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和优势,两个明显界定的词语,却彼此牵扯联系着。 w人的某一处,习惯久了便成为优势;而优势,除开上天赐予的先决条件之外,后生的几乎都从习惯中慢慢提取。譬如宫本绛臣伤口的愈合能力,雪王的行走呼吸节奏,青安乐适应沙漠所做的一切紧急改变。
十天的时间已经消去六天,宫本绛臣早已恢复体力,若不是忌惮在沙漠中雪王的体质弊端,他们的行程可以更快一段路。
青安乐并不知道宫本绛臣到底部署什么安排,也完全猜不透这场浩大的荒漠中,他到底在寻找些什么,不过全部的疑虑都存在着一个显而易见的共同点,那就是战争。由此可得,他竭力寻找的东西一定是能够瞬间使南漠十堡握紧的生命线彻底失去主导的关键点,颠覆或转变沙漠水线的关键点!
“我们已经走了六天了。”青安乐率先开口,“似乎四处没有太大的变化……甚至连海市蜃楼也没在出现过。”
“你想念之前的幻想了?”宫本绛臣悠悠道。
“嗯。”青安乐直言不讳地承认,“我曾经以为外界的生活到处充斥着尔虞我诈,每一个角落都挤满了阴暗幽晦,然而自从进了这片无时无刻都在考验自己生命极限的沙漠,才发现,以前遇见的美妙多彩是如此难能可贵。”
“即便是早晨出门,去巷口的角落喝一碗半文钱的白粥?”宫本绛臣顺着他的话语继续下去,略带些征求。
“即便是早晨出门,去巷口的角落喝一碗半文钱的白粥。”青安乐以肯定的语气重复一遍。
同时间,两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患难之交,患难之交,书本上所说的,人人口中传阅的成语,莫名其妙地体现在这两个男人身上。
青安乐没料到。
宫本绛臣没料到。
主人和奴隶身份只规范于封建等级社会,而对蛮荒古漠而言,似乎连一粒沙子都比它值钱。
青桑的死亡,令宫本绛臣一度以为他们的关系会愈演愈烈,“仇人”的冠名,早该落实到底,即便青安乐救助他,也不过是苦苦渴求生机中缺少一个陪伴。即使不会成为直面生死的仇人,隔阂起码也会在彼此心中砌成厚墙。
几天功夫便成为直面生死的朋友的想法,始料未及。
探险旅途无聊中,他们也会探讨这个问题,最后广泛搜选之下,才最终集合成一些主体因素。本身的志趣相投,紧迫的环境压力,同为受害者及被欺骗者的认知等等。总之,越说越接近现实,果然成为了患难之交。
路程的四处,渐渐能望见少得稀薄的梭梭,奇形怪状的仙人掌,虽然数量极度少,色泽偏枯,且每一株植物的地理间隔相差甚远。但宫本绛臣面上终于呈现一丝松弛。
“你到底寻找什么?”青安乐问。
“风暴。”宫本绛臣笑,“还记得我们出发前,村寨老人的讲述吗?”
青安乐点点头。
“古时的探险队伍先是见过海市蜃楼,然后遇到风暴,最后莫名其妙地回到原来的地方。”他叙述。
“……我见过海市蜃楼,却没有朝它的方向走下去。”青安乐提醒,“按他们的说法,我们该调转方向,重新回到海市蜃楼出现的位置。”
“不是这样的。”宫本绛臣摇摇头,“海市蜃楼的深处并不能产生风暴。所有的说法都只能信一半,不能全信。风暴的产生必备的一个条件……是水。”
青安乐猛地瞪大双眼,吃惊地打量宫本绛臣。
“先前追寻海市蜃楼的人有多少,可后来谁可曾再见过风暴?这些追寻的人有多少是失踪死亡的?比比皆是吧。所以我猜测,那个追寻的方向极有可能是错误的,它或许具备了形成风暴的一些条件,却绝对缺乏水。”宫本绛臣继续解释。
“原来你在来之前已经经过严密的调查分析了。”他脸上微微苦笑,“之前的地段全然没有植物,而现在数量稀少的植物却能体现出,我们离风暴越来越近了,是吗?”
