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疆产蛊,苗族出巫。
蛮荒苗疆位于冗国与鹊国交汇处,其巫蛊闻名于世,却因为地域于外界封闭隔绝而更显神秘。
如唐浅堕胎那日,穆词殉被下的巫术,便是来自苗疆的**术。
宫本绛臣征战各地,自然对巫蛊有一定的了解,这个狼蛊,他虽未见过,却略有耳闻。
狼蛊属于母子蛊,施蛊者将千毒万虫中提炼的最后一只毒虫作为母体,放入繁殖容器,比如人体大脑,这样它所生产出的子虫们陆续操控躯壳的全部神经,一旦神经传输被打断,母子之间便会产生警戒,分泌有毒黏液以保护彼此,这种黏液只有在火中才能彻底分解消失,而分解后的气体传播速度浓烈持久,并对狼而言有独特的吸引力和迷惑性,就像食物,多不胜数的食物。
沙漠上的野狼通常凶残而饥饿,闻到如此奇特的味道,自然全全涌来,迫不及待。
通常自己养的宠物狗,在吃食的时候也不能靠近,不然它极有可能误会你为抢夺食物的敌人,而咬你一口。更何况这几百只的恶狼呢?
对峙片刻,狼们便争先恐后地扑上来,处处厮杀起,血腥袭来。
所有人抱起了忘却生死的信念,大无畏地搏杀,甚至连雪王,食物链中狼的子部,居然也能用它健硕无比的掌蹄踹死几只妄想接近身边的狼,负隅顽抗。
尸体越来越多,狼的,人的,天空逐渐明亮,鲜血流失于沙土,尸体也渐渐被狂风埋没在沙层之下,宫本绛臣身上布满了狼的爪痕口咬之迹,他疲惫不堪,望着眼前所剩不多的野兽,以及几乎全部死亡的属下,青桑伤得挺重,却运气不错,野狼们的矛头全部对准雪王,很少有顾及他。再看雪王,它的下场比之宫本绛臣好不了多少,不过吊着几口游离之气,和他并肩作战,强撑顽抗。
自然界的车轮战,果然令人望而生畏!
狼们审视夺度,见雪王已经到达疲劳的临界点,几番试探后,六只野狼嘶吼一声,朝它狂袭,雪王即便知晓,却已再无力反击……千钧一发之际,风雷一枪横扫,那六只野畜即刻毙命,宫本绛臣超出体力负荷的躯壳霍然倒下,身心涣散。
剩下的十几只凶兽踏着同伴的尸体,乘机涌上,势要将这仅剩的两人一马彻底撕烂。
青桑猛地趴倒他面前,承受背部锋利的痛楚,雪王见它们要伤害宫本绛臣,也怒吼雄风,拼死一搏。
宫本绛臣几近昏眩的双眼定定地望着这个逞强少年,以没有丝毫力气帮助他脱险。青桑嘴角渗出血点,他艰难地由胸口掏出一粒药丸,勉强移动到宫本绛臣的嘴角,表情哀伤:“吃了它,就好了。”
宫本绛臣扯出虚弱的笑容,轻轻含住,然后——猛地吐掉,反问:“青桑,你想朝我下蛊吗?“乘他错愕刹那,闪电般翻身,反手封口杀死那批最后的猛兽袭击,才将风雷光芒四射的枪尖抵住他的喉结。
羸弱的身躯依靠在雪王血淋淋的侧面,宫本绛臣目露凶光,如同披靡魔鬼。
“说吧,这又是什么蛊?”
青桑疑惑:“大将军,你在说什么?蛊?”
“呵呵”两声干笑,宫本绛臣简单明了:“我是战场上摸爬滚打的铁人,意志力不知比他人强上多少倍,你下蛊的时机便是在我身心崩溃的时刻,对不对?青桑……不对,蛊师?”
