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夕一愣，突然松了口气。这才是她家小祖宗啊！刚刚那样子定是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了。
“是啊，真是累死你家姑娘我了，快回院子里洗个澡睡大觉去。”步衾云伸伸腰，哼唧哼唧地快步回她的小院子。
说完，云夕就快步跟上了步衾云，哈哈道，“小姐今天说了很多话。”这一前院西院，拢共把好几天的话全说完了。
“啊？哦哦，是……”被使唤的丫头一头懵。
云夕跟在步衾云后头，身后还跟着几个目光呆滞的小丫头，她低声吩咐身后婢女，“去叫人打扫打扫西跨院，里里外外仔细点，别混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进来。”
“小姐慢走。”
“十一明白，嬷嬷这两日多歇息，十一不打扰了。”说着，两盏茶刚完，步衾云就起步走了。
“小姐能明白就好，这也是清贵人的一片苦心。”嬷嬷点头道。步家三娘，在宫中做新帝的清贵人，南朝纲政刚刚扶稳，后宫清冷，一个贵人已经是十足的主人家了。
云夕正在左瞧右瞧，把整个西跨院大厅看了个遍。
“不怪，嬷嬷尽管教，学不精十一也是去丢人的，十一会认真学。”步衾云也认真道。
“老身多谢小姐挂念，据步家老爷说，小姐一个月后就要回京，所以时间挺仓促的，望小姐不要怪罪老身失礼。教习之事，两日后便开始。”嬷嬷一说起正事，就严谨了几分。毕竟是来教皇家的宗妇的，不是随便哪家娘子，必须把好关。
“我今日来，便是瞧瞧嬷嬷，从京上下来舟车劳顿，嬷嬷多注意身子，回头宫里还要伺候人，多劳累。再者问问嬷嬷，几时开始教习？”步衾云不等她说话，便又开口了。
那嬷嬷听她一说，也楞楞怔住了。这京上不是都说是个傻的么？怎么这一看像是个鬼精？
云夕侯在身边，巴眨着大眼睛看着她家小姐，心想今日这是撞邪了？
“嬷嬷宫里头来的，对您尊敬就是对圣上娘娘尊敬，所以我当使得。”步衾云吩咐下人给嬷嬷倒茶，才缓缓说道，“再者嬷嬷是来教习十一的，既是十一的礼仪老师，必也当使得。嬷嬷可有话说？”
“莫多礼，上座。”步衾云抬抬手，走到厅堂上择一位置便坐下了。嬷嬷看了一眼，朝边排的后椅一坐，“小姐真是亲近人。”
嬷嬷连忙回神，弯着腰下礼，“小姐使不得，老身只是个奴才。”
“宫里来的嬷嬷？”少女走近她，欠了欠身，歪头问道。
被派任来教导未来三王妃的嬷嬷此时正在房里歇息，一听下人说小姐来了院子，就收拾收拾迎了出去，刚站稳了脚，就见一个矮胖矮胖的少女自院门走来。她穿着一身轻便的浅蓝衣裳，大概是体型较宽，衣摆也比一般人宽一点，眉眼倒是极为精致，发丝如绸，肤色如雪，若是瘦一点，也算是个妙人儿。
步衾云进了西跨院，一路上小婢子们都惊奇地朝她见礼，大约有小半年不见小姐在府里走动了，她们都瞅着小姐又多了几圈……
云夕跟在步衾云身后有些吃惊，大概是没想到向来懒癌发作的小姐今天居然多走了几步路。
这边步衾云离开了老夫人的院子，也没往后院走，拐弯去了西跨院。西跨院是客人厢房，宫里来的那个嬷嬷就被安排住在西跨院的主院里。
有老奴陪着说会顺心话，老夫人才堪堪消气。
“小姐吃得好，等身体抽条了就不胖了。老夫人你且宽心。”老仆人劝道。
“就她那懒性子，不抽赶动弹不得，你瞧她那一身养出来的膘，到了三王爷府不得被嫌弃死。”老夫人嚷道。
老仆人见老夫人梗着脖子一口气顺不上来，边帮她顺气边笑道，“这么些年，也亏得十一娘伴着老夫人，老夫人你才有这么精神气儿生气发火。”步老夫人经历了步家三代，如今曾孙子都快有了，九十来几的人，要是搁别人家拐杖都柱上了，她还气旺旺地能拿棍子抽步衾云。
屋里的步老夫人愣是一听外头的话，气得茶盏子都要摔了。合着她为她操尽了心，还给她闹头疼了不成？这都什么事啊！
云夕听了这话直翻白眼。
“老人家的脾气真是说来就来了，我这不句句话都顺着了嘛，唉，阿西啊你以后可不能这样，我有祖母这么一个已经头疼了。”想到云夕和老夫人相同的性子，步衾云有点后怕。
步衾云一脸纳闷，见老人家撇头不愿搭理自己，只好讪讪退下，随云夕走了回去。
“回后院去！我要睡了！”未免自己真的断气，步老夫人忍气把这歹丫头轰了出去。
“祖母快别恼了，孙女儿对那嬷嬷一定比祖母更好！”这总行了吧。
“你你你……”
“别恼别恼……”步衾云看老人家真给气岔了，连忙给她倒水，还十分懂事地直点头，“祖母说好就好，孙女儿什么都听祖母的，孙女儿一点像对待祖母一样对待那嬷嬷！”
“祖母能说不好吗？”老夫人觉得自己得给她气短几口气，“那是皇室，是皇子，祖母敢嫌弃皇子不好是嫌命长了？”