“是的。”宫本绛臣点头,轻声道,“我们赌赢了。”
“即便你找到风暴,那下一步呢?”青安乐略微担忧,“我们越走越深,按这些植物的分布推断,即便达到目的地,也已经没有返程的条件了……粮食估计都吃完了,水也喝光了。”
“我明白。”
“有命来没命回,你依旧准备继续?”青安乐顿了顿,才替他提出另一个可笑的想法,“还是你准备,遵照前人之言,风暴会莫名其妙带我们回到出发的地方?”
“未必不能。”宫本绛臣嘴角牵扯起笑,“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青安乐困惑他的笑,却信任他的不在乎,只能无奈道:“疯子。我居然跟随一个疯子走这趟能把人折腾死的浑水,也算得上傻子了。”
“你可不傻。”宫本绛臣哈哈笑,“顶多也算个疯子。”
男人的友谊总是这般简单而奇特。无凭无据,只需一个态度,便都信了,便都行了。
生死由天定。
宫本绛臣和青安乐将这个难题抛给未曾谋面的老天。
至于他们——
一个骑上驮负水粮的骆驼,铜铃摇曳。
一个驾驭征服南漠的驹王,步履苍茫。
淡然漠然,心生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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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剩下一天的水粮,脚程已经踏过九天。
沙漠依旧狂风大作,却完全没有风暴的踪迹。周围的沙漠植物越发见绿,数量相较之下也多了些。
夜晚,两人定了地点驻留。
火光明亮,青安乐将一半干粮递给他:“吃吧,这顿完活,我们就彻底无从选择了。”
宫本绛臣接过:“吃饱最重要。”说完,三下五除二,全然咽下肚子。
吞咬干粮,青安乐无所谓地点头:“走一步看一步吧。最好传言是真的,这样,风暴便是活命的唯一希望。”
正聊着,远处突然传来模糊的琵琶声。
两人愣怔之隙,又断断续续地传来银铃摇动之音,接下来悠长神秘的女子歌谣随风传散。
白绫纱青丝发,你眉目亦如画
恍惚间,相望早已无话,心如麻
千古月夫韶华那一瞬成刹那
逝年华,转身,泪如雨下
抱琵琶声声弹咫尺却隔天涯
空回首,一场盛世繁华,如昙花
红朱砂卓风华倾城颜吟蒹葭
桃花尽转身寂寞的喧哗
夜,五更寒的空洞,暗哑
江山长卷,却也泛黄,被历史风化
你,我一生的牵挂,沙哑
花前月下化漫天黄沙
抱琵琶声声弹,咫尺却隔天涯
空回首,一场盛世繁华,如昙花
红朱砂卓风华倾城颜吟蒹葭
桃花尽转身寂寞的喧哗
杀,为你杀为你夺天下
倾覆天下,我亦无怨,生死中挣扎
念,誓言的真与假,倾塌
咫尺天涯,相望已无话
夜,五更寒的空洞,暗哑
江山长卷,却也泛黄,被历史风化
你,我一生的牵挂,沙哑
花前月下化漫天黄沙
岁月沧桑,江山亦如画
朦胧月,光辉撒,曼红的薄纱袖在最后一个音调结束挑起的时候随风鼓扑在琵琶面,女子低头正要打理,眼前突如其来地一暗,来人的长影延伸遮盖仅剩不多的光线。
“姑娘的歌声,唱得真好。”
她抬头,两个陌生男人正停留在不远处,开口说话的那个,脸庞上的五官十分精致,眼睛略像猫,渗透出高傲和狡黠,笔挺的鼻梁,性感的唇形搭配他那慵懒独特的声线,恰到好处。
宫本绛臣微张的双唇没来得及闭上,瞳孔中熏染波纹和跌宕心灵的惊愕。
眼前的女子,嫣颜婉约纯净,仿佛一朵含苞半放的红梅,清冽雪枝上绽开,轻轻摇摇。
一如初见,丝毫无差。
他禁不住喃喃:
“……书谣……”
楚和十六年冬末,皇城南区街巷。
女子素手一曲结束,正待收拾。
一个锦华少年执手鼓掌:“姑娘的歌声,唱得真好。”
她抬头打量说话的人,年纪约摸十七上下,年轻脸庞的五官十分精致,眼睛略像猫,渗透出高傲和狡黠,笔挺的鼻梁,性感的唇形搭配他那慵懒独特的声线,恰到好处。
宫本绛臣一脸柔笑,也同样打量着这个女子,嫣颜婉约纯净,仿佛一朵含苞半放的红梅,清冽雪枝上绽开,轻轻摇摇。
他自我介绍道:“在下唐城姜,不知姑娘芳名——?”
