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峰，令狐子矜居住的地方，贾羽盘坐在石头上，瞧着令狐子矜，多少有点不好意思。随后呵呵一笑，想化解这尴尬地气氛，但好像效果并不好。
尴尬其实只来自于自己，令狐子矜手持青蝉蜂负在身后，乌黑的长发垂于胸－前，头上简单挽了个发髻，头戴银丝边的墨银莲花华胜，着一袭淡粉色香云纱的薄薄褙子，底下是与之相配的淡色粉裳。她不管何时，眉宇都有淡淡的凝思之意，向贾羽问道：“是师父叫你来的？”
“是啊，不信你可以问他。”
令狐子矜不说话了，似在想要不要收下这个麻烦。
贾羽摸了摸鼻子，眼睛微微一转，说道：“令狐子矜啊，妳一个人住在凌云峰么？”
“太师叔有什么见教？”
贾羽说：“妳一个人住在这里不空虚寂寞么？”
“嗯！？”
“啊，我是说空虚寂寞冷……不是，我是说你不觉得无聊吗？”贾羽道：“一个人住在这么大座山，冷冷清清，岂不无聊得很？怎么不找几个师姐师妹陪你一起呢？”
令狐子矜走到一旁淡淡说：“我习惯了，不劳太师叔费心。”
贾羽又揉了揉鼻子，见她在树上赏着梅花，又问：“妳穿这么单薄不冷吗？”
令狐子矜还是那句话：“不劳太师叔费心。”
贾羽只好道：“那妳现在教我练功吧。”
“太师叔，你先修练‘金徽心经’吧。”说罢她迈步已经离开。
贾羽叹了口气，无奈只好独自修练起‘金徽心经’来。
天气还暖，蝴蝶飘香，不知不觉已到了四月间。这段时间早些时间贾羽还时常去凌云峰，可一直没再见到令狐子矜就去得少了。心想着肯定是因为温泉那件事，她表面上没说，心里一定是生气的。贾羽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专程赔个礼道个歉。可是赔礼道歉总得有个礼赔呀，他不知道赔什么好，一直在苦苦地想。
这天张擎鹤来找他了，说道：“小师叔，要不要去垂云天海，我正好要去那里，可以带你一起去玩玩。”
“不要了。”贾羽没精打采的摇了摇头。
“咦小师叔，你怎么了？之前你不是一直催着嚷着让师侄们带你去天海玩吗？”张擎鹤觉得奇怪。
贾羽道：“哎，你说她怎么那样啊。我……我我又没得罪她，总是对我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谁呀？”张擎鹤感觉这里面有事儿，他爱管闲事，自己就捡了竹椅子在桌前坐下，充满了好奇和爱听闲话的看着他。
“还能有谁，教我练功的那位呗。”
“哦~！”张擎鹤拖了个长音，‘嘿嘿嘿’的一笑：“原来是令狐子矜啊。小师叔就是为这个苦恼吗？”
贾羽托着腮帮子，回想着说：“我感觉我是平民的时候，她对我还好一些，怎么我现在成了她太师叔，反而还不如以前好了？掌门师侄让她教我练功，她到现在什么也没教过我。不对，是我连见都没见到她。”
张擎鹤笑着说道：“小师叔有所不知，她就是这个性子，不光是对你，对师长师兄弟也都这样。她性格比较孤僻，不是个热情的人，掌门大哥让她教你练功实在是找错人了。”
“是这样吗？”
“要不小师叔换个人教你练功吧，再过两年江雨楼快闭关出来了，他的天资修为不错，也很尊敬长辈，不如叫他教你？”
“他呀。”贾羽断然拒绝：“不要。”
“为什么？”张擎鹤觉得奇怪：“江雨楼的修为还算不错，人也比较懂礼貌，对师长很尊敬。小师叔，我感觉你怎么不太喜欢江雨楼似的？”
贾羽摇头道：“拿你的话说，我跟他不是一路人。”
“哦，是这样啊。性格不合，那就没法了。”张擎鹤见小师叔好像没有要换人的意思，心思一转，暗道：“哎呀，小师叔他该不会是……”想着，一双眼睛盯着小师叔看。
贾羽瞧他眼神，躲开了些：“干嘛？干嘛？你用这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干什么？”
张擎鹤试探着问：“小师叔，你想讨子矜开心？”
