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呜呜怒吼着,我看着标枪般立在场中的薛头儿,由衷生出一分敬意。
真可惜,为什么让我不得不和这些值得尊敬的人成为敌对者?为什么我不得不由极力平凡变成凶神恶煞?
我不想这样,我曾经只想——只希望,能够平平凡凡活下去,然后娶妻生子,到老而死。
为什么,我不得不走向不归路?
大客车开到了。
我挥挥手,大客车停在薛头儿身边。司机从车里下来。
我冷静地盯着大客车看了一会儿,头也不回而问:“哪位兄弟对车懂行?去看下。”
二十名死犯就相当于二十名无所不能工程师,我不信,找不到一个玩车的。
有三人结伴而出,他们已没了畏惧之心。三人分工合作仔细检查,不一会就有结果,车的性能良好,没做手脚,我要的东西都在。
得到我的示意,牛三指挥大家把人质一个个带上车,自己则带着最重要的人质居中。
“等等。”我的眼一亮,示意一个瘦子等一下。
他停下,揽着的人质只知哭泣,早连话都说不出来。
女马,也直到此时,我才注意到“善待”检查团中居然还有一只花瓶。
花瓶也就三十左右,或者大些或者小些,现在的女人们年龄很难判断,能估摸个大约已经很不错。哭的时候很难看出有多漂亮,宽大的外衣也看不出身材。不过只看瘦子神不守舍眼光,就知只怕从搂了这女人始,那个不允许描述的能大能小,早已没法再小。
“薛头儿,你早了五分钟,兄弟我送你件礼物。”我一把揪过花瓶,花瓶立刻软进我怀里。感觉真他不赖,有点舍不得。但女人是祸水,绝不能留。
我一巴掌掴她脸上,“不想活了?”揪着她头发扔出去。
她腾腾腾奔几步,跌倒。薛头儿急急上前,把她扶起来。
“——不能放!”瘦子急了。
我反手掴在瘦子脸上:“滚!”
瘦子被扇得一歪,早他一步的牛三一伸手,拎小鸡般,把他揪上车。
花瓶软在薛头儿怀里。
我冷冷地看着薛头儿。
“谢谢。”薛头儿说。
“我应该谢谢这个‘善待’,没他们,我就无法逃走,”我笑,满脸痞意:“既然我不能善待所有人,就表示我郭宏一个心意,善待个女人吧。”
“我仍要说声,谢谢。”薛头儿说。
人质都已上车,我静静地望了笔直站立,抱着被我释放的唯一一名人质的薛头儿足足一分钟,抱拳:
“薛头儿,后会有期。将来结束我的子弹,希望由你射出。”我的声音中首次有了沉重。
薛头儿冰冷严肃的神色也逐渐泛出一丝沉重。他望着我,终于也一抱拳,“我会抓住你。”
*********
大客车颠簸着,冲过了泥土飞扬的小路。一串车在后面呜呜叫着,一直追赶。人质被捆上手足,封住嘴,免得吵。没人关注纸箱内整整齐齐两百万元——至少现在还没人对它有兴趣。
我们从必然的死亡中暂时得到生存权利,可我们能活多久?
我四仰八叉躺在一个三人座位上,闭着眼。
没人和我争,也没人打扰我。
在目前,我仍是他们的首领。他们在等待我的指示。我当然也明白,到目前为止,谁也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可我也不知道。我和他们一样,根本没想过下一步怎么走……
虽然说全球无国度后每一个都市联盟圈都自成一系,很多在这里混不下去的人到其他地方就能逍遥自在,然而,那是指的无足轻重者,对于死犯,全球都一样,只要是死犯,走到哪里都会是死犯。
至少,同一系别的都市联盟圈控制范围内,都是死犯。
怎么办?
没有办法。
至少目前没有。
就算隐隐有说法称,奇异派系的控制范围内,某些死犯会被赦免,并且据我所知当年的方正圆融四大学院,有很多人都追随而去。我也好赖是四大学院的学员之一,理论上,我被接纳的可能性很大。然而
可我必须想出办法。必须有所行动。否则,他们的求生意念就会薄弱,恐惧就会增加,一旦到了他们不再把我当“神灵”看待,或许感激就会变为怨怒。到那时,说不得还会成为他们的泄愤对象。我必须振作起来。是的——必须!
我强行驱使着自己愈来愈浓重的睡意,这真辛苦,刚从正义的死神那里逃出,就要应付邪恶的死神,女马——操!
