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天机正了正衣袍从玉阶上下来,唤问道:“小师叔,你找师侄有什么事吗?”
贾羽问道:“令狐子矜这是去哪儿啊,这么着急?”
问天机说:“她不是急着去哪,而是刚刚回来,可能有些累了,需要休息。”
“刚刚回来,她去哪了?”
问天机抚着胡须呵呵笑道:“小师叔很关心子矜?”
贾羽一愣,连忙摆手笑道:“没没没没没有。我就是觉得奇怪,她和叶初晴陆江涛还有随陌如海是带我来山上的几个人。叶初晴陆江涛陌如海我倒是见过多次,但是令狐子矜自从我成了小太师叔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她。”
“是这样啊。”问天机含笑着说:“子矜这几年去梵王寺和天净寺了。从蛇妖那里拾到的‘乌律腻沙’乃佛门宝物,理应归还。”
贾羽恍然:“我倒把这个给忘了。去趟梵王寺天净寺有这么远吗?以她的能力还要这么久?”
问天机说:“神州广大,纵使一日千里,去梵王寺来回也得花些时日。她此去回来已算非常快的了。”
贾羽啧啧不已。
问天机又道:“小师叔,我有个事跟你说。我已收到信,张擎鹤师弟不出数日就会回山。”
“啊,真的?那……那……”后面的话贾羽不敢再问,只是满含期待的看着他。
问天机闭上眼睛的摇了摇头。
贾羽一颗心再次沉了下去。
问天机说:“张擎鹤师弟虽然带弟子极力寻找,也请了凤楚天门的人帮忙,可是始终无法找到小师叔父母妻子的下落。”
贾羽本来一片大好的心情变得不复存在,眉头暗沉,很不开心。
“小师叔你没事吧?”
“没事。”贾羽勉强笑了一笑。
“对了小师叔,你来找我有何要紧的事?”问天机站在阶上问道。
贾羽回想过来,说:“噢,是这样的……算了,没什么事了。”他本想问问那几颗梵金众生相的果子怎么用的,能不能为他打造一把剑?现在哪还有那个心思。告别了问天机师侄,便回到了自己的晨曦谷中。
……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一日细雨迷朦,淡淡烟山,晚风吹来清秋意,独上西峰伤感怀。
张擎鹤回来了,带出去的弟子也全都回来了。可是,没有任何结果,整个域洲地界找不到贾羽父母的任何线索,只带来满心戚戚,无限哀伤。
贾羽长舒一口气,吹了许久的风,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必竟这么多年了,他心里已有准备,转身寻回小路,忽然看见山巅一畔的凉亭中有个人独坐饮酒。
“这么晚了,有谁会到这里来?”
登遥宫平日来的人就不多,要来也多在白天,晚上很少有人会来这里。贾羽沿山路走到了山顶,到了亭前一瞧,原来是庄麟望。
庄麟望看见了贾羽,只是看了一眼又继续饮酒。贾羽感觉到他心情不太好,想了想,走过去问:“庄师侄你怎么了?”庄麟望没有理他,仍自顾自的喝酒,很快一瓶酒就喝完了。
贾羽想了转步离去,忽然又停了下来问道:“你是因为你师弟李孝贞师侄的事吧?”
庄麟望正在开第二瓶酒,手僵在了半空,声音里带着愠怒问:“你知道什么?”
贾羽坐在绣墩上,见他脸上带有隐忿,平静地面上似在压抑心中波澜翻涌的情绪。贾羽知道他的脾气不大好,缓声说道:“我呆在云霞山庄的那天和李师侄聊了一些,他说起你时,说师兄弟里面只有你和他的关系最好。当初攻打云霞山庄时,他主张杀了李伟智,你也同意,是因为掌门和其他师兄弟不同意,所以……”
庄麟望的拳头捏得格格作响,一拳砸在了桌面上:“我不怨恨掌门师兄他们,但是他们不杀李伟智这件事情我绝不同意!当初他们如果能果决一点,直接杀入山庄,李孝贞或许……或许就不会遇难!”