“嗯。嗯？”贾羽觉得这话锋不对，赶紧道：“你什么意思？你可别想歪了。实话跟你说吧……唉，怎么跟你说呢……总之我觉得自己是不是无意中冒犯了她，我那时候去凌云峰的时候并不知道她住在那儿，可能……不是可能，是一定做了些对她不好的事。所以呀，我觉得她是不是记仇了。”
“那是什么不好的事呢？”
“这……不好说。”他不想把那日温泉之事说出来，免得对人家名声不好。就算是在自己门派内，在弟子之间传起闲话来总是不好的。只道：“你也别问那么细。反正我是无意的。师侄，你有什么办法帮我开解这个难题没有？”
张擎鹤想都没想就摇头：“我帮不了你，令狐子矜的性格和我不是一个道上的人，我遇见她的问题都是绕着走，从来不管。”
贾羽并不甘心，又问：“那她有什么喜好没有？我想投其所好，向她道歉。”
张擎鹤再次摇头：“真不知道。我估计其他人也未必知道，像我这么爱管闲事的人都不知道她的喜好，别人就更难说了。当然有人知道也说不定，小师叔可以找和令狐子矜比较亲近的人一个一个去打听。”
“得了吧。掌门师侄我都问过了，也是一无所获。只知道她不挑食，不挑住，不挑穿，什么都不挑，简直就是个……就是个不知道拿她该怎么办的人。”贾羽叹道：“唉！要投其所好的道个歉怎么这么难啊，往后她不教我练功怎么办？”就在他郁闷不已的时候，发现一个人正站在青竹台的竹门架前，正是令狐子矜。
贾羽吓了一跳，站起来问道：“妳……妳什么时候来的？”
“一盏茶之前。”令狐子矜站在竹门前淡淡说道。
“……”贾羽摸了摸额头说：“你来了这么久，怎么也不出个声呀？”
张擎鹤也尴尬的笑道：“令狐师姪，妳最近的修为见长啊，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他尴尬的是自己竟没发现令狐子矜到来。
令狐子矜说：“我没有偷听你们说话。”
“是吗？那我走了，小师叔再见，下次再找你玩吧。”说着张擎鹤乘着黄鹿赶紧离开。
贾羽瞧着令狐子矜在门口站着，说道：“请进来坐吧。”令狐子矜步上青竹台，贾羽问道：“今天真稀奇，妳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令狐子矜并没有坐，而是站着询问：“这些天怎么没看到你。师父不是让你来找我学习修练‘北溟仙浩’吗？”
贾羽暗忖：“我怎么听这话，有点要教训我的意思。”便道：“妳又不教我，我去了也没意思。”
令狐子矜说：“‘北溟仙浩’需要一定的修练基础，太师叔光凭‘晋元心法’还不能很好的去修‘北溟仙浩’，需要练一段时间的‘金徽心经’再说。”
“是这样吗？”贾羽老大不高兴。
令狐子矜道：“之前太师叔练功的时候，我一直在附近看着，太师叔修练并无不妥，不需要我指点什么。”
贾羽听了一喜：“原来我练功的时候你都在啊？”
“太师叔今天还去我凌云峰吗？”
“去呀。”贾羽十分开心的道：“当然去，现在就去。哦，等等，我拿点东西先。”他回到房里，取了两瓶自酿的酒带在身上，想着自己练功无聊的时候还能喝两口小酒，又叫刚刚回来的小结小缘自己去玩。
凌云峰上，上午到了下午。贾羽练功练得饿了，虽然他已学会辟谷，但是腹内饥饿之感在不辟谷的时候还是有的，何况食乃人之大欲，贾羽怎能舍得下这口舌之福？他采了几个果子，在溪泉边往空中抛洒了些水，拔开酒瓶塞深深一闻：“啊，好香啊。”拿着果子就酒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忽见令狐子矜来了，起来愣了愣，递出果子道：“妳要不要吃点？”
令狐子矜从身后取出一个食篮：“这里有几块点心，你吃吧。”
贾羽挠了挠头，说：“奇怪了，之前你从来不管我饭的，怎么今天想着给我送吃的了？”
“这是叶师妹送来的。”令狐子矜放下食篮道：“我走了。”
