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燃&文^][]”
“去查查。”步衾云的声音轻缓传来，“去查查三王爷的身家背景。”
昏暗的林园小径里，云夕跟上步衾云的脚步，看着前头的人，“小姐，刚刚那个人……”
于是步衾云一转身，也退出了整个场子。
“回……回吧。”老夫人道。
闹事人走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另一个当事人。只见步衾云敛紧了眉，也庄重地向老夫人叩首，“祖母，孙女儿真不舒服，想回后院去了，下次您再罚孙女儿吧。”
只是不等婢女带路，男人就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海音林园，只给众人留下一个完美的后脑勺影子。
“是。”婢女道。
老夫人有点受宠若惊，“王爷使不得使不得，让人送王爷回大郎那头去。”
男人瞅着步衾云眉头前敛起的痕迹，不动声色地抿着唇，觉得自己再呆下去有点危险，便当机立断地向老夫人折了折腰，“晚辈特来道贺，多有得罪，该走了。”
两人一来一去，搞得满院子的女眷都一头雾水，不过想着这两个人的身份和关系，她们都敏锐地闻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味在里头了。
“没有！”
“还撒谎！”
“我什么都没做过。”
“可是你明明……”
“可是……诶？那你有没有……”去过江南步府？步衾云还想接着问，对方就冷漠地斩断了话头，“我没有。”
“我不是。”她还没说完，他就打断了话。
“你，你……”步衾云盯着眼前这个人的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你是不是……”那个傻不拉叽的杀手？
好巧不巧，是她啊……
这已经很让他不耐烦了，碍着眼前老人生日没有发火，可是当他听到声音看到那个蹭起来的少女时，脸色就更冷了。
三王爷此时刚冷着脸给老人家道了贺。本来他也不想惹事的，刚回来，国尉说什么步家有喜宴让他走一趟，连理由都不告诉他就让他带着早就备好的礼来赴宴，他到了步府才知道人这么多，不喜热闹的三王爷便自顾自地走开了，后来就找不回路了。
步老夫人还在“三王爷”这几个字的余惊里，就见旁边的步衾云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她骇了一声，“云儿？”
步衾云坐在步老夫人身边，正闷闷不乐的撇头看着暗林，余光瞥见一双熟悉的黑马靴，她猛地抬起头来。
“母亲，这是三王爷，他说特地来给您亲自祝寿来的。”步夫人硬着头皮把男人领到步老夫人跟前。
有些小娘子甚至吓得愣住了，连手里的食物都来不及放下。
这头宴席还在继续，一院子的莺莺鸯鸯正聊得欢畅，底下头的女孩子们都吃喝得满足，冷不防看到步夫人回来时身后还带着个大男人，众人惊呼了起来。
步夫人张了张嘴，真觉得自己无言以对了，只好低着头，把他领进海音林园里。
“步家十一是哪个？本王为何要避她？”男人疑惑了一下，以为是这女人在找借口，冷哼了一句，“只不曾想老夫人架子挺大的，本王亲自来了还要拦在后头！”
“步家十一娘也在里头，您是否要避一下嫌？”步夫人知道没办法撼动皇家权威，只能拿世俗说法来挡挡。
“不过？”不悦的语气。
“呃……”步夫人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让男人毒蛇似的目光盯上了，她心里震了震，觉得这个王爷应该就是回朝的三王爷了吧。“王爷有心祝寿是好事，不过……”
“几个女人，本王还不能见了？”男人横眉冷斥，一点也不想承认是自己认不得路走错了地方。他看向步夫人，冷哼哼道，“听说这回是给老夫人祝寿？老夫人在里头吧，领我见见，我就回去。”
“王爷，这是女眷宴席的地方啊。”婢女们为难地看着他，又看着步夫人。
