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千里传死讯没有干透的木柴在火塘里吐着火舌冒着青烟,不时有噼啪吱吱的声音。小翠和母亲坐在柴火旁,母亲用针线缝制背小孩用的背扇带,小翠给即将出生的孩子缝棉衣。“娘,您歇歇吧。”小翠对母亲道。“翠,孩子的衣物准备得差不多了吧?”母亲问道。“嗯,按您说的都准备了。”小翠道。“下个月就要生了。这寒冬腊月的,别让孩子冷着。”母亲道。“娘,您放心好了。”小翠道。她把快缝好的棉衣举起给母亲看,问母亲道;“娘,好不好看?”母亲把棉衣拿到面前,仔细地看了看道;“我家闺女的针线活还过得去。”然后把棉衣递还给小翠,小翠接过棉衣认真地缝起来,母亲往火塘里填了一些柴火,一股烟雾在屋里弥漫开来。“这是王小翠家吗?”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娘,有人来了。”小翠对母亲道。“会是谁呢?”母亲嘀咕道。“不是我们这里的口音。”小翠道。“这是王小翠家吗?”那女人的声音又一次从屋外传来。小翠要起身去开门,母亲阻止她道;“我去看看谁上我们家来了。”母亲打开房门,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女子,手里拿着一根竹竿站在院子里。她身着一件红布花棉衣,蓝色的裤子有破损,头发蓬乱,一副经过长途奔波,历经千辛万苦,疲惫不堪的模样。“你是?”小翠母亲并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女子。“大婶,我从远方来。请问这是王小翠家吗?”女子道。“嗯,你找她有啥事?”小翠母亲问道。“我可找到你们了。”女子说着,突然瘫倒在地上。“我说这位姑娘咋了?”小翠母亲见状,忙上去托起女子的头,嘴里喊道;“小翠,你快出来帮一下。”小翠在母亲和女子说话时走到门边,刚才的情景已看在眼里,母亲话音未落她已经来到了女子身边。“娘,她咋了?”小翠俯身看着女子问道。“不知道,也许是饿的。”母亲道;“我们先把她弄到屋里去。”小翠帮着母亲将女子弄到屋里的床上躺下。“去倒碗热水来。”母亲向小翠吩咐道。小翠按母亲的吩咐倒了一碗水端过来,母亲扶起女子的头,慢慢地将水喂进女子嘴里,一会儿女子就醒过来了。“小翠,去拿两个窝头来。”母亲向小翠道。小翠拿来两个玉米窝头,年轻女子接过窝头大口吃起来。她吃完后躺下闭目不语,像是以此缓解一身的疲劳。小翠见女子邋遢的样子,端了一盆水为女子洗脸上的污垢,母亲则用梳子为她梳理蓬乱的头发。年轻女子静静地躺着,任由母女俩摆布自己。过了一会儿,年轻女子起身拉着小翠的手道;“妹子,你是不是王小翠?”小翠向她点头道:“我就是。”“我终于找到你了。”女子道。“这位姑娘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并不认识你,远方也没有什么亲戚。”母亲疑惑道。年轻女子听小翠的母亲这样说,忙从怀里拿出一只银手镯递给小翠道;“妹子,您看看这个。”小翠接过手镯,看着那熟悉的纹饰,再看看内圈刻着的黄豆大小的一个“吉”字,顿时心里产生了一种不详的感觉。这手镯是外婆在母亲出嫁时特意为母亲定制的。原来是一对,另外一只刻的是“祥”字,哥哥带着娟姐回家时母亲给了娟姐,母亲把这只给了小翠。小翠在春娃哥去部队的那天晚上给了他,现在怎么在这位陌生女子的手里呢?为了不至于弄错,小翠想让母亲证实一下。她把手镯递给母亲道;“娘,您看看是不是我们家的。”母亲看了看道;“是我给你的那只,小翠你咋个弄丢了?”小翠把手镯给了春娃哥的经过如实告诉了母亲,母亲问年轻女子道;“姑娘,这手镯咋个在你手里?”年轻女子看着小翠,见她挺着个大肚子,欲言又止。“大姐,你有话直说。”小翠道,焦急的心激烈地跳动着。“姑娘,你说这到底是咋回事情?”母亲在一旁催道。“这是一名叫春娃的士兵给我的。”年轻女子道。“你在哪里见到他的,他咋个把手镯给了你?”小翠焦急地问道。“他托我把这手镯转交给一位叫王小翠的姑娘。”年轻女子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人,你咋个认识他?”小翠急切地想知道事情的起因。“妹子。”年轻女子眼睛定定地看着小翠,对小翠道;“我告诉你,你一定要坚强。”“姑娘,你有啥事情你就说出来,好坏的事情都要面对的。”母亲道。“大婶。”年轻女子为难道;“妹子现在这个样子,我怕她受不了。”“大姐,是不是他出事了?”小翠道。“他·····”年轻女子欲言又止。“他到底怎么了?”小翠预感到不祥,心里开始隐隐的痛。“他光荣了。”年轻女子终于说出了这句她不想说出的话。小翠和母亲被这突来的噩耗惊呆了,小翠的眼泪夺眶而出,順着脸颊滴落到胸前。