贾羽失望道：“我还以为是你送给我的呢，原来叶初晴来了啊。哎，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太师叔？”
“嗯……那次的事……”贾羽不好怎么开口，心里想着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便道：“那次的事对不起啊。”
“你是说温泉那件事吗？我没有放在心上。”令狐子矜说得很平淡，面上波澜不惊，说到这事的时候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
贾羽摸着下巴暗自忖道：“说到这件事，她怎么能做到这么平静面对呢？一般的女孩早就闹翻天了，至少也得有点情绪变化啊。她还是不是人啊？”
这时候叶初晴突然从旁边蹦了出来，笑眯眯地问：“什么事啊？师姐妳快告诉我，到底你们两个有什么事啊？”
令狐子矜说：“没事，就是前段时间太师叔跑到我山上的温泉洗澡，被我不小心撞见了。”
叶初晴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指着贾羽道：“你洗澡，被我师姐撞见了？你怎么会跑到我师姐这里来洗澡？”
贾羽汗颜道：“我之前并不知道这里有人住，更不知道是她住在这里。那时候天气正冷，我就想泡个澡暖暖身子。”
叶初晴歪着脑袋想了想，说：“不对呀，我师姐撞见你在洗澡，为什么你要道歉？道歉的不应该是我令狐师姐么？”
“这……”贾羽说不出来，只好看着令狐子矜。
令狐子矜却依旧很平淡很冰冷地说：“也许太师叔觉得冒然用我山中的温泉洗澡，而没跟我打招招呼，应该道歉吧。”
贾羽打量着子矜心道：“她脑子怎么使的，居然这么能说。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叶初晴点了点头，忽然气呼呼地对贾羽道：“你呀若虚，怎么能瞎跑到别人山上洗澡呢？万一撞见我师姐洗澡该多不好呀。”
“呃……”贾羽赶紧赔笑：“妳说的有道理，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叶初晴小鼻子一拱：“哼，不知所谓！对了，你最近剑法练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我指点指点你呀？”
贾羽脸上一寒：“我看妳是想欺负我吧。我可是你太师叔。”
“呸，我才不认呢。你就是一个小孩子。”
令狐子矜转身离开道：“你们两个聊，我去练功了。”
看着令狐子矜走了，贾羽打眼看着叶初晴。
叶初晴道：“我师姐就是这样，她是个练功狂魔，你别在意。”
贾羽点点头，想着也是。当初丽川那么凶恶，看见她就像看见鬼一样，吓得调头就跑，若不是一个练功狂魔，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实力？
……
春去秋来，转眼又是十六年过去了，垂云天，云笈真殿之中，问天机苏峤庄麟望武朝霞萧天佐五人参详着雪凝踪所留下的‘他山明玉功’的帛书。武朝霞一身华丽珠饰，金线袍服盘坐在殿中蒲团，说道：“师兄，经过我们这些年的参详研究，小师叔若真的学会了‘他山明玉功’，要打败上清逍并不是一丝机会也没有，这门功夫简直可怕得让人战粟。”
“话虽如此，小师叔真的掌握了明玉功吗？反正以我的能力，断不能修练这门功夫，否则必然走火入魔。你们几个觉得自己能修练此功？”苏峤看着众人说。
萧天佐道：“五哥，别忘了小师叔体内有他山神石。他山神石能再开造化之门，重塑人的筋骨资质，弥补先天不足。”
“可是这段时间小师叔数次与弟子比试，他的实力我们是印证过的，并没有什么太过惊人的变化。而且也没有察觉他的身体资质与以往有什么不同。”
