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很快就回来了。纪法医中午没休息，对尸体进行了很详尽的检查，只可惜由于尸体长时间浸泡在防腐液里，能提供的线索非常有限。赵明把纪法医提供的验尸报告交给了王与，报告上除了纪法医在现场初步认定的那几条外，并没有什么新的东西，解剖结果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死者肺里吸入大量的福尔马林溶液，据此初步判断为福尔马林溶液窒息死亡。也就是说，死者是活着的时候就被浸入福尔马林池中的，但是奇怪的是找不到任何的挣扎痕迹，手指甲以及脚趾甲完好无缺，连轻微的破损也没有。这一点非常不可思议。按理说就算是投水自杀的人，入水后由于本能的求生意识，手脚一定会四处挥舞，以求救命稻草。更别说是在狭小的福尔马林池中，手脚竟然一点磕磕碰碰也没有，更更别说是福尔马林这种强刺激液体了。纪法医认为，除非死者是自杀，有很强烈的求死**，并且有非常坚毅的神经，才可能出现上述现象。
另外，纪法医说了。赵明说，死者脚上的白色高跟凉鞋，右脚鞋跟处的胶垫不见了，从鞋跟的磨损程度来看，是新脱落的。王与哦了一声，说，是鞋跟最末端的那个小胶垫吗？赵明说，是的，我也看了，确实是新脱落的，鞋跟末端基本没有磨损的痕迹。王与说，很好，你给洋洋他们去个电话，让他们在第五解剖室以及周围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遗失的胶垫。
赵明去了电话，顺便询问了付洋洋那边的调查进度。付洋洋说，死者的身份基本上可以确定了，是临床医学院大三学生柳青。她的老师和同学一见到照片，就很快认了出来。据说柳青在他们年级名声还不小，是他们年级的年级之花，追求者众多。现在他们还在提取柳青身边朋友，同学和老师的口供，忙完后就去第五解剖室查看。
赵明挂了电话，看见王与坐在办公桌后的电脑椅中，闭目，仰头，整个身子几乎陷进了椅子里。赵明说，头，你深沉啥呢。王与老半天才微微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说，我在想纪法医的话。你觉得一个二十岁的小女孩，要想自杀的话，会选择在福尔马林池中浸泡而死吗。会有那么坚定的赴死决心以及那么坚毅的必死信念吗。如果她真是自杀，为什么会选择一种最最痛苦的方式呢，是想让福尔马林保存她生前的美貌，还是另有原因。又是什么理由，能让她那么义无反顾的投池呢。赵明摇摇头，说，这都好解释，她不是自杀，是他杀。王与说，噢，你解释一下，他杀的话，为什么现场和尸检都没有查出挣扎的痕迹和任何外伤，毕竟肺里吸入的福尔马林，已经基本上可以确定，她是活着进到池里的，他杀不可能毫无挣扎。赵明搓了搓脸，说，头，说出来你别不信，她这情况，基本上已经丧失了自己的意识，精神已经被控制住了，就是俗称的被鬼迷。王与随手抓起了办公桌上的笔筒，狠狠的砸向赵明，大骂一声，你小子给我滚出去。
傍晚下班前，付洋洋和李利也回来了。付洋洋一进到王与的办公室，就嚷嚷着臭，要洗澡。赵明说，不至于吧李利，你一屁能把付洋洋崩进澡堂消毒。李利白了赵明一眼，说，什么和什么啊，我们那是翻福尔马林池翻的，那味又冲又反胃，还绕梁三日，经久不散。王与依旧深陷在椅子里闭目养神，听到他们说得热闹，才稍稍睁开双眼，说，东西找到了吗，情况调查得怎么样。付洋洋说，我和李利把福尔马林池一寸一寸的摸完了，没有发现鞋跟的胶垫。院子里一直到大门的走廊也仔细翻查过，确定胶垫没有遗留在那。赵明说，那是你们翻查得不够仔细，胶垫不可能无缘无故就不见的。付洋洋白了他一眼，说，要不你去，用金属钩在福尔马林池里倒腾了大半天，你还真以为好玩的。赵明说，我说呢怎么没发现，原来是用金属钩，这东西忒小，得用手感觉。付洋洋呸了一口，说，用手，用手我手当场得废了。赵明摇头晃脑，说，说你蠢你还真不聪明，弄双橡胶手套不就完了嘛。王与摇了摇手，说，行了，这都磨大半天牙，我原来就觉得胶垫在福尔马林池里的可能性不大，毕竟死者在池里一点挣扎的痕迹也没有，不太可能把鞋上的胶垫磕出来，想来是之前就脱落了的。