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升职晚宴
冬月初八，晴转大雪，哈市御膳斋。
在哈市，也许有人不知道市政府在哪，却没人不知道御膳斋在哪。
御膳斋的名气很大，是哈市一等一的饭店，甚至可以说没有之一。
御膳斋的位于哈市中心，是一栋四层的中式建筑，整个楼宇外观看起来雕龙画壁，古色古香，很是气派。
这是一栋有着两百年多历史的老宅子。
御膳斋的老板索麟郎，五十多岁，慈眉善目，身材矮胖，脑袋大脖子粗，是个厨师模样的人。
索麟郎是御膳斋第九代继承人，他不但继承了这个老宅子，也继承了祖上的厨艺。
索麟郎的世祖是康熙帝时期当红朝臣索额图的堂兄弟，是康熙御膳房的一位名厨.索额图遭贬后，索麟郎的世祖也告假回到哈市盖了这个御膳斋，当时还不敢叫御膳斋，叫满汉斋。
民国初年，索麟郎的祖父将满汉斋改名御膳斋，又经过几十年的经营，才名震哈市。
现在，到御膳斋就餐，已经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只有达官贵人才有资格进入。
所以，索麟郎老板看着像厨师，实际交往的层面很高，据说，和哈市最高长官宪兵司令来往都很密切，更别说哈市的三教九流了。
但索麟郎绝不是汉奸，他痛恨日本人，和日本人交往只是为了维护生意。
他是正统满族人，有很强的本族观念，在他看来，伪满洲国是满族人的国家，溥仪才是他的真正的主子，日本人是帮助满族人复国的，但他希望日本人赶快滚蛋，满洲国应该由满族人自己来管理。
索麟郎是拥护溥仪上位，恢复满清帝制的那一批复辟人群的代表，死忠于满清。
满清复国的思想占据了索麟郎的脑袋，但面对日本人的高压殖民统治又无计可施，所以喜欢上了喝酒。
酒精既能麻痹他，又能让他兴奋地感觉到，只要溥仪登基，满族人复国就算实现，酒喝多时，他就这么想。
为此，他从三十多岁一直喝到现在，让人庆幸的是，不仅没喝死，而且越是喝酒他的厨艺越精湛。不喝酒，手抖得什么也干不了，一口酒进肚，手稳定得可以做外科手术，更别说进厨房拿刀勺了。
一个酒鬼厨师让御膳斋几十年不倒，也是奇迹!
也许御膳斋闻名哈市，这个也起到不小的作用吧。
最起码，邢大头愿意进御膳斋吃饭，不仅仅是有面子，是这里的扒肘子在其他地方吃不到。
御膳斋的扒肘子，皮肉脱骨，肥而不腻，回味绵长。
御膳堂四楼豪华包间里，能摆放十几桌的地方摆了四桌，前面摆着一个主桌，后面一字排开摆着三桌，每桌上都有一盘御膳房独家名菜扒肘子。
桌子前面，红地毯铺盖着一个偌大的舞台。
酒菜摆好后，叶晖陪同龟田弘一邢鹿南及一干同事从休息室来到了包间内，所有人按照主次坐定。
龟田弘一坐在主桌主位上，左边是邢鹿南，右边是叶晖，然后依次是电讯处副处长张三贾，行动处长李四封，技术处长苏退也赏脸参加了，坐在叶晖邢鹿南身边。
苏退很消极，不喜欢争斗，甚至长期不上班。恰恰是不上班，才和叶晖接触多了。他的薪资福利都会一点不少地发到手，这可是总务处管辖的。
所以，看在钱的份上，总务处长还是不好不给面子的。
大家倒好酒之后，叶晖端着一杯酒走上前面的舞台，只见他轻咳一声，示意大家安静，对着话筒讲了起来。
“尊敬的龟田副官邢局长，亲爱的同事们，很荣幸请到各位光临我的，不仅仅是我的，也是邢局长李四封处长的感谢晚宴，感谢你们对我以及警局工作的大力支持和帮助，更要感谢宪兵司令部特高课对我们的栽培，感谢龟田副官的赏光，下面请大家一起举杯，欢迎龟田副官的到来。”叶晖一番话马屁拍了个遍。
台下众人都举起杯，和叶晖一起干掉。
“为了给大家助兴，我请来了东北名角‘穿云鹊’亲临御膳斋，我们是不是该以热烈的掌声欢迎‘穿云鹊’上场表演啊？啊！”叶晖笑着宣布道。
台下的人听到‘穿云鹊’来了，场面立刻热烈起来，有几个人岁数小的甚至欢呼起来。
‘穿云鹊’名震东北，享誉哈市，不知道这个评弹名角，都不敢说自己是名士。
‘穿云鹊’带着琴师从后台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在台口盈盈地拜了一下，等琴师坐下调好琴弦后，迈步走到话筒前，红唇微启，姣好的嗓音传遍四座：“为大家献上一曲宋朝柳永的名作《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请多指教。”