贾羽想说逝者已矣,让他不要再生气,但是想想说了也没用。
庄麟望拔开瓶塞递到贾羽面前:“来,喝酒。今天是李孝贞的忌日。”
“啊,那我……是不是该祭奠一杯?”
庄麟望挥手道:“不必了,你只管喝就是,他在冥间自有酒水和我们对饮。”一口酒饮下,他抹了抹嘴又说道:“你在云霞山庄受他大恩,理应陪他痛饮一番。”说着自己又‘变’出几瓶酒来,一瓶瓶的往嘴里灌。
“没错,我能活下来,多亏了老李救我一命,我若不陪他喝个痛快就对不起他!”贾羽看庄麟望如此,心中也顿生豪气和悲痛,学着他的样一口口狂饮。饮了几口呛得直咳嗽,但他并不放弃,咳完之后又继续喝。
夜深深,虫鸣鸣,庄麟望有些醉了,也不知是酒让他醉了,还是心伤得醉了。他双眼微红,似布着血丝:“为什么?为什么天公不惜好人?当初魔长道消,魔道之人肆虐人间,噬婴魔子屠害了数百孕妇取其婴胎练功。我师弟李孝贞为了除掉此魔,一路追行上万里,最后深入伏阴山一带将其斩杀,自己也险险丧命于山中。这样的事情他做得太多了。可他一生行侠仗义,从不计自身安危,到头来却落得这样的下场,死在自己同门师兄弟的手中。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天理何在!?”
他眼中流下了泪,却转头借着饮酒悄悄拭去,不愿让人看见他脆弱的一面。
贾羽默然不语,看着他伤心的样子,更不忍打扰。良久良久才劝慰道:“庄师侄,老李他不是去了冥间,是去了天堂。因为世间每一个善良的人,都是上天派来凡间的美丽使者,老天爷也不忍他们离开自己太久,才会把他们召唤回去。”说出这话,他自己含起了泪。或许是伤心的感染,让他不能自持。
这一句话,让庄麟望的眼泪再也抑不住,擦了又擦,却怎么也擦不尽,只能用酒水不断浸泡自己那个痛了的心。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
……
冰雪待融,春寒料峭,山中一片萧瑟寒景,冻杀年少。贾羽正在屋子里和结缘二狐扎火聊天,忽然庄麟望派人送来一把剑。
送剑来的人说:“太师叔,这把剑是师父亲自为你锻的。师父说他已许多年未曾铸剑,这把‘寒信’虽然不太好,但还望太师叔您收下。”
贾羽接过了剑送走了来人,在屋中拔出剑来,顿时寒气四溢,稍有点暖心的屋子冻得和外面一样冷了。剑身白如圭玉,剑脊青黑,有古之遗风,朴实无华,却是剑中上品,堪称宝剑。
贾羽随意挥了两下,寒意更盛,两只狐妖冻得打了个哆嗦,赶紧说:“太师叔,快收了剑吧。”贾羽收剑之时,发现剑上有‘寒信’二字,感叹道:“雁南归,人未归。寒信先来家信迟……唉!庄师侄此时送来此剑是在宽慰我么?如今初春已至,寒期将去,希望以后还能再闻家人音讯。”
穿了厚厚的衣服,不愿在屋中久呆,出来练了一趟剑,这把寒信剑果然好用得很。贾羽看着剑,笑了笑说:“这个庄师侄也真是,就因为几个月前的那夜夜饮,就送了我这么好的一把剑。”想着,便对结缘二狐道:“把屋里那件裘皮的围脖拿给我,我出去走走。”
“太师叔,这么冷的天你还出去走啊。要不要我陪你去?”小缘拿来裘皮围脖说。
贾羽嘴里呵着寒气说:“你在屋里陪着小结吧,他前些日子比剑受了伤现在还没好全,你陪着他,别让他再受凉了。”
小缘笑道:“不会的,我们狐狸还不怕这点冷。”
“还是小心点好。”贾羽踏雪而去。
寒霜如漫,天地望眼银川,冬枝挂白,满目雾凇奇观,令人嗟叹。贾羽踏着盈尺积雪,走在山林路上,来到一片开阔处。站立山脊,可看见远方,只是淡淡寒雾遮敝了稍许视线,不知雾中何貌。