青桑正要反驳,喉结刺痛,怏怏住了口,迟疑了一会子,才变了表情,由迷茫纯真渐渐转为奸邪:“龙虎大将军好眼力,青桑输了。”
“荣国人让你给我下什么蛊?”他风轻云淡地再次问。
“忘蛊。”他轻轻答道,“只要你吃下这颗蛊虫,你的大脑神经半刻之间立马掏空,然后这颗蛊虫便会制造另一个全新记忆给你,操控你为冗国效力。”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却如此有本事。”宫本绛臣不由地赞叹。巫蛊秘术之可怕,不容小觑。
“我不小。”青桑笑,“我已经近七十岁,不对,本该在五十多年前我便已经死了。”
宫本泛起讶色,却随即镇定,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生长在苗疆一个神秘的巫蛊家族,天赋异禀,十七岁便成为了一代家主。”他眼中露出伤感,“可惜不久,因为权力争斗,我被陷害杀死,幸亏当时家传之宝‘长生蛊’一直养在我的心脏,它感应到我的生命干涸,于是吞噬心脏救活了我。……从此,我逃离家族,独自修炼,改头换面,成为不为人知的蛊师。”
“权力争斗无休无止,没想到你也是受害者。”宫本绛臣惋惜,“为何要出来?”
“也是为了权力。”青桑感慨,“凭我的蛊术,创造只属于我的最至高无上的权力。”
“你运气不好,碰上了我。”
“大将军智谋远在我之上,青桑甘拜下风。”
宫本绛臣摇摇头:“我并不非如你所想般无所不知,而是曾经有人告诫过我,需要我小心一个人,他面貌千变,无名无姓,是个蛊师。那个人说,他的蛊十分霸道毒辣,所以如果见到这个蛊师,请立刻杀死他,不然后患无穷。”
青桑这回是真疑惑了,他的仇家众多,却不知是哪一位。“谁?”
“这人,很有名,你一定有所而闻。”宫本绛臣目光凌厉,“冗国的大王爷,金议酋!”
青桑先是惊愕后大笑,笑得忘乎所以,以至于当风雷下移刺破他心脏的时候,他丝毫没有察觉。
弥留之际,青桑定定地凝视他:“我不知是该恨你该谢你,多年来我常常感觉活着好累……”
风沙瞬起,吹着宫本绛臣凌乱的衣襟发丝,风雷矗立在这个渐渐腐烂的尸体之上,他静静地抬头,面无表情。
铜铃声回响,朦胧中青安乐孤单的身影由不远处的沙丘出现,愈来愈近。两人对视,那一双碧玺般色泽的双眸张扬着不敢置信。
宫本绛臣心中将他的惊疑猜个七八分,亲眼目睹他杀死青桑,该是多大的打击呢?
他最后一丝意识随身躯的倒下而风干,沙漠的天粗犷而胡蛮,无情无义,肆虐纵横。
唐浅,你猜这一回,我还能活下去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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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
唐浅推开门,无心地望着春意盎然的勃勃生机,神情掠过一丝不安。
和宫本绛臣约定的家书刚刚寄到,他在信中提到,会去一个地方很久,所以下封家书估计不能准时发出,她心照不宣地明白他即将面临困境,看完立马回了信,请他平安之时第一时间通知。
你千万不能有事啊!她眼中惆怅,双手合竖,喃喃自语:“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你一定要保佑宫本绛臣平平安安,唐浅愿意终日斋戒,以示诚意。”
如果菩萨你真的存在,就显显灵,让我这个卑微的人类,瞧瞧你博大的济世为怀吧,阿弥陀佛,保佑保佑。
“阿浅!”穆词靳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吓了她一大跳。他举举手中的东西,炫耀自己的本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好大一条鱼。唐浅黑线,她刚刚才说完要斋戒,这货居然立马捣乱,要她破戒……
“我吃素。”她回绝,连话都不让他说出。
穆词靳一愣,苦瓜脸摆上:“我好不容易从御膳房偷出来的,是贡品,拿来给你补补身子的……”
“……”偷?这蛮牛,能不能有点王爷形象了?他以为他是贼啊,汗。“不吃。”态度坚定。
“……那我把它扔额了。”穆词靳边说边展开行动。
“等等!”唐浅心思一转,大声阻止。
……
石缸里灌满了清水,这条死里逃生的大黑鱼欢乐地摇曳着尾巴,优哉游哉。
穆词靳怔怔出神,表情上依旧无法接受事实,语气偏弱:“那个……额……阿浅,其实你真要养鱼,我可以去帮你要几只更好看的观赏鱼的。”
斜瞪他一眼,唐浅不屑:“你种族歧视啊,黑鱼就不是鱼了吗?”
