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名悍妇仍旧驾着三辆马车,师柔柔和声道:“公子身子有伤,骑马很不方便,如果不嫌弃,和我同坐一车如何?”李湘君拉开车帘笑道:“二师姐,你胆子好大,让师父知道了非挨骂不可。 ”师柔柔自脸红不说,见他犹豫不决,偏转身怪道:“公子既不愿上车,想来是嫌弃我了。”苏诚本想自己乃一堂堂男子汉,受点小伤便要坐车,岂不是丢了男子汉的威风?见她微有生气,忙摇手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巴望不得有车乘坐。”说罢已跳上车,钻了进去,师柔柔在后喜笑不住。
悍妇一扬皮鞭,马车开动。苏诚坐在里面百感无聊,惟一能看的便是眼前的可人儿,于是上上下下打量起来。师柔柔先也勉强迎着眼睛看去,但久了之后便显现出女儿家固有羞态,只顾低着头翻弄衣角,心里却想:“他外面看来倒是正气凛然,无不有君子风度,何以只剩我们两个人时,模样又变了一番,却像极了传说中的色魔?”她想归想,心内却是欢喜,只觉就算与眼前这个色魔坐在一起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每隔小半会,她便抬头瞟苏诚一眼,看过之后又忙低下头去。苏诚自小到大,从未遇上这等怪异的情形,眼下出声问道:“师姑娘,你是红花会千金小姐,身份尊贵,怎么愿意修行仙法?那可苦得很啦。”
师柔柔抬头道:“我妈妈是桃花源弟子,从小便把我送到桃花岛,拜给了妈妈的师姐兰桂夫人做徒弟。何况修行仙法妙得很,也只是起始耐不住寂寞,稍受一些心苦罢了。”苏诚想起骨肉分离之痛,说道:“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就是享受天年之乐,而你爹爹怎么那般狠心,舍得把女儿送出去?”师柔柔笑道:“我爹爹巴望不得自己的女儿修仙炼法呢,这样既可让我有本事,又能和桃花源更亲一些,以后若是红花会有难,桃花源便不得不理,桃花源有些小事,红花会又可代为操劳,这是一举两益的事,当初他们都是极愿意的。再者说了,我每年不时回家看望二老,也没有感到两地相隔的分别之苦。”苏诚从未见过妈妈,此时更加想念,又极羡慕师柔柔有父母疼爱。
师柔柔见他忽然沉闷不语,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笑道:“我给你说了我的事,你也说说你的吧,这样都没吃亏,算是持平。”苏诚年少叹气道:“说起我就可怜了,父母早亡,自小和爷爷生活在一起,没想到最后连爷爷也离我而去,不过还好我有个大哥,他对我最好了,带着我四处流浪,之后他进了春秋书院修行,我又独身到了梨花城,在梨花城没待上几个月,又进了强盗窝,在那里我遇到了师父他老人家,跟着便在西山修炼仙法。”这短短的一段话,无不透着世道的变幻不定和喜悲哀苦。师柔柔从小受到许多人的倍加爱护,哪里能体会其中滋味?只觉得他身世可怜,自己是第一次听闻,跟着叹了一口气,也不知叹的什么,半响道:“你大哥呢?他现在还好么?”苏诚一想到大哥便又振作起来,笑道:“我大哥现在可是河西兵马大将军,他好得很呢,我就是前去寻他的。”
师柔柔讶道:“是不是那个叫什么龙的人?”苏诚道:“对啦,他叫龙潜飞。”师柔柔恍然道:“原来你的大哥是他。”接着笑道:“现在你可好啦,有你大哥在,就再也不用受苦了。”苏诚道:“他现在要和河东道霸一争天下,胜负之数还未定夺,若是转眼败了,不用受苦又从何说起?”师柔柔点头道:“我听掌门牡丹夫人说,这次看似凡人争夺帝王之位,其实是春秋书院和剑道崖这两个最古老门派之争,夫人说我们桃花源万勿牵扯进去,否则将引发仙派大乱,到时候说不得桃花源还有灭派之祸。”苏诚原本朦朦憧憧,听了这话,终明白为什么师父要临走嘱托了,眼下奇道:“春秋书院和剑道崖到底为何打仗?他们争的又是什么?该不会是珠宝权力和女人吧?”师柔柔捂嘴一笑,一会才道:“比这个还厉害呢,争的是观念。只因前朝酷刑严法,弄得民不聊生,终于政治落败,国家四分五裂。春秋书院和剑道崖向来观念不一,都有自己的一套治理国家的方法。他们就是争这个,都认为能带给百姓福份。现在藏龙卧虎倍出,只差我们仙派之人没有加入进去了。”