不知不觉一阵寒风吹来,贾羽裹紧了裘衣,鼻子都快冻掉了,赶紧运使真元,以舒解身上寒意:“这年寒冬可真冷啊,往年还没这么冷过。哎呀,忘了把冬阳暖珠带在身上了,瞧我这脑袋,出门的时候应该带上的。也罢,小结有伤病,更需要暖珠暖身。嗯,那座山峰形势奇特我还没去过,过去瞧瞧。”
雾空天海中有灵山百座,贾羽去过不少,但还有未到之处,眼前山峰便是其一。
这座山峰孤绝奇势,拔于苍茫,四处无依。独领寒危之险,如凌霜傲雪之孤梅,不胜其寒。山势奇陡,如顶天玉柱,若是凡人,难以步入山中,贾羽凌空飞渡,飞上山川,到了山中才知此山不小。
走了一阵,忽来芳香扑鼻,原是雪梅映山,与山雪融为一景。景虽美,却是冻人,贾羽揉了揉冻红的鼻子向前走去,走到一块山石之上有种想在此处舞剑之感。但这么冷的天想想还是算了。
下了山石正欲离去,却见山上一处水气氤氲,殊为特异。贾羽走了过去,见峭石之后有一汪温泉散着阵阵热温,周围红梅艳裹,让人心动。
“咦,山上还有这么好的地方!”贾羽心下欢喜,跳下峭石,围着温泉绕了一圈,一试水温,有许些发烫,但在如此寒春恰恰刚好。贾羽乐道:“有这么好的地方,不泡个汤泉岂不可惜?”言罢除去衣物踩入水中滑了下去:“啊~!真舒服。一身寒意全都没了。”
蒸蒸热泉将他的皮肤烫得微红,贾羽仰面倚在泉边,安逸道:“要是再有一壶烫了的美酒,再来两笼五丁小包,一笼蟹粉烧麦就好了。可惜,可惜啊~!”享受着泉温,慢慢闭上了眼睛。等他醒过来时,是听到了远处一阵一阵剑音。
贾羽小心的游到对面岸边,往声音处望去。只见霜寒薄雾,飘落的雪花中一名白衣女子正在舞剑练功。贾羽睁大了眼睛:“咦,那不是令狐姑娘吗?”
令狐子矜手持青蝉蜂在雪地梅间翩翩起舞,剑风凌厉,却是宛如天人,仿若轻云之蔽月,好似流风之回雪,飘然之姿令人神往。贾羽遥望过去,忍不住心中感叹,如此美貌胜雪的女子,就像天藐殿里的姑射真人一般,只应天上有,人间无处寻。
一剑舞罢,贾羽早已看得痴了,令狐子矜收了配剑往温泉这边过来了。贾羽一颗心立时提了起来,不知怎的心里砰砰的乱跳,或许是因为一直在偷偷的看她练剑而心虚吧。
子矜并没有来到温泉,而是往石后去了。贾羽有些怅然失落,并非是想如何如何,只是想多看她一眼。他忽然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该对弟子辈的人心生邪念。自己已经是有妻室的人了,对瑟瑟他已经对不起一次,妄动邪念岂不是还得对不起第二次?
他咬了咬唇,让自己冷静下来。心想着这座山峰该不是令狐子矜住的地方吧?还是先离开再说,万一要是有什么事,自己有口都说不清。他赶紧游回放衣服的方向,到了岸边正要拿衣服,忽见一双玉足伫立在被温泉化冻的芬芳泥土之上,抬头一瞧只见一人抱着衣服亭亭玉立在蒸气弥漫中,正是……
贾羽的鼻血瞬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他赶紧抹去,但马上又流出来。他连忙退开几步对令狐子矜说道:“对不起,我失态了。”赶紧低下头和起温泉水清洗鼻子,再一抬头已不见了令狐子矜的身影。他的心中再次感觉到了失落的感觉,好像眼前的人一走,就将他心里什么东西带走了似的。
他赶紧擦干了身子,穿上衣服匆匆离去,本想找着令狐子矜道歉一番,但一想这个时候还是算了吧。
数日过去了,贾羽却是久久不能忘怀那一抹倩影,脑中萦绕的除了剑舞之姿,便是那……
“太师叔,小太师叔?……你怎么了,太师叔?”