“简书谣。”女子绝然起身,淡淡回了一句,整顿完毕行装,头也不回地离去。
“后会有期。”宫本绛臣对她冷薄态度也不恼,道别。
最近街头卖艺之间争抢摊位地盘的斗架时有发生,这一日,简书谣瞧见一帮戏班欺负一对老幼唱曲子的,她气不过,当即不顾婢女的反对,于众街坊面前抛头露面,自弹自唱起歌谣,大挫了这帮狗眼看人低的商仕气势。
同时,也出乎意料地遇上他,宫本绛臣,命中注定的错缘。
……
正回到家门口,等候多时的简苏恒神色担忧地拉起她,准备从后门绕回去,结果才跨入半步,父亲便声色严厉地瞪着这两个不省心的儿女,手中的私塾戒尺大有蠢蠢欲动之势。
简书谣挨了罚,两只掌心肿得通红,握不住笔,只好麻烦简苏恒代笔写检讨书。
“……从今往后,一定遵循女戒,再不做有辱女子名声的事情,在不因为一时意气而忘记自己身为女子该有的三从四德,做出抛头露面之丑事,规规矩矩,嗯……”她边抹药边迟疑少许,转眼看了眼简苏恒笔下的宣纸,不耐烦地问道:“到字数了没?”
“到了到了!”简苏恒忙不迟疑地点头。
“给结尾,写名字和日期,格式要对。”她兴奋地吩咐,抹药的速度也加快。
一通照写之后,简苏恒大松一口气,感慨:“太好了,终于写完了!”
“是啊。”简书谣赞同。
“阿姐。”简苏恒劝告道,“能不能收收你侠女的豪气,你看看,都这个月第四封检讨书了,挨完板子的伤刚好你就出去闯祸,做个大家闺秀不好吗?”
简书谣拿手腕肉推了推他额面:“长姐如母,哪有你这样教训姐姐的!”
见自己弟弟依旧一副愁苦得不得了的表情,她才轻松答道:“知道啦,我下次当心嘛!保证不被哪个爱嚼舌根的相邻发现!”
“还有下次?!”他都要哀嚎了,他这姐姐哪方面都好,就是侠气多了点,偏偏就多的这一点,自小到大,吃了不少苦头。
“好啦好啦!”简书谣不耐烦地打断他的不满,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今天我弹琴,有个男人直夸我呢!”
“哼!”简苏恒瞪她,“这有什么好高兴的?我不也天天夸你呢吗?”
简书谣乐:“这能一样吗?他可是未曾谋面的陌生人,而且……”她神色一晃,“长得不赖。”
简苏恒当真无语了,犯花痴的姐姐伤不起啊!
“皮囊好有什么用?”他不乐意道,“我的姐夫起码得要有本事,他有没?”
“这我哪知道?”她白他一眼,“我才见了他一面。”
“所以嘛。”简苏恒笑嘻嘻,“阿姐,我最近时常听书塾的同窗们讨论一个人,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他,配得上当我的姐夫,你的夫君!”
她一听,来了兴致:“谁呀?”
“楮国最年轻的大将军,宫本绛臣!”
话音刚落,简书谣眨巴眨巴双眼,转头继续涂药膏。
见没人接话,简苏恒奇怪地望了望她,追问:“姐,怎么样?”
“不怎么样。”简书谣随口道,“要我嫁给一个满口秽言的蛮壮汉子,省省吧。”
“满口秽言?蛮壮汉子?”简苏恒愣了愣,笑得肚子疼。
她瞪他一眼,却不言语,于是一场谈话于此无疾而终。
过了半月,听说宫本绛臣大将军又打了胜仗归来,皇城里喜气洋洋,简书谣被禁足的惩罚也随着父亲的怒气消除而草草结束。
兴匆匆来到棋室报道,却听说大堂有高手过招,简书谣靠近一看,好巧,其中一人她认得:
那天的少年,叫唐城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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