苏诚道:“我们修仙一派坐视不理,难道就不顾百姓疾苦吗?”师柔柔道:“才不是这样呢。要是他们一方有仙派之人加入进去,抢先使用法宝,那另一派也会这样的,最后愈演愈裂,仙派终于互相残杀,黎民百姓将更苦。”苏诚心中一振,茫然道:“三大真人乃绝世高人,法力通神,他们出面不就行了?”师柔柔笑道:“就是因为三大真人的观念不一,是以国家才久不统一,要是他们统一了,东西双方早就握手言好了。”苏诚讶道:“三大真人是什么观念,非要争个输赢?”师柔柔道:“乾坤真人是春秋书院一派,主张积极向上,人人互相爱护,百姓都平安无咎,吉亨利贞。”苏诚自小离苦受难,不由赞道:“这个好,就应该是这样的。”师柔柔道:“空虚真人则是主张柔弱向下,人人谦让,平实真朴,人们没有世俗**了,也就没有争斗,没有利益害人之心了。”苏诚亦觉这个好得很,赞道:“理应如此,一个人有**就会去争夺,从而就互相残杀。那还有一个呢?”师柔柔都是听牡丹夫人闲暇时说起,自己本身不懂,也不想懂得,见苏诚问来,说道:“道玄真人主张顺其自然,我们修仙一派不应插足世俗之事。”
苏诚愤恨道:“这个死老头好自私,难道眼看别人受苦,坏人逞凶做恶也不理?”师柔柔从未见他骂人,此时笑道:“你骂得对,我和你站一道。可是牡丹夫人却不这样认为,她是站在道玄真人一边的。我一次给她老人家打扫屋子,听她这样自言自语:‘都怪我法力低微,不然七星泰斗一战,我就助道玄真人一臂之力,苍生也不用再受这般苦楚了。’”她说这话便如小孩一般,谁是这一边,谁是那一边,分得异常清楚。苏诚知道七星泰斗乃中山的别称,目下讶道:“七星泰斗一战我怎么从没听说过?那是什么样的一战?”师柔柔道:“那是三大真人第一次交手,当代修仙一派中最凶险壮观的一战,他们在七星泰斗巅峰打了足足半个月,只把诺大的山顶打低了十丈有余。我听当时在山下观望的前辈们说,那一战昏天暗地,日月无光,落下的石头砸死了好些仙派修为不深之人。三人斗了半月没人胜出,最后都相继离去,听闻他们都去突破‘名可名,非常名’,成就神人之后,再出来一决胜负。”倒不是师柔柔见多识广,而是这一战仙派之人都知道,一来苏诚进仙派实属巧合,进去之后也是浑浑噩噩,每日只知道按照老头引导修炼,从来不加多问,二来老头脾气古怪,也从来不多说修炼之外的事,所以这当下一个像说书的先生,一个好似认真听讲的学生。
苏诚既心惊,又热血沸腾,暗想道:“师父他老人家便是闭关突破‘名可名,非常名’,如此说来,他老人家的法力已可和三大真人相提并论了?难怪总听他说三大真人算不得什么。”师柔柔叹道:“只可惜当时我还年小,师父和牡丹夫人,西泽老妪,神仙姥姥都去看了,无论我怎么哀求,也没带我去。”苏诚听她似有极大的遗憾,安慰道:“你比我好多啦,至少先听了。”师柔柔笑道:“我们都是没眼福之人,只望他们能尽快突破神人之境,再打一场惊天之战,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苏诚才要开口,只听外面马叫车停,帘外悍妇道:“二小姐,我们到了。”两人出去,见眼前挂着天元客栈的招牌。待孟罗和李湘君下了车,四人被众家丁拥着进去,原来这家客栈也是红花会开的,早有掌柜上前来拜见行礼。
掌柜是个六十岁上下的老者,穿着一身灰色长袍,脸上虽皱纹满布,眼中精光却是闪烁不停,令人一见便知道是个狡猾算计之徒,众人由他领着进了后院,转过一道门栏,来到一座小花园里。这花园上下布置得无不优雅精致,花香迎面扑来,苏诚只觉又进了女魔头的豪宅一般。走进中央厅堂,只见正面墙壁挂着古时画圣的山水画作,桌岸上放着上古帝王摆设过的瓷瓶,几张椅子俱都是白银打造,坐上去冰凉爽骨。苏诚从未见过这等豪华,只顾着贪眼观看,其他的概不理会。一会家丁端着一个木盘,上面铺着猩红布垫,里面乘着四只锦绣小盒,光看那盒子便觉说不出的小巧精致。老掌柜见一切妥当,唤退众家丁和奴婢,躬身向师柔柔道:“小姐,老身这就告辞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来,乘着还早预先准备好。”师柔柔因从小生在桃花岛,也是时常伺候长辈的人,倒没有富豪小姐应有的架子,起身和礼道:“老掌柜幸苦了,你先下去休息吧,待有事再叫你。”那掌柜道声是,弯着腰慢慢退去,只剩下苏诚和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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