“啊?”贾羽回过神来,看见小缘一脸疑惑的望着自己,拿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没事儿,我在想练功的事呢。”
小缘以前不习惯别人摸自己的头,现下习惯了倒也不拒,还有几分害羞。时而还会变成白色狐狸的模样卧在火盆旁陪太师叔烤火。小缘说:“小太师叔,昨天我去天倪峰遇见掌门师父和苏师叔了,他们问了我小太师叔你练功的状况,我说小太师叔你近日练功很勤,精进也很快。师父就说让你过几天若有空就去天倪宫,看看是否可以传授你更进一步的心法。”
“哦!”贾羽打起了精神来:“那我今天就有空呀,现在就去吧。”
“哎,我陪你去。”小缘立马站了起来。
贾羽笑道:“叫上小结,咱们走。”
“好勒。”
……
三人轻快的赶到天倪峰,有数名弟子正在殿前清扫,打听了一下得知掌门师侄正在松风亭,便向天倪峰左侧的松风亭去了。
到了亭前,看见问天机亭内与一名弟子细论,似在指点修行的迷津,贾羽将结缘二狐留下,等到问天机与那弟子说得差不多了才过去。
“小师叔。”问天机起来见礼。
贾羽与他一起坐下,向他道:“掌门师侄,我听小缘说你叫他通知我来学新的心法?”
问天机含笑拂袖,桌面上出现一套茶具,壶中温着热茶:“小师叔,先请喝杯热姜茶吧,去去寒。”
“谢了。”贾羽等他泡完茶,将茶碗捧在手里暖手。
问天机饮了口茶,抬头问道:“小师叔,近日功力修练已进展得如何了?”
“这我该怎么说呢?之前我修《清身秘要》,学得很快,月余功夫就基本学会了。”贾羽有些自得的说道。
问天机笑了一笑:“《清身秘要》乃清净自身之用,只要修为基本好,功力到达一定水准,学起来自然很快。这样吧,小师叔与我对上一掌,让我实测师叔修为到底如何了。”
“哦,掌门师侄试我,那小师叔我可就用全力了?”
“呵呵,只管用全力吧。师侄我身体还不老,经得住小师叔一掌。”
贾羽喝完手中姜茶,走到旁边提运掌力,全力一掌向问天机拍去。问天机抬掌轻推,出掌并不显得轻漫,也是为了对小师叔表示尊敬。掌风交接,‘啵’的一声,气浪推开,冰雪扫动,远处树木摧折,但亭中一纸一叶都未动分毫。
贾羽被掌劲震退数步,轻吐浊气,问道:“掌门师侄,你觉得我的功力怎么样了?”
“尚算不错。”
“只是不错吗?我还以为蛮好的咧。”贾羽并不灰心,反而一身轻松的坐在亭中继续喝茶。
问天机道:“小师叔,你是本派前辈,修为当有更大的精进,否则……”
“否则来日离山出去也好说不好听是不是?”贾羽笑盈盈地将他未说完的话说完。
问天机笑道:“哈哈。小师叔爽朗,确实如此。本派心法讲究循序渐进,不可燥学。学成‘晋元心法’三层之后得花数十年时间打好基础,然后再精修‘金徽心经’。如此修行数百年之后,则可进一步再学‘剑舞明月’的剑气心法,之后再修‘罡气诀’。如此有成,最后所修就是‘虹霓浩气’也是本派无上心法。”
贾羽听得呆住了,好一会儿道:“这么多东西要学?那得要多长的岁月来修练啊?”
“需要多久的时间那就因人而异了,而这一套只是本派主流的修练之法,也是创派至今,经过数十次的修改琢磨研究出来的一套进修之法。本派各种心法真经数千册,所修的精进途径也有多种。小师叔若能力允许,也可杂修其它心法。”
贾羽吓得连忙摆起双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听你这一通说,感觉就几万年过去了。还是慢慢来,慢慢来吧。”
“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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