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西总结得十分精辟！”
“莫找借口，终归小姐你就是特能睡！”
“春困秋乏。”步衾云懒懒提了提衣襟，随着云夕出了房门。
云夕无语地接过她的手，把她扶起来，“小姐你又贪睡了，才过一个时辰，你就在塌上睡下了。去端盆水，小姐等会净手用食。”她前面几句念叨步衾云，后面一句吩咐一旁的阿兰。
“小姐，晌午到了，老夫人唤你去用膳。”云夕清淡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步衾云懵懂开眼，伸出一只胖手来，“早点说嘛。”
迷糊中似乎有人在叫她，步衾云听到了，但是不太愿意醒过来。“夕姐姐……”那道声音转而为难起来。
“小姐……小姐。”
而且听说三王爷也是个呆子……
胡人，那是什么？豺狼虎豹，凶神恶煞，长得壮实如牛，青面獠牙，饶是一个贵族温室里长大的娘子都无法忍受自己的夫君是个野汉子，自然没有人敢嫁给他。
南朝三王爷自小随武将舅父在北疆边境长大，喝着北疆的水吃着北疆的牛羊肉，日晒风吹，是个人都觉得他绝对不会长得很能看，而军中带回来的消息也不假，许多参军家族都听到风声，少年三王爷和北疆胡人长得差不多。
步氏夫人是个犀利货色，要是传说中的三王爷真的那么矜贵高攀，她绝对不会把这么个大好青年拱手让人，步昔玉也不会光听到要同这个人成亲就大失颜色。
“三王爷我们也没见过，听说也要从北疆班巢回京，一个傻一个凶悍呆，倒是让我们少有的期待啊！”众人嬉笑道。
“她来了又怎样？”步昔玉冷哼道。一个傻子，抢不走她的风头抢不走她的宠爱，来了就来了，反正呆不了一年，就被夫家领走了，她怕什么。
“说起来，步十一过几天就要来京了呢。”一谈起有趣的小事，贵女们就浑身是劲。
说到步家嫡女十一娘，虽然天京没有人见过她，她的名声也算是贵女皆知了。据说是个傻不郎当的小胖墩子，模样丑，连呆在苏州步府也不敢出门几次。
众人没顾她的脸色，都纷纷议论开了，说是前不久步家家主得了功，皇帝想为自己弟弟求娶步家女，但是步十三不知道为什么死活不愿嫁，缠到步夫人那头，硬生生把这门婚约给了一个从不在步家露面的步十一。
步十三娘听到这话脸色一僵。
“宛姐姐说的也对。十三的目光一向最刁，连王爷都瞧不上眼呢。”一个娘子嘻嘻笑道。
“终归不是连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以十三的眼光，必然还是有看头的。”温温雅雅坐在亭里的谢家三女微微笑道，举手投足间颇是贵女的风范。
“步小公子那都不是我们能肖想的。”女孩子们啧啧说道。
“一个鼻子两个眼，不就是个人样嘛。”被受到捧众，红衣少女越发骄傲起来，“你们也见过我二哥，他连我二哥两个手指头都比不过呢。”
“步十三，过来坐。”小娘子们看到这院子的东家来了，忙邀她到石墩上坐下。婢女煮着清茶，递给了她一杯。“说说那李公子长什么样，也让我们长长见识。”
“我见过。”一个清脆的声音闯进娘子们耳里，小娘子们纷纷扭头看着一身红衣的少女，少女皱皱鼻头，“没什么好看的，还比不上我二哥呢！”
“听说前年考了状元的李家公子也被邀到琳琅阁了，只可惜都没能亲眼见他一次。”坐在她身边的双包子头少女猛点头，一提起状元郎就个个脸红又惋惜。
“现下的春色正好，琳琅阁里的公子爷这会也聚在一起了呢。”正在喝茶的小娘子巴眨着俏丽的眼睛说道。
满是杏花的林园里，正左左右右汇集着各大世家的小娘子，莺雀歌舞，美不胜收。
此时的南朝大天京，天子脚下都城富华，来往胡客络绎不绝，九回巷子灯红酒绿，琳琅档口贵妇频迎。这浮华的气息，远不同于那方江水的清幽寡淡。