我一咬舌头,强烈的痛楚,令我清醒了些。
“外面怎么样?”我仍闭着眼。
“甩不掉,跟得紧。”仍是牛三。
“别管他们。”我皱眉,坐起来。
牛三挥手,一名犯人起身让开,他坐到我同排。“大哥先休息,这儿有兄弟们罩着,一时半刻没人敢对咱们怎么样。”
我疲惫地摇头,竭力振作精神,“我姓郭,郭宏。以前干保镖。”站起来,向四周看看,“——咱们患难见真情,先认识一下。”
这当然是全车人说的,牛三立刻响应。
“我是牛三。”他也站了起来,目光阴冷地看着纷纷扭过头来的死犯,“大伙多数都认识或听说过我,”他有意识停顿一下,以加强别人注意力,这才继续道:“……当然,我还是再自我介绍一下。我,牛三,原越京褶皱山脉十兄弟老三。老大,老二,老六,老八先后惨死,剩下又一块载了,今儿再一起逃出。能活着逃出来,完全是咱这位新大哥所赐,我牛三有生之年,都会感激!”
他再次以阴森冰冷的目光扫视车厢中的人们:“……在过去,牛三有什么对不起各位的,先陪个不是!”忽然左右开弓,自己删了自己响亮的几耳光。
“大哥!你——”登时有几人叫了起来。
“别再叫我大哥!”牛三大吼。
那几人吃了一惊,牛三大声道:“今天起,你们只有一个大哥!那就是——郭大哥!”
烦!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但对待这样的人却必须演戏。
我暗生警惕之心,却不得不装出一脸的戏子样,“……牛哥这什么话?!我郭宏在牛哥面前——”
“别说了大哥!”牛三伸手一拦,一脸怒色,“你要再称我为哥,就是看不起我牛三!”目光忽又阴冷地盯向一名秃头阔嘴身材矮胖的死犯,“秃老二,过去咱俩争个你长我短惹人笑话,今儿起你就是我牛三的二哥了!”
一抱拳,阴阴地盯着那名叫秃老二,坐在最后的矮胖犯人。
此人不问而知,定是另一伙的头儿。
秃老二裂裂嘴,表情似哭似笑,说不出的滑稽和诡异,“我秃老二要跟你客气,就是不给面子了。好在我痴长几岁,当哥也没啥不妥当。”他声音又尖又细,活象太监,说起话来始终那副皮笑肉不笑嘴脸,让人越瞧越不舒服。
凭良心说,如果牛三属于那种让人心惊肉跳的,这秃老二则属于杀人不见血的,单凭外观而论,牛三让人恐惧,秃老二则让人惹都不愿惹!
“不过,”秃老二又阴阳怪气说话了,我已猜到他接下来想说什么。
“……照我看,除了老大,其他人根本没什么老二老三分别。都亲兄弟,一般齐。”他提高声音,“别的不多说!老大给咱第二次生命,咱能做的,就是替老大多担待点!”
“车!”开车的突然喊:“前面!”
一车人顿时紧张。
秃老二毫不在意,对我露出一脸诚恳,“老大,有我们在,您放一百二十个心!该休息就休息,养好精神——过了这关,还得您指点!”
我点头。“恩,……我还真有点困了。一切拜托大伙……”说着,躺在座上,闭上眼。
车速慢下来,车内一时十分安静。
警笛很快在车前车后响着,高音喇叭叫嚷“你们已被包围,赶快停车……”“弃械投降才是唯一出路”之类没营养废话。秃老二用他那鸭子般的声音笑两声,吼:“有人质,这群废物别搭理,放心的冲!”
“砰!砰——砰!”高音喇叭哑了,但警笛鸣叫数量似乎。
车外也传来几声枪响,我感到大客车忽一歪,“通!”一声,一个巨震,立刻又稳定。车内一片大笑。不问而知,定是大客车撞开拦路东西,继续向前冲。
显然,刚才的拦路只是试图拖延时间必然策略。没完没了的会议和没完没了的逐级上报调遣力量等工作,还没结束。他们还没想到拦截我们顺利拯救人质的完善计划。因此也就只能紧紧跟踪,疲劳追击。
但我们呢?只要他们咬紧,怎样才能脱险?
大客车继续以速度行驶,在牛三和秃老二指挥调度下,死犯被分成三个班,两拨休息,一拨警戒,秃老二分析了形势,想法与我不谋而和,在鼓励大家之后指出,只能等待时机。
车内慢慢安静。我听到每一人自报姓名来历,也猜出目前担任警戒的不属于这两人的小团体,至于牛三与秃老二均未休息,无疑是在加强力量同时,防范对方吸收新成员。目前的合作还算愉快。
倦意,终于不可抑制涌上来。
……
“吱”一声怪叫,大客车猛一颤,我猝然惊醒。
车停了。车里很静,每个人都紧张的盯着车外,握紧各自武器。连我坐起来也没注意。外面下着微雨,寒风刀一般从车窗缝隙吹进,我十分不开心地发现,这是个“关”口。两边是山峰,只这一条路,两侧都是警车和钢盔。所有人都穿防弹衣。挡在路正中最高峰的关隘处,则是一辆大型推土机。后面正有一辆辆车陆续开来,两边山峰上,也有若隐若现乌洞洞枪口。
毫无疑问,这是包围。
还是决战型包围。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