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穿云喜鹊
一九四二年十月十三,傍晚,晴,哈市登云苑。
登云苑,小区的名字,是个知名的富人聚居地,由多条名字富有诗意的小巷子组成,每条巷子里都是一个个独门独院的精致院套。
人以类聚,登云苑里的居民也是如此,紧邻北侧公园人工湖的暮雨巷里,住的多数都是知名的艺人。登云苑离哈市市中心不远,算是挨着繁华一侧。
在暮雨巷尽头,一套独门独院的精致院套的大门半掩着,院内几颗高大的李子树枯枝横斜伸出院外,院里一栋正房坐北朝南,东西两侧是厢房。
一身白色练功服的”穿云鹊”正在练功。只见她不断地伸展四肢,弯腰压腿,动作娴熟干净,身姿柔软曼妙。
“梅子,歇会吧!练半天了。”坐在东厢房窗前木凳上的琴师对”穿云鹊”说道。看着“穿云鹊”收了动作,琴师又看了一眼卧在身边的两条大狗,摸了摸狗头,轻拍了两下。那两条狗被爱抚了几下,似乎有些兴奋,脑袋抬得更高,伸着红红长舌头的大嘴里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两条大狗外形长得有些相似,都是眼大嘴短,体型大,脖子四周的毛比身上的毛要长好多,散于脑袋四周,像只狮子。只是狗毛的颜色不同,一条毛色灰黑浓密,四个狗爪上却是金黄色的毛,看起来就异常凶猛,叫睚眦。另一条的毛色是灰白的,鼻子上竖着长有一道金毛,四个狗爪上却是黑色的毛,看起来倒是很温顺,叫貔貅。
两条狗看到“穿云鹊”走了过来,都站了起来,一齐用硕大的脑袋去蹭她的腿,摇着尾巴表示亲昵。
“穿云鹊”笑着摸了摸俩条狗的脑袋,说道:“都长大了,还撒娇。睚眦貔貅,去那边玩吧。”俩狗顺着“穿云鹊”玉指所指的方向跑了过去。
“穿云鹊”立起身形,对琴师说:“肃哥,你身子不好,天冷了,进屋里去歇着吧。我给你泡杯茶!”
琴师眼睛看着李子树下玩耍的狗,右手不紧不慢地梳理着山羊胡子,左手拿着那把古朴有致的三弦琴,边向正房走去边说道:“也好,正好有点渴。”
“穿云鹊”端着茶具放在琴师面前的茶几上,自己也俏生生地坐在了琴师旁边,给琴师倒了一杯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喝了起来。
琴师端着茶,浅浅地喝了一口,轻声问道:“梅子,那大夫和长啸还没回来?”
“穿云鹊”收回眼神,回答道:“还没呢,那大夫说可能要晚点回来,晚上在药铺吃饭,也想和雨琪多呆一会。”
琴师点了点头,说道:“嗯,回来太晚危险,现在宵禁,老头子也贪玩。”说完又摇了摇头,好像是无奈的样子。
“没事的,肃哥,有长啸在,你还担心什么,那小子鬼精鬼灵的。”“穿云鹊”嗔笑着说,一口白牙整齐光洁。
望着眼前的“穿云鹊”,肃卿的思绪瞬间飘到了从前。
他知道,眼前这位女子命运不济,是个苦命的娃。
“穿云鹊”是这个姑娘的艺名,她本名叫程若梅,宁安鹊岭人,年芳27岁。六年前,她嫁给了一起学艺的师哥彭虎,那个男人贪权喜财,新婚尚未满月,就将其灌醉,送给宁安县的日本人,只是为了能进到清乡队当队长,好发财。
程若梅虽是女子,却性格刚烈,知道自己身子被玷污后,趁那个日本人熟睡,用剪刀剪掉了他的男人根,并逃出魔窟。
惹了日本人,也就招来杀身之祸。宁安县的军警宪特四处追杀程若梅。她四处躲藏,食不饱腹,衣不遮体,只凭着求生的一口气,咬牙活着。每晚睡在桥洞破庙里,衣衫褴褛,手脚都已经冻伤。如果不是想亲手杀了彭虎,杀了这个负心的畜生,程若梅早就寻短见去了。
也是她的命运不济,都这种状态了,还会遇到坏人,两个乞丐见到她,起了歹心,欲强暴,琴师正好经过,用狗撵走乞丐救下,并把她安顿下来,给她治病疗伤。程若梅伤好后,欲报恩,不忍离去,想报恩,琴师没办法,只好和其以兄妹相称,生活在一起。虽然这种情形在乡下会招人白眼,惹起绯议,但两个人胸怀坦荡,并无龌蹉,也不计较此事。
想到她的过去,琴师眼角泛泪,情绪有些低落。
“肃哥,你在想什么呢?”看到琴师眼角似乎有泪花闪烁,“穿云鹊”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琴师用衣袖擦了擦眼角,脸上勉强露出笑容说道。
“肃哥,开心点,我们现在挺好的。”“穿云鹊”给琴师添了些茶水,轻声说道。
琴师“嗯”了一声,接着说道:“昨天樱花剧园的事做得漂亮,我们这一步走得很好。”说到这,琴师喝了口茶,接着说道:“就是苦了那雨琪了!”