三弦声起，时而犹如惊涛拍岸，时而犹如落雪无声，声声清脆，点点情浓。
大厅里响起‘穿云鹊’清脆悦耳的歌喉：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栏杆处，正恁凝愁！
‘穿云鹊’的嗓音高亢婉转，声绕雕梁。
就在‘穿云鹊’忘情投入地演唱时，台下却有人感觉到了异样。
几杯酒下肚，龟田弘一和邢大头都感觉到自丹田之中升起一股燥热，在四肢百骸上下不停地游走，然后直冲天庭。
随着‘穿云鹊’唱得曲调越发婉转，那俩个人的燥热就越发严重。
‘穿云鹊’唱罢之时，邢大头已经坐不住了，心里想的都是秦红袖，刚要起身，看到龟田弘一也是满脸通红，嘴露淫笑看着‘穿云鹊’下台离开，就在龟田耳边说道：“龟田副官，我看酒也喝得不少了，要不我们去回春街倚翠苑乐呵乐呵”
龟田弘一早就安奈不住心里的燥热，听到邢大头一说，放下酒杯，就想起身去后台追‘穿云鹊’，去倚翠苑不如去见眼前的美娇娘。
就在这时，御膳斋老板索麟郎端着一壶酒从侧门走了进来，只见他醉态十足，脚下步履踉跄，但嘴里说话却吐字清晰：“各位长官莅临鄙店，真是蓬荜生辉。请各位，稍安勿躁，我这还有一壶康熙爷御赐的好酒，请各位品尝品尝。”
龟田弘一邢大头跟老板索麟郎都是老相识，又知道索老板同板垣司令交情很深，都惹着身体的燥热，各倒了一杯酒，同索麟郎一起干掉。
“谢长官赏脸，请继续用膳，本人告辞。”索麟郎略一拱手，退了出去。
转身关门后，索麟郎的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那笑容里看不出醉意，倒是有一种要杀人的感觉。
龟田弘一邢鹿南喝了索麟郎的酒后，都感觉一条热线顺着食道直下丹田，搅得心里的烦躁更厉害了。
俩人实在是坐不住了，互相看了一眼，邢大头朝身后大声说了句：“都散了吧，今晚就到这。”说完转头又低声对叶晖说道：“马上备车，去倚翠苑。”
“去倚翠苑？”叶晖迷惑地看着。
“马上！”龟田弘一怒气冲天地喊道。
叶晖的那些同事除了苏退，看到日本人急了，都作鸟兽散了。
苏退也喝了几杯酒，正在兴头上，根本没看出日本人的神色不对，举着酒杯满屋子拦着要走的，张罗继续喝。
龟田弘一气得怒目圆睁，冲上去照着苏退的后腰就是一脚，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把苏退直接踢倒在桌子下面，连续撞翻好几把椅子。
苏退本来年龄就不小，倒在桌子下时，脑袋又重重地装在桌腿上，还没弄明白咋回事，就昏厥过去。
龟田弘一踢倒苏退，还不解气，又照着苏退的腿上狠狠地踢了两脚，嘴里几了哇啦骂着日语。
叶晖急忙上去拉住龟田弘一，又暗示其他同事拉起苏退，架了出去。
挺好一个升职晚宴，不知不觉变成了一团乱。
叶晖恨不得现在就掏出枪来，一枪把龟田弘一给毙了。苏退再怎么说也是一起同事的人，可龟田却把他当成一条狗一样，只因说了几句话，就暴打一顿。
叶晖压着心底的火气，告诉自己不能冲动，眼前看到的这一切也许都是有人安排的。
因为就在他搀着龟田弘一和邢大头离开时，分明看到了‘穿云鹊’的琴师。
那琴师站在舞台侧门一侧，怀里抱着三弦琴，右手慢慢地梳理着山羊胡子，脸上的表情很平静。
叶晖等几个人下了楼，驱车去了倚翠苑。
坐在车上时，龟田弘一的怒气还没消，嘴里骂着支那猪，中国狗之类的话。
到了倚翠苑，龟田弘一急忙叫了两个姑娘进了房间，看样子就像被火烧了屁股的猴子一样。
邢鹿南也没闲着，把那个半老徐娘的妈咪连同两个姑娘都拉进了房间里。
叶晖坐在一楼大堂内，无奈地听着楼宇间的**与淫笑声，傻傻地呆坐着。
不一会，楼上传来两声清脆的枪声，整个世界顿时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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