“你是府上的女主人？让这群女人走开！”男人很不悦地冷声呵斥道，“是不是这条路，本王自己会走。”
“王爷？”步夫人刚刚镇定下来的声音又提了起来了，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天色有点黑，庭廊上摆的灯不多，不太能看清这个人的面目，不过从他的衣袍来看，的确来头不小。
那头的人被吼了一句，都停了下来，有个婢女小心翼翼地回应道，“夫人……王爷走错了地方。”
步夫人提着裙子带着几个婢女走了下去，正当她走到海音林园的庭廊道上时，看到了前面被一群婢女围着的一个魁梧的男人，当下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老夫人点点头。
正当四下欢笑不断时，府门前突然有了一些躁动。步老夫人皱了下眉，看向一旁的步夫人，步夫人会意，连忙放下手中的酒樽，“母亲，我去前边看看怎么回事？”
堂下和老夫人曾经相好的姐妹贵妇都纷纷笑开了，也不知是笑老夫人得了一个有趣的孙女儿，还是笑老夫人不幸得了一个这样爱插刀的孙女儿。
果然，一向给老夫人插刀子的步姑娘一脸苦相地求饶，“嘤……祖母不要啊。”
“给我站住！坐着，直到宴席结束再走。”步老夫人一下子想到了对她而言最重的惩罚，那就是让她呆在自己最头疼的地方一宿。
“我回后院去了！”老夫人话还没落，步衾云就蹭的一声站起来了，反正老夫人终归吼她回后院的。
步老夫人眼眶温热，一脸的哭笑不得，“你你你……”
老夫人和身边的雀奴都一愣，抬头看着步衾云笑得灿烂的小脸，“呐，以后孙女儿再说话恼你，你这回就有家伙了。”她笑得真诚，半点不掺假，搞得台下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闹哪般。
步老夫人一听怒气直来，院里头的人都看到了她眼睛睁大的模样，心想步十一娘真是侍宠而娇。只见老夫人正放下勺子，左右找着家伙想抽她，一时没找到什么顺手的，这时，一把檀木做的龙头杖子递到老夫人跟前。
“得，这果稠孙女儿都做了好几年了，你回回能挑出毛病来，嘴巴真挑。”步衾云撇嘴道。
斥了步衾云一会，步老夫人还是认命地打开白瓷碗吃了几口步衾云做的食物，白瓷中是一碗青绿色的果酱，由于用瓷温着，所以还留着一些温热的气息，甜酸的味道在喉里打转，也不觉腻。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嗯，有进步了，你下回再把酱调匀一点，虽然味道对了，吃起来还有点糊糊的。”
院里数十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这祖孙俩闹起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夫人在一干等儿孙里独宠步衾云一个，不过这并不稀奇，步老夫人的后半辈子里，一直只有步衾云一个人陪着她，尽管吵吵闹闹，也不失温馨。
“我这些年怎么就独独没教你说好话呢。”步老夫人深感自己教育失败。
“哪能啊祖母，我这不是念你吃多了，做的是消食的东西嘛，您老看我都亲自下厨了，好歹尝一口。”步衾云无辜道，“我哪里给祖母插刀子了，明明给祖母挥刀子来着。”
步老夫人眼皮一跳，抬起手直戳步衾云脑门，“歹丫头，你是一刻都见不得祖母好是不是，祖母生辰你还给我老人家心里插刀子！”
“祖母人老了，睡觉一向不安稳，有个软枕头自然是好的。”步衾云点头道。
被提名的步安宁微微一愣，随即在众姐妹兄弟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里憨憨笑了起来。果然信十一姐是对的。
老夫人看了看云夕手里端着的白瓷盘子，不以为然地笑道，“还做吃的，这宴席上的吃食，早就把祖母我撑怪了。这就是你的生辰礼？方才大哥那边排十五的俏丫头送了我一个枕头，我瞧得挺好呢。”
“不碍事。”接触到熟悉的温度，步衾云笑了起来，唤来了云夕，“祖母，我给你做了点吃的。”