不过院子里和走廊上也没发现，这倒有点意思。李利说，头，啥意思。王与又闭上双眼，说，还只是一点初步的推测，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之前，不好乱说。行了，说说那个柳青的情况。付洋洋说，柳青是临床医学系大三学生，浦口人，今年二十二岁。据老师和同学反映，柳青为人单纯，学习刻苦，成绩一排在班上前几名，是她们班的副班长。平时生活也比较简单，基本不出学校，课余时间基本上在图书馆渡过。和她们班里以及宿舍里的同学都处的很好，轻易不和人红脸。据她一个要好的朋友说，柳青追求者众多，但她从头到尾完全没搭理过谁，为此，还得了个冷美人的称号。我们也调查了一下，她的所谓追求者，都是本校的在校学生，社会关系都比较单纯。王与盯着付洋洋背后的墙壁看了一会，说，她的家庭情况如何。付洋洋皱了皱眉，说，这个暂时还没弄清楚，学校教务处的老师给她父母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能接通。学院派出所的老刘帮我们调出了她的户口档案，户口登记在医科大，是直接从浦口二中转过来的，没能查到她的家庭住址和电话。不过我们倒是带了个人回来，说是柳青的老乡，从小一起长大的，也在医科大读书，同一个系，小柳青一个年级，还没来得及询问。王与眼神突然一亮，说，噢，人在哪里。付洋洋说，就在会议室。王与坐正了身子，说，洋洋把他带过来我问问，其他人暂时回避一下。
苏林今早上第一节课时，也听到了警笛声，不过教室离幺幺零馆比较远，看不到具体的情况，也没太在意。课间休息的时候，听班上的同学说，幺幺零馆死人了，而且是死在解剖室福尔马林池里，要多恐怖有多恐怖，怕是被福尔马林池里的尸体迷了扯进去的云云。
但凡学校都有闹鬼的传说，医科大当然不能例外，幺幺零馆作为尸体的集散地，更是喧嚣于风头浪尖之上。苏林刚进学校那会，就听说过幺幺零馆的无数猛鬼故事，一开始，还是心存敬畏的，每次路过幺幺零馆都不敢斜视，快速通过。后来时间长了，再加上每个星期都往幺幺零馆跑好几趟上解剖课，渐渐的就把故事当故事听了。现在猛的一听说故事终于变成了现实版本，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于是，趁着课间休息，就伙同几个要好的舍友，往幺幺零馆跑，希望能见到一丝半点可以与传说对上号的情节。苏林他们到时，幺幺零馆早已封锁了，馆外更是人头攒动，不爬到树上连警戒线都看不着。于是几个小伙子听旁边先来的师哥师姐，师弟师妹胡乱掐了几句，就又都失望而回了。后来一如往常的上课下课，吃饭午休，这件事毕竟事不关己，也没太放在心上了。
直到下午，一个长得很不错的年轻女警官把他叫出教室，问他是不是认识柳青，他才知道，幺幺零馆里出事的正是他柳青姐姐。苏林根本不能相信，连续和女警官确认了几次，才能确定他并没有听错。苏林感觉整个世界都崩溃了，柳青姐姐在他心里一直是女神的存在，甚至苏林会报考上江市医科大学，也是因为他知道他的柳青姐姐在这，只有到这里才能最接近他的柳青姐姐。虽然这些都只是小孩子的想法，上了大学后，这样的想法已经淡了很多了，但是突然间听到这样的消息，未免一下子也很难接受。苏林脑子里乱哄哄的，全是上大学后柳青姐姐对他的帮助。每个星期，柳青姐姐都会约苏林一起在校园里散步，聊聊天，说说学习和生活上的烦恼，每次都是苏林说，柳青姐姐开导他。他现在盖的毯子，也是柳青姐姐亲手帮他洗晒的。付洋洋当时问了苏林好几遍柳青的家庭情况，苏林都充耳不闻，脑子里一会是柳青的音容相貌，一会是付洋洋把他叫出教室时同学们起哄的声音。还掺杂着几个舍友说他艳福不浅，泡上了女警官时的怪笑。付洋洋拿他没办法，又因为老师和同学都说苏林和柳青走得最近的，而且是同一个地方来的，要了解柳青的家庭情况只能找他，就硬把他拽上了车，想带回队里等他回过神来了慢慢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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