“我不信,你在骗我。”小翠哭泣道,她不愿相信这事。“妹子,我为啥骗你。”年轻女子道。“姑娘,这到底是咋回事。”母亲也着急道。年轻女子在母女俩迫切恳求的目光注视下,说出了事情的经过;原来,这个年轻女子名叫方雪梅,家住湖南乡村一个名叫上岗村的地方。家境贫寒,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方雪梅是父母唯一的女儿。她人长的水灵,是她家乡有名的美人。十七岁那年,由于欠财主冯万林家的债,冯家以债相逼,逼迫她父母把她嫁给冯家的大儿子做二房。冯家的大儿子大她二十来岁,是个好逸恶劳,吃喝嫖赌的浪荡人。她虽有千个万个不愿意,但她一个弱女子十分无奈,她在冯家接亲人的逼迫强拉下上了花轿。她为自己的命运哭泣,她想这是命运的安排,是不能改变的了。但让她和冯家人没有想到的是,接亲的队伍从方雪梅家出来不久,从林子里窜出一伙强人,截住了接亲的队伍,劫走了新娘。方雪梅事后才知,劫她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这一带有名的土匪,外号叫柳神枪的山寨王。关于这个柳神枪,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和身世,土匪们只知道他是从远方来的,大概是生活所迫流浪到这里的。是他们原来的老大在馆子里与他相遇,两人酒醉后因言语不合打起来。几番拳脚后不分胜负,于是老大提出两人比枪法。两人走到空旷处,老大举枪就把不远处一棵白杨树上的一只麻雀打下来。老大把枪递给柳神枪得意地道;“兄弟,看你的了。”柳神枪接过枪端详一下,抬头望向天空,见一只鸟从头顶飞过,抬手就是一枪,那只飞鸟应声落地,让老大心服。老大热情地邀请他到山寨并与他结为兄弟,让他做了山寨二头领。后来老大在一次打劫中身负重伤而亡,众人推举他当上了山寨的头领。这伙土匪与土豪乡绅作对,干的是打富救贫的事,于平民百姓无害。因此百姓不怕,土豪乡绅惧恨。柳神枪二十有五,不知啥原因一直没有女人在身边。方雪梅是这一带的美人,柳神枪早有所闻。自古英雄爱美女,柳神枪也想把方雪梅这样的女人揽入自己的怀里。但他不是鲁莽粗野之人,不想用强取豪夺的手段占有一个弱女子。他原想在适当的时候通过明媒正娶,哪知道冯家大公子捷足先登强行婚配,这使他非常恼怒,于是带上部分兄弟半路劫婚。方雪梅被柳神枪劫持到山寨后,先是因不明就里心怀戒备,抱着敌视的态度对待柳神枪。后来见柳神枪对她关心备至体贴入微,真心实意和她做夫妻,而且人也长的魁梧端庄,对人豪爽,慢慢地对他有了好感继而心生爱意。柳神枪赢得了美人心,选了个黄道吉日办了婚宴,山寨众人为头领娶得佳人喜庆热闹一番。方雪梅心甘情愿地做了压寨夫人。对柳神枪这伙土匪,当地土豪乡绅官家很是头疼,要除之而后快。因地方之力弱不能除之,地方土豪乡绅就买通军阀,想借助军阀的力量消灭他们。但军阀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愿为几个土匪损兵折将。而且柳神枪这伙人的存在,反而增强他们在地方政府和富豪心中的地位,更有利于他们随时向富豪们索要钱财,每次清剿行动只是走走过场。柳神枪也使人买通军阀,故而保持了自己的力量。日本人打到这里后,土豪乡绅们又想利用日本人的力量消灭柳神枪他们。日本人则希望柳神枪等人投靠自己,当汉奸为皇军效力。柳神枪等人不为日本人威逼利诱,坚决以日本强盗为敌,不时骚扰打击日本鬼子。日本人恼羞成怒,派重兵围剿。柳神枪等人来不及撤离,除少数侥幸逃脱外,柳神枪和大部分弟兄死于日本鬼子的刀枪下。方雪梅和五岁的儿子强子虽躲过此劫,但怕土豪乡绅和日本鬼子报复,带着儿子逃离家乡,准备投奔在长沙做生意的舅舅家。母子俩一路乞讨,逃亡在往长沙的路上。一天逃亡到一个叫柏树村的寨子时,日本鬼子从后面追来,母子俩慌忙躲进一户农家。屋子里没有人,这里的住户已经逃离。方雪梅带着儿子刚进屋来不及躲藏,一个日本鬼子端着长枪追了进来。这个日本鬼子见是一名妇女和小孩,嘴里叽里呱啦不知说些啥,方雪梅听不懂。日本鬼子突然裂开大嘴奸笑起来,把手里的长枪丢在地上,把方雪梅抱在怀里欲行不轨。五岁的儿子强子见鬼子欺负娘,小小年纪的他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从地上捡到一根木棒就往鬼子的腿上打。鬼子被激怒了,用力把方雪梅推倒在地,拾起地上上了刺刀的长枪就要往强子身上刺去。方雪梅起身向鬼子奋力扑过去,被鬼子一脚踹倒。眼见着那把明晃晃的刺刀就要扎进儿子的身上,突然一声枪响,鬼子应声倒地。屋子里一阵响动,方雪梅看见一名士兵陂着脚,从屋角的柴堆里走出来。(这是一名被日本鬼子打败负伤掉队的**士兵。)