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目前拔都与查罕还不知道窝阔台让他们南下的消息,说不定能利用这个漏洞来做点什么。
段岭倚在帐篷的靠垫上,昏昏沉沉地睡去,连夜赶路且是马上急行军,全身都在痛。
天渐渐地黑了下去,他陷入了一个绵长的梦里头,梦中自己还没有长大,仍在名堂读书,初一十五回家时,郎俊侠就在身边陪他读书写字,帮他的桃树浇水。
他曾经以为郎俊侠就是他爹,也猜测过,他是不是在骗自己,不说只是因为不方便说,那句“以后你就知道了”,也随之有了不同的意思。
小时候许多听不懂的话,长大以后都逐渐懂了,但郎俊侠说的那句“总有一天,我也会离开你的”,却始终萦绕在耳畔。
主帅帐中仍亮着灯,耶律宗真武独与秦泷三人对着地图商量。片刻后,秦泷下去安排布置,宗真用汉语说:“乌洛侯穆,是什么人?你为了这么一个人铤而走险,不是明智的抉择。”
武独答道:“难道我看着他就这样死了?这厮不能死,若是死了,这辈子我可就欠他个情,再也扯不清了。活人怎么去和死人争?”
宗真道:“我不明白,我宁愿你们就这样先回去,撤出黑山谷,回到邺城,闭城坚守,等到我带兵前来支援。”
“你回到辽国,再带兵出来,途经玉璧关。”武独说,“一来一回,至少四十天,撑不到这么久。而且他救了段岭,是我欠他的情。”
耶律宗真万万没想到,武独居然是因为这个理由,打算去救那人一命,这啼笑皆非的原因,居然是因为不想让段岭永远记得他。
且武独说出了“段岭”的名字,也就意味着他是知道段岭的太子身份的。
“何况他终究是白虎堂的人。”武独看着帐外,像只蹲踞着的老虎,沉声道,“不管抓回来以后是按门规处置,还是由朝廷降罪把他凌迟也好,都不能死在元人手里。”
“他做了什么?”耶律宗真问。
“他把段岭带到上京。”武独说,“保护了他五年,在这点上,我反而得感激他才是。当老爷不容易呐……”
武独提着头盔,出了帐篷,前去巡视。
外头狂风穿过山林,一阵风吹动帐篷,发出声响,段岭睁开眼,已是接近破晓时。
武独一直没有回来,段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武独呢?”段岭匆忙跑出帐篷,恐怕武独单枪匹马去救人了,幸而士兵们说他还在,段岭追到高地上,看到武独正站着出神,才松了口气。
“宗真呢?”拔都问。
“走了。”段岭答道,“忙着回去调兵遣将打你们。”
“连手下也不要了。”拔都说,“他是个当皇帝的料,你不是。”
两人相对沉默片刻。
“过来吧,来我身边。”拔都注视段岭,眼里的那种感觉又出来了,段岭每次被他这么看着,总觉得很不舒服。
“你先放人。”段岭说。
“你没得选。”拔都说。
“是你没得选,拔都。”段岭说,同时往后退了半步,做出要策马跑的架势。果然,拔都侧头喝了声。
山崖上一声令下,手下将俘虏解下来,推着他们往前走,与此同时,崖边出现了一排弓箭手,以箭矢指着俘虏们。
“放了,过来吧。”拔都说,“不要妄想挣扎了,你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人。”
段岭仍不住抬头瞥,想确认他们安全后,才过小溪去,此时他距离拔都,仍有近十步远。
拔都耐心地等着段岭,像是在等候一个久违的承诺。
“你还在等什么?”拔都说,“只要我一声令下,足可把你和你身后埋伏的那些人杀得干干净净,不要仗着我对你的好来要挟我。”
段岭在溪流前驻马,翻身下马,拿起包袱,蹚着水,走过溪流去。高处,郎俊侠转头看来,停下了脚步。
段岭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向蜿蜒曲折的山路,那一刻,他突然有着强烈的预感。
郎俊侠在阳光下朝他微微一笑,继而迈出一步,即将坠下山崖。
“不要跳下来!郎俊侠!”段岭大吼道。
这么一声响起,郎俊侠蓦然一愕,动作停了一停,一个身影飞速掠过,手持套索,将他一卷。
刹那间拔都策马朝段岭冲来,段岭马上转身涉水,冲往上游,拔都低身,一个俯冲,抓住段岭,将他强行拖上马去!
拔都身后上千元军杀出,顿时阻断了所有可能袭击他们的方位。
段岭刚要喊出声,便被拔都抓住衣领,拖得飞起,紧接着他做了一个拔都意料之外的举动——他一脚踩住马镫,翻身上马,将拔都撞得横过身,继而抓住包袱。
拔都马上按住段岭,对面树丛中发出一声轻响。
一根黑色的铸铁箭飞旋破空而来,接着,一身刺客劲装的武独随着箭矢从林后冲出,修长身材在半空旋转,抽出烈光剑。
那黑色箭矢射中段岭的包袱,“哗啦”一声破开,毒粉爆了漫天,段岭马上闭气,从拔都肋下一钻。
毒粉飞扬,元军登时大乱,一吸入那毒粉便登时倒地。段岭矮身冲进人群中,背上被一顿乱踩,仓皇冲向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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