材的小喽啰提着一把三尺大刀,直接朝着陈粟走了过去。陈粟没有察觉,继续喝茶。
“你就是陈粟?我们老大叫你过去。”
陈粟有些莫名其妙,说道:“你们是什么人,抢劫吗?”
“去你ma的,管我们是什么人,你只要说你是还是不是!”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陈粟变得严肃起来,显然他已经感觉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哟呵,听你这口气,那就是咯。兄弟们,给我上!”
“啪”的一声,独眼龙将手中的杯子狠狠地扔在地上,八|九个打手立马也踹翻桌子,直接逼向了陈粟。
“你们要干什么!”陈粟变得慌张起来,没有了自我保护能力,第一次感觉那么的无助。
砰!
一打手一脚将他踹到另外一张桌子,那张桌子瞬间四分五裂。喝茶的旅人们纷纷逃跑,店家与小二早已不见了踪影。
咚!
又一打手一把将他抡起,直接砸到了十米之外的柱子。轰隆几声,整个简陋的客栈瞬间倒塌,惊起一片烟尘,陈粟被埋在了草堆之中。强盗们顿时失去了视线,不知人在何处。
“去你ma的,叫你们抓人,打个屁啊!快给我抓住他。”
啪!啪!
独眼龙煽了两个打手一人一巴掌,又踹了另外几个打手一脚。
陈粟在草堆之中,脸上已经挂了不少伤痕,如此尊贵之躯,哪里受过这等侮辱。可如今功力全失,境界全无,根本不敢出声。他估摸了方向,朝着客栈的背面爬去。
“老大,他在那儿,向背后跑了!”
“蠢货!还不快给我追。”
说罢,独眼龙遁地起身,领着弟兄直直朝陈粟追去。看得出,独眼龙也是修行之人,而且身手不凡。这年头,像他这样的落魄盗贼,不是逃兵就是被哪个山门驱逐的门人。
陈粟什么都不顾地往前跑,一直跑,除了跑已经无计可施。不知道跑了多久,绕过一圈曲折的丛林之后,闯入了一片视野开阔的药田。
药田很大,一眼无边,在药田中间,一眼便能望见守田的茅屋,陈粟没有多想,向那儿跑去,也许能够求得帮助。
“小兔崽子!你给老子站住!”
“站住!站住!”
一伙人气势汹汹地扑来,如同一群饿狼一般,沿途的药圃被践踏得尽皆损毁。
砰!
陈粟一把推开茅屋,直接闯了进去。哪知前脚刚踏入门槛,后脚就立马定住了。
这茅屋内,竟然有个女孩儿正在洗澡!
……
……
啊!!!!
少女一声大叫,他顿时不知所措。
“对不起,对不起……”
他赶紧回头,可是独眼龙已经步步迫近了,又不得不转过身去,寻求庇护。
“啊!!!你怎么还回头啊,淫贼!滚开!”
陈粟闭着眼睛,慌张说道:
“姑娘,情非得已。有人正在追我,冒犯了。”
“那你就让他们杀了啊,你这样,岂不是连我也搭上了?”
“我……”
“还不快滚!”
陈粟再次踏出门外,可是,那帮匪徒已经逼近到不足百米。
“姑娘,我也是迫不得已,得罪了。”
“你……你要干什么!”
“我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说罢,陈粟走了进去,在屋内到处找可以躲的地方。可是这间茅屋,简陋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除了衣柜桌子和床,就只剩下少女正在洗浴的桶了。无奈之下,只得躲到床底。
“那我怎么办?你把人都引到这里来了。”
“……”
陈粟躲到床下太过慌张,就没有想过那问题。再怎么说,自己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不能再搭上别人的性命吧,况且这姑娘年纪轻轻,弄不好连人家贞洁也得赔上。他咬了咬牙,从床底爬了出来,还是继续逃命吧。
“对不起,对不起……”
说完,陈粟朝着门外走去,整个过程没有看那姑娘一眼。
“等等!”
“什么?”
“你现在这样跑出去,岂不是死路一条,况且你已经把他们引来了。就算你跑了,我还能跑?”
“……”
“姑娘,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那你要我怎么办?”
此时,独眼龙已经闯到小院中来,什么办法也来不及想了。
“给我搜,就在这院子里面,跑不了!”
院子里噼里啪啦一阵骚动,情况已经迫在眉睫了。陈粟回头看了一眼桶中的少女一眼,他打算放弃了。
“你快进来。”少女小声说道。
“什么?哪儿?”
“叫你到桶里来。你到底要死要活啊。”
“……”
“这……”
陈粟瞬间脸涨得通红,只得挪到桶边。少女一把抓住陈粟,直直地摁在了桶里。
“老大,那边,屋里动静。”
“什么?”
“屋里有人,我刚才听到声音了。”
“别动!你们给我认真地搜,我进去看看。那边,还有那边,都给我搜仔细咯。”
......
......
砰!
独眼龙走推开了房间,动作很轻,并没有很粗暴。
房间里空空如也,床桌子柜子,桶,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简直就不需要搜查,一眼就能看清楚所有的东西,连床底的空间,都一目了然。
剩下的自然只有那只桶。
两人在水下屏住呼吸,紧张到了极致。陈粟的脸紧紧地贴在少女胸口,他全身发热,不知道是水的温度,还是脸上的温度。那丝滑的处子之肤,是他从未体验过的。陈粟不禁全身瘫痪,连呼吸都没了。但他还是紧紧地闭着眼睛,什么都没看,不能再有多余的冒犯了。
独眼龙慢慢向着那只桶走去。桶内冒着热气,水面全是花瓣,看不清下面的情景。
“老大,里面有人吗?外面全都搜光了。”
独眼龙没有回答,直直地盯着那只桶,并隔着桶五步的距离走了一圈。独眼龙环顾四周,还是没有发现什么。
“老大,里面有人吗?”打手再次问起。
愣了一会儿,独眼龙说道:“没有,我们走吧。”
随后,他小心地合上了房门,带着他的弟兄们,朝着药庐背面继续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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