“老乡,你和孩子快躲起来,鬼子听到枪声就会过来。”士兵对方雪梅道,并拉着她和强子到柴堆旁,要让她和儿子躲到柴堆里。“大哥,你也躲进来。”方雪梅对士兵道。“不行,这样我们三个谁都活不成。”士兵说着,帮着母子俩躲起来。然后起身走到门边,立即又折回来对方雪梅道;“老乡,我去把鬼子引开,你们在这里躲着千万要小心,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来。”“大哥,你也要小心才是。”方雪梅道。“嗯。”士兵道;“我这腿脚不听使唤,如果我光荣了,有一事请大姐帮忙。”“大哥你放心,不管有多难,我一定办到。”方雪梅道。“我家住贵州黔东县一个叫木良的地方,离县城不远。寨子里的人都叫我春娃,我有一个未婚妻名叫王小翠,如果我光荣了你把这个手镯交还给她。”说着他从身上拿出手镯递给方雪梅道;“大姐你一定要想法交给她,别让她傻等耽误了自己。如果我死不了,我还回到这里找你。”说完他朝屋外走去。屋外传来人声和枪声,枪声较远,不一会就停息了。方雪梅和儿子在柴堆里不知躲了多久,直到一切都平静下来,才小心翼翼走到屋外。太阳被一层云雾遮着,挂在西边的山头上。也是黄昏十分,天色渐晚。方雪梅想着这个叫春娃的士兵,便向先前枪声响的地方走去。在一段断壁前她看到一个中国士兵匍匐在地上,她上前把他扳过身来,看清了是刚才救了她母子俩的士兵。鲜血染红了他的军衣,人已经死了,眼睛还定定的睁着。“呜呜······呜······呜。”听了方雪梅的叙说,小翠已泣不成声。有手镯为证,小翠不得不相信眼前这个叫方雪梅的女子说的话。“妹子,人死不能复生。你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方雪梅安慰小翠道。“翠,你要哭就大声地哭出来,这样好受些。”母亲对小翠道。“呜呜······呜······”小翠扑在母亲怀里哭泣道;“娘,我的命好苦啊。”母亲和方雪梅也不言语,默默地陪着小翠抹眼泪。母亲等小翠痛哭一阵情绪稍微平静后道;“翠,你心里有这个准备的。”“娘,我心里难受。”小翠泣道。自从春娃当兵去后,虽然小翠心理作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但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她感到意外难过。“亲人们走了,哪个不伤心?我·····”方雪梅想起自己的伤心事,怕影响小翠稍微平静的情绪,欲言又止。“方姑娘,你大老远的来,一定吃了不少苦。”母亲问方雪梅道。“苦不怕,只恨日本鬼子害得我家破人亡,无家可归。”方雪梅道。“对了,你说你有个小孩,他现在在哪里?”母亲问道。一提起儿子强子,方雪梅的眼泪就禁不住地流出来,她泣声道;“被日本鬼子的飞机炸死了。”方雪梅悲痛难过地讲述道;“我找了一把锄头把那个救我们的士兵掩埋后,带着儿子一路往长沙走,一心投奔在长沙做生意的舅舅家。我们母子俩好不容易来到长沙原来舅舅家的住处时,邻居们告诉我,舅舅家在一个星期前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我带着儿子不知道往哪里去,日本鬼子的飞机飞来轰炸,我护着儿子躲避日本鬼子的轰炸。不知道是谁家的馒头包子摊,被鬼子的炸弹炸飞了。有两个包子落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饥饿的儿子见了跑去拣吃。儿子高兴地拿着从地上拣到的包子,嘴里喊着‘妈妈’往回跑时,一颗炸弹落在他的身边爆炸了。我慌忙跑过去,见儿子被炸得血肉模糊,手里还拿着那两个包子,我昏死了过去。”说到这里,方雪梅再以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失声痛哭起来。“日本鬼子可恶呀!”母亲抹着泪道。“这些血债一定要他们偿还。”小翠恨恨地道。“我原来想在长沙舅舅家安顿好后,再想法给你们捎信来的。”方雪梅止住哭道;“事已如此,我也不知道往哪里去。想到恩人的嘱托,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的,妹子不知情,在这里一直盼他回来,不就耽误了她。”方雪梅自从跟了柳神枪后,山寨弟兄们的豪情狭义感染了她,她为人处世讲信用重情重义。“姑娘,你是一个好心人啊。”母亲拉着方雪梅的手道。“大姐,咱们的命咋个这样苦啊。”小翠道,两人相拥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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