步衾云看着她扭身出门，撒手不管的样子，觉得好笑。待屋里静后，她揉揉自己满是肥肉的小脸，“就这几天，也能减个几斤吧。”
云夕一脸她家小姐已经没救了的崩溃模样，转身走出房门，去前院继续置办茶水去了。
她知道天京来的嬷嬷不会像她家大婢女一样从小宠惯着她，就她这样懒散的模样，估摸着要把这个老人家气昏过去也不会放过她，所以先做好准备抱好佛脚。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动再多的脑子也逃不开这桎梏，不想也罢。”步衾云撇撇嘴，十分情愿地把这件大事就这么撂下了。“那嬷嬷若是来了，你先伺候着，打听她的喜好。我多攀她好的，让她给我一口气喘喘。”
云夕一副您真真没出息的样子看着步衾云，“老夫人未曾有什么表态，但也没有反对的说法。京上那个嬷嬷此时正在老夫人院里陪她说话。小姐你别老指望别人给你出主意挡灾祸呀，这是婚姻大事！”
“祖母如何说？”步衾云沉默了半天，才抬头问云夕。
那么就只有亲事，才会出动一个嬷嬷。
这样的家族生出的嫡女，绝不是用一个嬷嬷来打脸的。即使步衾云被传言是傻，也不会因此派一个教习嬷嬷来，否则就是坐实了她傻的传闻了。
南朝大族之中规矩极为森严，苏州步氏虽然不是名列氏族的前几名，但也是江南大户，祖上有官商两道插足，给步氏一个十分有利的平台靠山，所以步氏在大族之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求亲。
“小姐也猜到了吧。京上下了个嬷嬷来，唯有一件事情能解释了。”见她还是不说话，云夕干脆利落打破僵局。
步衾云静静听着，听到这里眸光一暗，肉嫩嫩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云夕瞧她的作为，就知道她在思考了。步衾云平素里连身体都不想多动，更不用说脑子了，一向都是指望着云夕给她忙活事，所以从老家传到京上的消息基本是——苏州步氏生了个傻女，连奴仆的智商都比她高。
云夕只得恨铁不成钢道，“京上来人了，小姐你也是知道的，若不是什么大事，京上不会劳作您这么一个大懒人。老夫人年纪已经大了，前几日看了京上的信，也有所表决要一家子迁到京上去，今天一早，京上就派了一个嬷嬷下来……”
步衾云就着阿兰端来的水洗了把脸，挥手吩咐她下去，也使了眼色让其他人也都下去。屋里只剩云夕一人站在她身边，低头看着倚着矮桌撑着脑袋，一双清明如镜的眸眯着，似乎还有些嗜困的感觉，活脱脱一只贵族暹罗猫的样子。
“小姐，怕是以后你都不要这样随意了。”云夕语重心长地叹息道。
“这是家里头，家里头。”步衾云被小丫鬟们折腾出了个像模像样的样子，就楸着衣摆往塌上坐，“左右没人看见，你就让我这样子吧。”
“小姐！”云夕狠狠拍了她的后脑勺一记，“不可这么没形象地打哈欠！”
步衾云瞅瞅她家婢女纠结的目光，又看了看铜镜里一张肉多多的大肥脸，眯起眼睛像猫一样打了个哈欠，丝毫没有半点给大婢女大人添了麻烦的自觉。
思之及此，大婢女云夕真是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啊。
在这样懒癌的催使下，从小明眸皓齿活泼可爱的一枚好少女堪堪变成了一个微胖的小懒猪。
步衾云在大婢女云夕眼中简直就是贵族小姐中的一枚奇葩，性子懒得令人发指，能坐着绝对不站着，能躺着绝对不坐着，宅在苏州多年，竟然不出过十趟府门，平日里劝她去后院的花林去走走，简直好像是赶鸭子上架一样，为难得很。小时候倒还活泼一点，苏州赶上什么节日她都缠着出去一趟，如今动动手指她都觉得要多吃一碗饭补回精力来。