“不是这个意思呀!”穆词靳辩解,“当然是,而且我突然觉得它好可爱,阿浅有眼光!”主要是这个鱼的主要只能是裹腹,如今成为宠物……难以理解啊。
唐浅听完笑了,自她进宫以来,穆词靳也从穆词殉的府邸搬回宫里的住处,偶尔会来看她,陪她聊天,逗她开心,唐浅很感激,也很庆幸有这样一位知交。
“鱼啊鱼,我救了你一命。”唐浅自言自语,“我心中的愿望,你也一定要传达给天上的神佛哦!”
见穆词靳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唐浅招呼道:“走吧蛮牛,今个儿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小小素菜怎么能难得到我呢?想当年,我被困姬宁山塔狱,烧得可都是青菜土豆之类的,不自夸,那叫一个出神入化……”
两人相谈甚欢地离开,水中的黑鱼转转眼珠,打了转弯,嘴角冒出一串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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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绽放毒辣的火热,雪王经过两夜的整顿已经可以勉强赶路,青安乐把控着骆驼的方向,另一手牵着它的缰绳,慢慢前行,宫本绛臣伤口已经全部处理,他静静地安睡在雪王的背上,不知状况。
行至晚上,青安乐将他抱下,就地安营扎驻。夜风寒冻,篝火燃起,他将他安置在较为暖和的一处,拿手背量量额间的体温,那处恢复正常,高烧终于退了。
青安乐心下一松,才自顾自忙起活来。
火光微微烤亮眼皮,宫本绛臣从昏厥中苏醒,他打量自己的处境,望向忙碌的背影,才虚弱地开口:“为什么救我?”
“你醒了?”他一震,才恢复平静,淡然地问道,“饿不饿?”
“我杀了青桑,你为什么还救我?”他直言不讳,继续提出自己的疑惑。
青安乐这才停下动作,转身看向他。宫本绛臣瞪大双眼,惊愕之色持久未退,迟疑道:“你的眼睛?”
那一双漂亮的碧玺眸子,如今,已经全然深邃成墨黑。
“我的眼睛变成了黑色,对吧?”他无所谓地笑笑,“正常,施蛊者死了,他下的蛊自然也会随之解除。”
“你中了蛊?”宫本绛臣细细打量,回想一番,才大致明白,“怪不得当日路遇劫匪,你会拼死保护青桑。想必,你能找到我们的位置,也是因为蛊和主人的感应吧?”
“我不清楚。”他摇摇头,“我只知道,现在大沙漠,活着的便只有你我二人。”
“所以我不能死?”宫本绛臣反问。
“对。”青安乐回应,“你让我带领的十五个冗国士兵,没有抵挡住海市蜃楼的诱惑,脱离出队,我孤身一人在这片沙漠寻找人迹,那种滋味并不是每个人能承受得住的……所以,你得陪我活着。”
宫本绛臣听完哈哈大笑:“你放心,我宫本绛臣还不会这般无能地死。”
“你命硬,死不了。”青安乐一顿,补充道,“包括你的马,它也命硬得很。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顽强的生灵,在它完全劣势的环境之下,居然能毅然地生存下来。”
目光深情地凝视雪王,宫本绛臣轻轻点头:“它的坚毅,天下无双。”虽然这样附和青安乐的夸赞,但心中却流露痛苦,雪王的执着,它遭受的一切厄运,几乎都因他而起。有此肝胆相照的异界朋友,此身何求?
“下一步,怎么走?”青安乐扳回正题,“我们继续前行还是回去?”
“粮食和水还剩下多少?”他问。
“……”青安乐迟疑道,“还可以撑十天。”那些人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带走粮食和水,他先前为了顺利操控这帮不驯服的士兵,将所有的粮食和水都交给自己的骆驼驮负。
宫本绛臣了然,沙漠的生存法则,水和粮食代表权利的一切,暗忖小会儿,才开口:“你不是已经继续前行了吗?”
“我怕选错了路。”青安乐表明自己的没底气。
“曾经我听过一句话。”宫本绛臣缓缓说道,“如果你选错了路,继续朝它走下去,或许会有结果。”
青安乐释然地笑:“所以……你也准备选这一条路,对不对?”
“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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