问天机抬手以防他们两人再生争执：“二位师弟，你们要说的我都明白。小师叔的实力修为我也试探过，确实平常了些。不过他山神石乃是化外神物，它有什么样的功效，究竟如何我们并不十分清楚。至于‘他山明玉功’，我们虽然已经弄懂了这门武学的用处能力，但并没有亲自去练，所以也不好判断。小师叔的事……庄师弟武师妹你们怎么看？”
武朝霞爽快利落的说道：“我与小师叔不熟，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庄麟望阴沉沉地声音说：“小师叔身上的疑虑仍在，但我觉得我们做晚辈的如此去怀疑师叔并不合适。在没有任何证据之前，我们不能将小师叔当一名贼一样防范。”
“七哥说得有理。”萧天佐当即赞同，又说：“想我们当年门派内何曾有过这样的情况？我们空山十四秀与师长师兄弟们何等的和睦，为什么到如今却开始疑神疑鬼了？当真是栖魔山一战让我们改变了这么多吗？还是李伟智的事让我们失去了对同门的信任？以我所见，小师叔绝非魔道中人，不该对他另外对待。”
这一字一句，说得众人心生震动，今昔对比让人无限感怀。问天机点头道：“是啊，雾空天海从来光明磊落，纵横于世，何时变得如此谨小慎微，满腹猜忌了？当年之事，终究是影响深远啊。”
萧天佐又说：“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他山明玉功’是能做到杀死上清逍这样的事的，仅管可能性也不大，但如此能说明小师叔已经学会了‘他山明玉功’，那当日云霞山庄的事情就可以解释了，大家的疑虑也可尽消了。”
武朝霞想了想，问道：“可是要怎么证明小师叔已然学会‘他山明玉功’呢？之前师兄你们不都试过他了吗？”
苏峤道：“试探之时，小师叔的样子绝非做假。若他真的已领悟‘他山明玉功’绝不该只有那般实力，除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自己已有所成。即使我们不恶意猜忌，但有些事情不得不防。即然在山中试探不出来，我倒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武朝霞问。
“小师叔上山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吧？不如让他下山去历练，或许能从中看出端倪。”
门派中一般来说弟子能初次下山历练，得在山上呆了一百五十年以上才行。这当中有几个考验，除了增加弟子阅历，学习处事经验，斩妖除魔增加自身应战能力以外，也是考验他们心性，是否能耐得住山上的寂寞。有些弟子再次入世之后，心中已生不愿回山之念，这也是一种考验。
问天机点头道：“这样也好。原本也是该下山的，不如下山去试，如果小师叔真有问题，下了山说不定会露出马脚。”他顿了一下又道：“再者，还有不到百年时间就是千年一次的‘鸿蒙试学’之试，之后再过五百年就是‘问当会武’之期。这两件事都关系重大，前者较艺各派弟子的实力，后者决定未来三千年的正道魁首。自从上一次‘问当会武’我派先后败于无藏剑崖和梵王寺之后，就失去了连续一万两千年的江湖领袖地位。往后的几百年我们有很多事情要做，之后我还得闭关潜心修练。这个时候也该派一批精干的弟子下山，让他们多增加历练，不要在‘鸿蒙试学’的武会上再像上次一样惨败。”
“掌门师兄所言甚是。”武朝霞道：“小师叔之事只是我们派内的事，这两件事才是大事。我们断不可各派面前失了我雾空天海的威风。”武朝霞本是豪门王侯之后，从小呼风唤雨，极好颜面。上一次‘问当会武’雾空天海连续败于两派之手，已被她视做奇耻大辱。而千年一期的‘鸿蒙试学’更是不尽人意，因此她对此事念念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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