“小姐，当心你身上的肉……”云夕没有反对，却幽幽凉凉地瞥着步衾云脸上垂垂的肥肉。
“胡说，我要吃肉的。”步衾云本来懒得开一句金口，一听云夕只给她喝粥，就忍不住打岔了一句。
云夕站在步衾云身旁正在训斥她的睡姿，瞥一见小丫头窘迫地站在角落，咳了一声，“去给小姐端洗脸水进来，告诉厨房的绣娘，小姐一早喝粥。”
“谢小姐。”阿兰得了赦令，才站起了身，看着屋里的婢女轻车熟路地给铜镜前的女子梳妆打扮，她不知该插哪儿手。
“哦，城里来的人。”步衾云半懂不懂地点点头，被一干子奴婢扶着坐在铜陵前，透过镜子看着还跪着的婢女，努努嘴看向云夕。云夕只好代说道，“起来吧。这不关你的事，府上的人都知道小姐平日就这样，你不必忧心，小姐不罚你。”
“回小姐话，这是京城来的，随嬷嬷一起的。今天才上府上。”云夕边帮她解救她那只脚，边缓缓道。
“嗯？”还挂着一只脚在被子里缠着的步衾云偏头看了看眼前战战兢兢跪着的丫头，一脸不解，“阿西，这是哪头的人？”她费了大半年把家府里的奴才婢子记下了脸，结果一醒来就来了个陌生的。
阿兰在一旁干巴巴看着，吓得一身冷汗都出来了，连忙跪下道，“小，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真的不知道小姐就在那被褥里边啊……”
“被褥柜头里。”云夕叹了口气，招呼身后的婢子过来把裹在被褥里被人塞进柜子里的人解救出来。
阿兰头皮一紧，只见云夕打开了柜门，一个圆滚滚的脑袋从今天早上收好的被褥里钻了出来，迷迷糊糊地看着头顶的美人儿，“阿西我在哪儿？”声音懒懒轻轻道。
云夕左右看了看，沉吟了一下，才走到专门放被褥的檀木柜子旁，正当阿兰疑惑她走向柜子做什么，只听柜子里边传来一声闷闷的唤叫，“阿西啊……”
到了内屋，云夕站在门口顿了一会，才推开门走了进去，她身后跟着三个婢子，加上阿兰四个，一同进了屋。屋里静静的，床铺已经收拾干净铺上了新的垫子，早茶在塌上煮着，一切正常。
这时，随在云夕身后的小婢子回头朝阿兰笑了笑，“夕姐姐说莫慌你就别慌张了，你初来苏州的老家，大莫还没有清楚小姐的性子。这么大个院子，小姐能出什么事，且看着夕姐姐把小姐逮出来。”她边说边嘻嘻笑，好似这些事天天发生一样。
“莫慌。”云夕还是这两个字。
慌张的小丫头跟在云夕后头，抽鼻子道，“夕姐姐，我一清早照吩咐去伺候小姐，但是却不见小姐的人了，阿兰是夫人派来侯着小姐回京的，如今出了事怎么办啊？”
“莫慌。”云夕揉揉额，将手中的茶水壶子递给一旁的丫头，然后从容地跨着步子往后院走去。
“呀——出事了！小姐……小姐出事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边喊着，朝急匆匆扑向前院，扑到脆碧长衫的女子面前，“夕姐姐……”
苏州步府隔岸望着西湖，清晨时分春风伴着绿水，拂拂吹进安静的园子。翠碧长衫的丫鬟正在厅堂里备着茶水，招待来自都城来的贵客，突然听到内院里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惊呼。
这是锦绣时光的江南苏州，云集了众多才子诗人，汇聚着大江南北的商客。
江南杭州府，四月草长莺飞，拂柳垂杨三千里，桃花纷飞梦落回。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一章《小姐特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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