步衾云点点头，眼睛都不眨一下，“孙女儿知道了，祖母觉得这亲事好？”
“是啊，倩娘在宫里派出来的宫人，说是求了圣上的，来教习你规矩。云儿，听到这里你也该懂了，本家给你议的亲不普通，是皇家的人。”老夫人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吃吃喝喝的样子，真不知道这样的人去了皇嗣一门是什么个样子。
“宫里？”步衾云一愣，紧接着又歪歪脑袋，等着老夫人给她解答。她猜到很多事了，但就是不想往深处想，那是杀脑细胞的事，重点是杀完她还什么都做不了，没意义。
饶是老夫人性子好，也不得不横她一个大白眼，“一会子你去拜见那位嬷嬷，那是宫里头出来的，不是京上家里给派的，怠慢不得。”
“您继续您继续……”步衾云抓起糕点就吃，吃完又讨了杯茶喝。
“平时懒得动，一开口就是巧舌。你祖母才不招你哄。”老夫人嗔道。
步衾云看着她这幅和云夕如出一辙的模样，不免好奇云夕的年岁。看起来娇嫩一朵花，生生给她折腾成了老夫人这样的大黄菜叶似的人了。步衾云自觉愧疚，“这不能够，天子那是什么人啊，所到之处五丈龙光，孙女儿就算不认识人也绝对不招惹他。”
“你啊也不提心点，下头的人跟着你都不提心，这要是那天皇帝来了家里头，你还当普通人一样怠慢打发？”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戳戳她的脑门，叹着气。
“不知。”这个她真不知道，她虽然不傻，但真的懒得动脑想事情。
“那云儿可知，这嬷嬷什么来头？”老夫人问道。
“来了个嬷嬷，还有夫人派来个小婢子。”步衾云又点点头，拿起碟子里的糕点吃起来。
“如今京上来人了，云儿可知了？”
“嗯。”步衾云乖巧地点点头。
“傻孩子，议亲呢？”老夫人拍拍她脑袋，“咱们步氏是大户人家，门槛是高的，一般的氏族攀不上，你又是安氏的外孙女，血统上可是极高贵的。所以近两年延延拖拖，祖母就想给云儿找个好的。”
“看什么人家？”步衾云歪头。
“京上的小娘子十三十四都得看人家了。”老夫人循规蹈矩地给她这个傻孙女儿提示。
步衾云不急不缓地从海棠树上拉回目光，“过完生辰才十五。”她知道老夫人想说什么，不过不想搭理。
“云儿今年十五了。”她冷不防道。
步老夫人乐呵乐呵，就着她夹的菜高兴地吃了一顿。吃完了饭，祖孙俩懒懒趴在前厅的塌上，看着老夫人的老仆人煮着茶，一人一杯喝着。喝了半天，老夫人突然搁下茶杯看着对面眉眼精致的少女。
“我巴巴等着来祖母这儿吃饭的。”步衾云说着，挽起袖子就给老人家夹菜，“祖母吃，你爱吃的烧耳朵。”
“走个路？看你眉毛拧巴得像麻花一样，不知道的以为谁赶你呢。”步老夫人拍拍她的头，拉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婢子们在一旁布菜，一桌子都是祖孙俩爱吃的菜色。
现在看她脸上有笑容，不像那年失魂落魄的样子，老人家心里忒高兴，也不管她怎么懒了。反正步家人多钱多，就算一辈子把她懒养着，也是够的。
步衾云幼年就在步老夫人手里头被教养长大，步氏原配夫人在步衾云五岁那年染病身亡，寒冬腊月里步衾云守在生母身边不挪半步，之后一场大病养好后，就懒成猪了。
“哪能说移驾啊，祖母，孙女儿又不是天皇老子，走个路而已。”步衾云终于进了前院，松了口气，一看到熟悉的老脸就往上凑去，一点也不含糊。
“云儿愿意为祖母移驾，真真孝心。”老人家一边打量她胖乎乎的脸蛋，一边挥手招呼她过来。
老夫人也知道自己这个奇葩孙女的性格，走多几步像要了她的小命，所以每次看到她“大老远”来吃顿饭，都显得很祥和。
步老夫人的院子在前头，与步衾云的院子隔了一林子的海棠花，步衾云在一众丫鬟的陪同下，穿枝拂叶来同老夫人吃顿饭。每一天这个时候都是她最痛苦的时候，吃个饭，还跋山涉水似的。可是又不能让老人家移步到她院里吃饭，只能生生忍住了。
如今这么大的步府，里头只住着两个主子，逢年过节京上的人才回来一趟，平日里也只有走江湖干商贾的叔侄辈回来拜见老夫人，其余当官的都好像忘了苏州老家似的。
苏州步府很大，比起皇家园林苏州园林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早在晚唐时期，苏州步氏就靠着商业不断庞大自己的家世，在整个大苏州坐镇南北，那时候氏族因朝革的缘故没落了不少，除了一些根深蒂固的大氏族，只有步氏给自己留了退路，不至于在朝纲中被抹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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