“祖母。”步衾云从座位上起来，穿过所有人的位置，来到老夫人跟前。老夫人拉她坐在自己身侧，一只手抓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拂了拂她额间的汗，“来了多久了？早该给我老人家一个招呼了，还傻傻坐在下头。”
步衾云回过神，只觉得全世界的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了，有些人在黑暗中窃窃私语，有些人在灯光下清扬灿笑。她看向上座的老人家，老人家正在向她挥手，隔得很远，她也能看见她脸上始终温婉的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终于再次清晰地听到了声音，“小姐……小姐，老夫人正找你呢。”云夕微微低下身，朝步衾云说。
天悠悠转黑了，星辰寥布，万里无云。
听着云夕的话，步衾云就硬着头皮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听着耳边的丝竹奏乐声，看着灯火一会明一会暗地摇晃在自己眼前，接着便听到有妇人去给老夫人祝贺，一个接着一个，不过距离的远，她听不到她们说什么。
“小姐就忍忍吧……”云夕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走到她跟前，端着东西，领着她到了一个人少一点儿的角落里坐下。
“你莫骗我，还有新年，还有元宵，还有上元节，还有爹的生辰夫人生辰二叔的三姑的……”她一边数着一边打颤，真心觉得自己在京上的时日不多了，再被这么大的场面一震，她都没命活到出嫁了！
“小姐且忍忍，反正这样的场面，一年也就一回。”云夕只好安慰道。
“你看，我回去之前居然还有这么多前奏……”步衾云手都抖了。“况且这里的女人这么多，每个人说一句，我都得等到天黑了。”而且女人向来话头多，估计，都不是每人一句，每人十句都不够她们说！
云夕看着她一脸想逃回阁院的表情，无奈地笑了笑，“小姐且忍一忍，等一下宴席开始了，各位夫人敬了酒，美了言，然后你给老夫人送了礼，就可以借由回去了。”
“阿西……我头疼。”步衾云抚着额道。
步衾云知道在大贵族里一般有宴都是一大堆人挤成一团，灯红酒绿，酒樽迷离，但是当她特意晚来了一个时辰时，还是被这一院子的女人给吓得脸色都青了，当下后退了一步，差点撞上了后头给她端着东西的云夕。
因着老夫人年轻时是崔家的贵女，在京上认识的其他尊贵夫人也多得数不胜数，大家听说老夫人寿辰就纷纷带着儿孙辈一起来祝贺了，而步老爷作为朝廷高官，那些同僚听说她母亲生日，也到步家来祝贺。于是步府一时间又人满为患，开了两个大院子，一边招待女客一边招待男客。
很快便到了傍晚，老夫人已经被请出了院外，在步府最大的海音林园里摆下了宴席，步家的宗夫命妇都从自己的深闺院阁里出来，一干人坐在席间欢畅地聊着天。
一时间小厨房更忙活起来了。
“嗯，其他人继续忙，绣娘和云夕过来帮我。”步衾云点点头，并吩咐其他干站着的厨娘干活。
央走步安宁后，步衾云便领着婢女们屈尊下了云归阁的小厨房里，正在厨房忙活主子的早膳的几位厨娘都愣愣地看着来到门口的一个胖少女，只有江南来的绣娘笑着迎了上来，“小姐又来厨房这里头了？这次要做些什么吃食，奴婢也帮着你吧。”
步安宁顿时好像充满了信心一样，慎重地点了点头，然后飞快跑出去了，连身后的婢女都差点丢在云归阁。
“信我。”步衾云一脸笃定道。
“真……真的？”步安宁听着这两样东西，总觉得不太靠谱，虽然后面那件还算的上好东西。
步衾云摇了摇头，一脸正经模样，不过想想老人家这些年只爱抽自己，估计下不了手抽别的孙女儿，所以步安宁买杖子给她，她估计也不会高兴。于是她又说，“你出去，寻一把龙头杖子回来给我。顺便买一件软丝凉绸枕，祖母人老了，她会喜欢你的礼物的。”
步安宁面色一僵，直汗颜道，“十一姐你说笑呢吧。”
“买个杖子吧，祖母喜欢抽人。”步衾云不假思索道。
