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除夕。晚上八点多。
阿休在父母家。阿休不和父母一起住,自己单住一套房子。过年回父母家团聚。
阿休和家人吃完饭后,决定独自到外面走走,看看这个城市的除夕夜景。
他已经好几年不看蠢晚了。蠢晚那些合家团圆夫唱妇随的河蟹节目,实在让他这个独身汉觉得不舒服。特别是那些老婆孩子齐上阵的节目,他更厌烦。蠢晚或许应该多考虑考虑独身者的感受了,虽然独身汉是少数。
走在马路上。行人几乎没有。零星的鞭炮声。地上是随机密度分布的碎红纸,在寒风中时不时的得瑟。
阿休拿出手机,随机的拍着,也不管什么角度,只是对准了就拍。也不知要拍什么。
不觉已经走出很远了。“我们已走出太远,已没有话题……”他不觉哼起这首歌。他从来记不准歌词。而且一般一首歌只会唱几句。很少有能从头唱到尾的。(注:这是歌曲《你看你看月亮的脸》的歌词,词作者为杨立德,由孟庭苇演唱,同名专辑发行于1991年,但阿休哼唱中错了一个字,原词应该是‘我们已走得太远已没有话题……’)
‘大空空’大型连锁超市还在营业呢,可是顾客很少。霓虹闪着“春节连市”。
他就对准了超市门口拍着。连拍好几张。
走出来一个女子,戴着大熊猫眼儿墨镜,身形高挑,苗条似蛇。拎着一个购物袋。
阿休只顾着拍“春节连市”的霓虹。
那女子直走到阿休面前,怒道:“拍什么拍?臭狗仔,手机给我!”
阿休才意识到那女子是冲自己说话。
阿休放下手机,看了她一眼,心砰砰乱动,控制着自己的激动,说:“我……在拍超市。”
女子怒冲冲:“少来,手机给我。”
阿休是真的在拍超市,就有些恼了:“为什么给你?”
女子:“把偷拍我的照片删了!”
又上来一个女子。也戴着墨镜。
阿休解释说:“我没拍你。”
后上来的女子就夺手机。
两个女子,阿休一时不知该如何了。发怒?是女的诶,而且虽戴着墨镜,但也遮不住她们的美貌。就像乌云再厚,终究遮不住太阳,纹兄再大,胸凸总有出头之时。关键是个子都很高诶,两个人诶……
一愣之间,手机已被夺走。
而后二人翻看他的手机。
然后就是还给他。像什么也没发生。她们那么的从容,阿休一时也产生了什么也没发生的错觉。
先前女子就对后来的女子说:“你快回家吧。”那女子就说:“没事,没事。”正说着,那女子电话响了,她不接。先前女子就说:“又是你家人吧?快回家吧,都快十点了。快点,快点。你赶紧走吧。”就去叫出租。超市门口,真停了一辆出租。先前的女子几乎把后来那女子推上了车。
出租开走了。车窗探出头,摘下墨镜,一双泪眼。又挥舞手中的电话。而后掩面。车加速开去了。
……
车外这个女子也扬起墨镜,架在前额。也早已是雨打梨花,掏出纸巾擦着。对一旁的阿休道:“看什么看?”
阿休仔细打量她的容颜,说:“我倒像有些见过你诶。”
女子:“哪里见过?”
阿休:“梦里?前世?”
女子:“滚,臭狗仔,臭流氓!”
阿休很尴尬,就要走。
女子:“等等,手机给我。”
阿休:“怎么又要手机?如今你一个人,我却不怕你!偏不给你。”
女子:“你唐僧啊?真啰嗦。”
就夺过手机,把自己手里的购物袋子递过来:“啧,拿着点儿啊!”
阿休只得接过。
女子就拨号。
阿休就问:“不是长途吧?我这个是本地通,长途很贵的。”
女子瞥了他一眼:“样儿,一会儿给你钱!”
女子走开一步,过了一会儿,对着电话:“妈……”哽咽,啜泣……含含糊糊的说话声。又过一会儿,声音才清晰了:“您现在‘阿德莱德’?爸爸呢?”
阿休脑子飞速转着,心里合计:“‘艾德来的’……‘艾德来的’……加拿大?挪威?是哪里首都?比利时?……国际长途!哎呀!”
空空空……
赶紧挂,赶紧挂。阿休只是希望女子能赶紧挂掉手机。他已听不见女子说什么了,只是盯着自己的手机看。
天上飘起雪花。雪竟然越来越大。下雪有什么用!要是下雨,要跑去避雨,或许能趁机挂了电话。谁会避雪,再大也没毛用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女子说了一句:“这边下雪了,妈……”
后面的阿休也无心听,只是心里暗道:‘下雪了就赶紧挂吧……’
终于,终于打完了。女子把电话递还他。
阿休见她脸上泪痕犹在,一脸愁容,也就没敢提国际长途的事儿,只是故作随意的问:“‘艾德来的’那边下雪了吗?”
女子‘噗’的笑喷了。又强忍着,用手掩口。眼中又流出了眼泪。
良久,才夺过购物袋:“滚吧滚吧!”
阿休只得离开。
女子在那里等出租。
阿休走了几步,心里只是一个念头:‘查话费,查话费!’
侧回头见女子背对他,就拿出手机:‘唉呀,哎呀,都湿的!’他就用手擦。擦不净,又用衣袖蹭。
突然电话响了,这个是什么号码?好长。
阿休怕是过年老家亲戚打来的长途‘艾辟’电话,就下意识的接了。
电话那边女人:“艾雅,对了,还有件事忘了问你……”
阿休就愣了,打断说:“你谁啊,哎呀什么?”
那边女人:“唉?你是哪位啊?艾雅呢?”
阿休:“你打错电话了吧?”
那边女人:“你到底谁?艾雅呢?”
阿休:“你谁啊?找谁?”
那边女人:“我找艾雅。”
阿休:“哎呀,你打错了。”
阿休就挂了电话。
电话又响了,还是一长串号码。
阿休就心虚了,暗暗琢磨:‘这不是传说中的诈骗电话吧?接这个是不是收费很高啊?’
电话响个不停。
阿休只得接了,没好气:“喂,哪位?”
那边女子:“我告诉你,我已经定位你的电话了!快让艾雅接电话!”
阿休大叫:“哎呀!你打错了!打错了!”
阿休又挂了。大过年的,真是!
却见先前超市出来的那个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他旁边,说:“我妈,电话给我。”
阿休麻木的把电话递给她,心里暗暗思量:“哎呀,她妈!‘艾德来的’,又是长途啊!我是不是到了换号的秋天了……”阿休看着女子,雪花落了她一头发,在超市霓虹的映射下,晶莹洁白,但阿休不知为何却想起了在除夕夜凄惨悲凉的杨白劳,不由的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哼唱道: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哦(飘),年来到;
是不是,到了换号的时间;(换号指换手机号,换手机卡)
不忍心让你看见;
我稀少的钱;指手机话费余额
只好对你说;
你看,你看;
月亮的脸偷偷的在改变;
月亮的脸偷偷的在改变……”
……
(第一句,选自剧情片《白毛女》,有错字,后面的歌词,是阿休串改的歌曲《你看你看月亮的脸》中的歌词)
雪片鹅毛舞,愈大愈下。在阿休看来,那就是一行行的电话缴费清目。
甚至他幻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对不起……您的手机已欠费……对不起,您的手机已暂停服务……对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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