“穿云鹊”笑着说道:“雨琪是要难受了,那伯伯肯定要狠狠地修理他。这小子也需要修理,天天听曲儿遛狗,凭谁看都是个纨绔子弟。”
琴师轻轻喝了口茶,淡淡地说道:“那是他要扮演的角色,他要演好!”说完,琴师看了就看天色,只见红日西斜,夜幕正慢慢降临,又对”穿云鹊”说道:“梅子,天要黑,把门关好,现在不能让貔貅跑出去。这家伙在剧园一战成名,估计这哈市没有谁会不认识它了。”
“穿云鹊”答应了一声,就去把大门关好了,然后就进到后面厨房去做饭了。
李子树下正在玩耍的貔貅听到有人叫它的名字,拧身就跑了进屋来,用狗嘴巴顶着琴师的小腿,眼巴巴地看着琴师。
琴师摸着貔貅的狗头笑着说:“对,就是说你,没有我的同意,不许跑出这个大门!”
貔貅似乎听懂了琴师的话,趴在琴师脚边,把狗头放在前爪上,闭上了眼睛,看跑起来好像不高兴的样子,有点委屈和不服。
琴师接着说道:“乖!听话,有让你出去的时候。”
貔貅把头歪向琴师的脚,轻轻地蹭了几下,表示高兴。
睚眦自己在那边玩感觉到无趣,也跑了过来,和貔貅并排趴在一起。
按现在的名气和收入,程若梅在家里用几个下人是无可厚非的,但苦出身的她不想指使别人,愿意亲力亲为,又想和肃哥单独相处,所以始终没有找人帮忙。偌大的院子里很多房间都是她在打扫,还要给所有人做饭。。
天色已经黑透,程若梅打开了院子里的灯,整个院子被照得如同白昼。
琴师似乎来了兴致,调了调怀里三弦琴的音调,轻轻地弹唱起来,略带嘶哑的声音在小院内蔓延开来。
人生在世不由命,
八字造就可改更。
雨暴风狂浑不怕,
敢用热血换天红!
曲调铿锵有力,琴音顿挫抑扬。琴声戛然而止,小院归于安静。
两条狗似乎没有尽兴,一起抬起头盯着琴师看。琴师却仰着头望着黑黑的天空,思绪早就飘飞到天边了。
程若梅一边布置餐桌,摆放菜蔬,不时偷眼看着客厅里的那个男人,心中都是美美地感觉。
一个女人要是动了心,那个男人就算再老再丑,在她眼里也是潘安貌;那个男人在矮再穷,在他眼里也是韩国欧巴。动了真情的女人往往会失去智商,尤其在她动情的男人面前。
程若梅无疑就是处在这种状态里的女人,别看她在舞台上风情万种声透锦帛,可回到现实中,到了她心仪的男人面前,立刻骨酥筋软,战斗力全无。
古语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可在程若梅眼前的这个男人,却风雨不动,百毒不侵。一年来,她多次试探,都被巧妙挡回。她知道,琴师心里装满了仇恨,没有心思儿女情长。程若梅只好把云飞雾罩的心思藏在心底,却更加珍惜同琴师共处的时光。
程若梅端着汤碗的手一歪,滚热的汤汁差点洒了出来,轻“呦”一声,忙把思绪从遐想之中扯了回来。
听到程若梅的轻呼声,琴师也从沉思中回到现实,忙问道:“怎么了?梅子”
“没事,肃哥,汤差点洒了,饭好了,吃饭吧。”
“貔貅和睚眦的饭呢?”
“也好了,都在它们的食盆里呢。”程若云轻声地对琴师说。
“你呀!就不听话,每天要演出,还要练功,还得侍候我们几个,找两个人帮帮忙,就给做个饭,打扫卫生也行啊。这一天,太辛苦你了!”琴师带着睚眦貔貅边向正房餐厅走去,一边对“穿云鹊”说道。
“我不累,有外人,我怕你待着不方便。先这样吧。”程若梅先给琴师倒了半杯白酒,又给自己盛了多半碗米饭,悄然坐在琴师下首,低头吃起饭来,也没多说话。
琴师喝了口酒,吃了口菜后,轻声说道:“我已经让人捎信,从鹊岭村找了两个人来帮忙,估计这几天就会到,是两口子,很可靠。”
程若梅“嗯”了一声,心里却美美的,肃哥心疼她,也算是好的开始。
“梅子,一会有客人来,吃好了,去备点好茶。”琴师把嘴里的酒咽了下去,轻声对程若梅说道。
不一会,晚餐用毕,收拾完碗筷后,程若梅到西厢房洗漱去了。肃卿领着睚眦貔貅坐在客厅里,背靠着沙发,像要睡了一样。
看到肃卿睡了,睚眦和貔貅也闭上了眼睛,似乎都睡着了,却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一起抬起了头望向院子大门。
咬人的狗,不漏齿。两条狗受过训练,不会轻易吼叫。
这时,咚咚,咚咚咚,院里想起先急后缓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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