步安宁听她这么讲，偏头想了想，觉得步衾云一点想送出一些别人不会送的东西来，不过她自小陪着老人家，老人家最喜欢什么，恐怕只有她知道。于是步安宁也不勉强，只嘻嘻道，“那十一姐你给我支个招，告诉我祖母喜欢些什么东西，我好买个称她心意的。”
“我很放心，我的礼物不用去外头买。”步衾云穿戴好了衣服，朝步安宁摇头道，“你去吧，去晚了说不定没了。”
“诶？为什么不出去，祖母今儿个九十三大寿辰，得给祖母买个欢喜的礼物呀。”步安宁不解，“都这个时候，十一姐你怎么还宅得下？你放心吧，外头那些人，早就不说你闲话了。”
“不用了，我不出去。”步衾云边站起来，走到云夕身边把手套进衣裙里，边淡淡说道。
步安宁讪讪一笑，“哎呀……我和十一姐处惯了，都忘了规矩了，十一姐莫怪。要不我去大厅等你换好衣服，我们再出去？”
“不说一声就进来。”步衾云坐在铜镜前，透过铜镜不悦地睨了她一眼。
见她如此，云夕便招呼身后的丫鬟直接进来给她梳洗上妆，她亲自去衣柜里给步衾云挑选衣服。步衾云刚刚被婢女们摆弄完脸，步安宁就迎着出去的婢女逆进来了，“十一姐醒了？咱们出去给祖母买礼物吧，其他人现在都在外面挑了，去晚了我们就没了。”
步衾云今天难得起了个大早，天还未亮就趴到塌子上翻书看着了，云夕进门的时候只看到她安顺如猫地倦在塌上，手骨节分明，划过书页，静静地看着。
一时间桃李纷飞，京城绝闹。
天京城里头有名的饰品店铺里，都可以看到步家的娘子公子在仔细地寻着东西，难得看到步家这么多娇艳女子倾府出动，年轻的郎君们也早早出门邂逅去了。
这一天清晨一早，步府内外都开始忙碌了起来，步夫人再次亲临前堂，指挥下人将家中的摆饰里外擦了个遍，院子林子打扫个遍，每个婢女都换上一身鲜艳的衣裳，小厮也换上了一身新行头，家府的护卫来来回回多了一倍。
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五月下旬，琳琅阁里的杏花也落了满地了，铺成一片金灿灿的花海。
班巢回府的三王爷，几乎不在自己屋里头安静地呆着，一会不是出现在后山，就是出现在后林，连吃饭睡觉的地点都不定，搞得府上的人不知所措，同样也没有几个人见过他的脸。
“奴，奴婢也不知道啊……”婢女一脸无辜。
管家一听这话，惊得食盒差点掉了，“什么？王爷一个晚上都在后林里？他在哪里睡觉的啊！夜深露重，要是病了怎么办啊！”
“王爷说，他昨晚出来看月亮……忘路了。”婢女轻声道，快步跟在管家后头。
“这么大清早的，王爷在后林干嘛？”管家一边疑问一边吩咐下人把备好的早膳收拾进食盒里，提到后林去。
“管家，管家……王爷在后林，他说让人给他端饭过去。”一个俏生生的婢女红着脸跑过来道。
早间，管家挨着府邸里的人一个个问道，“你看见王爷了吗？你知道王爷哪去了吗？王爷在厨房吗？哎呀……王爷早饭都还没吃又跑到哪里去了啊？”
而另一边的三王爷府邸……
解决了步父这一头号大麻烦，步衾云心满意足地继续在屋里看树。
看着她这样子的宅法，对她颇有关注的步父也瘆得慌，几次三番想劝女儿出去外头看看日光别给闷坏了，可是一进了她的屋，出来时都是一脸钝痛地捂着脸回书房的。因为步衾云和她爹的话题永远能牵扯到她死去的娘上头，步老爷思心大起，每次都梗着嗓子逃似的离开了云归阁，后来就渐渐地不敢来和她说事儿了。
步衾云成天都宅在自己的院子里，除了请安和步老爷偶尔兴致来了叫众人来吃顿饭时，她劳心劳力地跑到前院一趟之外，基本在步府就见不到她的人影，更不用说天京城了，步姑娘的脚丫子还没踩过天京城的泥巴！
随着步衾云和三王爷的先后回京，京都的这一趣闻从消息开始到结束整整维持了二个月零八天，是京都史上最久最闹腾的一次。然而在这场风波渐渐平歇，人们已经少有关注的时候，依然没有几个人见过这两个当事人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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