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岭晕头转向,上马时回头望去,月光下,高粱此起彼伏,四处都是刺客袭来的痕迹。
“不……等等!”段岭焦急道,“他会死的!”
“管不了他了!”郑彦大声道。
一阵风吹来,段岭转过身,眼中映出高粱地中的景象。
狂风掠过,高粱被吹得低伏下去,郎俊侠孑然一身,双手持青锋剑,面对四面八方涌来的刺客。
时间的流动仿佛变得异常缓慢,从他们相遇的第一天起,段岭便仿佛从未真正地认识过他,印象里的他总是那个即将离开自己的背影。
在名堂外转身离去的背影上京风雪夜里艰难起身,面对刺客的背影父亲回来的那一天,他翻身上马,离开的背影……
及至如今,他仍然背对着离开的段岭,甚至不曾回头。
段岭看到的,总是他的后背,记忆最深刻的,也只有他的背影。
段岭缓缓闭上双眼,抽出箭矢,一根接一根将箭囊射空。
紧接着郑彦一手控马,反手按住了段岭,强行让他俯身。越来越多的元军从官道上冲下,如同海啸一般涌进了麦田,郑彦抽剑,剑光频闪,鲜血遮蔽了段岭的视线。
乌云涌来,遮没了月光,郎俊侠面对一众刺客的身影被黑暗所取代。
紧接着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里,火焰接二连三被点亮,蔓延。
“武独——!”段岭大喊道。
武独放完火,火借风势不住席卷,火舌开始大片地扩散,冒出浓烟,他驾驭奔霄冲来,侧身贴向郑彦的奔马。郑彦将段岭猛地一推,推向奔霄。疾奔之中武独抓住了段岭,甩开背后元军,与冲过高粱地的辽国卫士会合,冲出了元人的包围圈。”武独朝段岭说。
段岭沉吟,武独认真地看着他,段岭只得点头,朝耶律宗真做了个请的手势,带他前往监军营帐里去,吩咐人安排辽军的歇息之处。刚要坐下时,耶律宗真却进了帐内,帐篷中只有他们俩。
“这儿还是不安全。”段岭说,“暂时休息一晚,明天我让人护送你们南下,抵达邺城后,再送你们西行,从玉璧关或是潼关出关。”
“不。”耶律宗真一手放在段岭肩上,认真道,“我与你们同进退。”
段岭说:“你的性命至关重要,陛下。”
“你的性命也很重要,殿下。”耶律宗真笑道。
段岭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元军锲而不舍,追在后头。”段岭朝耶律宗真说,“以拔都的作风,他不会离开大部队太远,现在他已经与大军完全脱离了,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他们很可能会弃落雁城,越过浔水,入侵陈国地界。”耶律宗真显然十分了解拔都,答道,“背后有着大军的支持。”
“所以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段岭说,“最稳妥的方法,就是你尽快回去。”
“回去以后我也无法调动军队,在第一时间来救你。”耶律宗真说,“前天夜里咱们脱逃时,元人一定改变了策略,为了追到我,我猜想是沿途南下,入侵邺城。”
这也是段岭最担心的地方,本意是救下耶律宗真,没想到拔都居然要借着元军势大,一雪战败之耻。希望拔都只是意气用事,并未有完善筹谋。
五万元军,这次再过浔水,绝非上次五千人的规模,邺城与河间将被夷为平地。
“明天再说吧。”段岭还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耶律宗真点头,径自出帐篷去。段岭从前对他并不太熟,重逢后,彼此加深了了解,方逐渐意识到,宗真就像多年前给自己的印象一般,乃是性情中人。如果他不是辽帝,自己不是陈太子,段岭更希望能交上这位毫无利益掺杂其中的挚友。
“武独让你先睡会儿。”郑彦撩起帐帘,端着一点吃的,进来说。
段岭身心俱疲,郎俊侠生死不明,拔都正在逼近黑山谷,事情正在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这伙元人。”郑彦说,“简直不按规矩玩。”
“兵贵在防不胜防。”段岭答道,“这是窝阔台的作战习惯了,只是我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铁了心,要拿下邺城。”
“该来的总是会来。”郑彦答道,“你也别太操心了,又不是你害的。”
郑彦这么说,是因为他不知道内情,只有段岭心知肚明,拔都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上门来踢馆,除却元的虎狼天性外,还有另一个目的。
简直是太蠢了,就像个总是长不大的小孩——段岭不禁心想,哪天他要是把自己抓住了,说不定要在南陈太子脖子上套个狗圈,趾高气扬地牵着他到处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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