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羽说:“我现在不去雾空天海,我要回去。”
陆江涛听了,怒上眉头道:“喂小子,你耍我们是不是?刚才你还说要将东西亲自送回我派。”
贾羽赶紧道:“我没有耍你们,东西我一定会送去的,不过不是现在。现在我爹娘正危险,我得赶回去看他们。”
“哦!你爹娘有何危险?”陌如海坐在马上问。贾羽将张捕头张大哥跟他说的话告诉了他们。
陌如海点头道:“原是如此。挂记父母安危乃是人之常情,令狐师姐你看呢?”
令狐子矜道:“阳令县离此地也不远,陪他去一趟也无妨。”
计议已定,四名雾空天海的弟子加上贾羽便返往域洲省阳宁县而去。进了域洲省,还没到阳宁附近,四周已经是一片破败景像,被火焚烧过的村子,烧塌了的房屋,残余的幸存者在废墟中哭泣。
叶初晴和陌如海下马去照看了一下附近的几个伤者,给了他们一点干粮,回来摇头叹道:“这连里都被战火波及了,不知再往南边的阳宁县会是怎样。”
“爹娘,瑟瑟……”贾羽心中担忧,赶紧打马飞奔向阳宁县方向。四个雾空天海的人也赶紧路上。
到了阳宁县一带,贾羽直赶往桃花溪青田村,沿途所见无不是遭到破坏后的景像。到了青田村,贾家的院墙已经倒了,院子里散落着各种器械工具,折了的锄头,散了的木板车,塌了的丝瓜架子,被打碎了扔在地上的花瓶。贾羽站在院中彷徨无依,茫然四顾不禁流下了泪,放声喊道:“爹,娘!你们在哪儿?瑟瑟,你们还在这里吗?娘……”
院子外叶初晴四人面面相觑,几个月前他们还来这里,此地一片和乐景像,不想仅仅是数月之隔,已是时过境迁。陌如海感叹道:“那位呼呼大仙说阳宁县一带的气运已被祥瑞改变,可再好的气运瑞兆也挡不了人的挞伐。”
贾羽在院子里喊了许久,从屋子里走出几个青皮无赖。那无赖恼道:“喂,大中午的你吵什么吵?我们正睡午觉呢,再吵我可要打你了啊。”
贾羽见到有人,忙上前问道:“此处的主人呢,你们可知道他们在哪儿?”
为首的青皮道:“我哪知道这里的主人在哪儿,我们来这里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没人了。喂,你是谁呀?”
贾羽黯然垂首:“这里是我家。”
“啊?”青皮们意外的看着眼前人,为首的说:“这里就算是你的家,这里也是我们的了。”
“我想进去看看。”
“不行。”青皮的头断然拒绝,拿起棍子轰他道:“快走快走,不要在这里鬼喊鬼叫,扰了我们的清梦。”
“你们……”贾羽气愤已极,怒视着他们。
青皮们一个个插腰上前来,用胸口顶着贾羽威逼道:“怎么着,还想动手啊?这里已经没有王法了,我们就是王法。”
外面叶初晴他们瞧见情况不太对,走进院子里来喝道:“你们快滚!不然姑奶奶一个个将你们都打跑。”
青皮们一瞧这几个人都带着佩剑,知是不好惹的人物,做鸟兽般散了去。
走进房间,屋子里已经被洗劫一空,地面除了被摔烂的东西以外,还有青皮们在此居宿时吃东西留下来的骨头渣子。什么东西都没了,能值点钱的估计都被贼寇们抢了,院子里再也听不见仆人丫环们的欢声笑语,村子里也再听不到农人们碰面互相打招呼的声音。
“喂,你还好吧。”叶初晴有点担心他现在的状况。
贾羽并不甘心,回头道:“我要去阳宁县城。”阳宁县城总不可能没人,说不到爹娘都在县城里。
县城里确实还有人,但是这一带已经成了反贼控制的地盘,县城里已经没有官府管了。住在城里的人即害怕又惊惶,有胆子大的人已经开始欺男霸女做威做福了。贾羽来到自家如归客栈,店面已经关了,再到杂货铺一瞧也没人。贾羽伤心之余,不知该往哪去找自己的父母妻子,蜷在角落里怔怔地再次流下泪来。
“少爷!是小少爷吗?”
一个声音将贾羽唤醒。他抬头一瞧,原来是货店的伙计,他赶紧起来问道:“是我是我,我爹娘呢,他们可来城里了?”
货店伙计摇头:“我一直守在货店里,直到……直到兴义军打进城也没见老爷夫人他们来找我们。”
兴义军就是反叛军,也就是反贼,只是现在这里已是兴义军的地盘,伙计不敢将那些人再称做反贼叛军。伙计拿钥匙打开货店扣着的门锁,边说道:“自从兴义军进来后,这店我就不再敢开了,本来我收拾了一些店里的银两,是想着老爷如果进城来避难,就将银子给他,现在少爷来了,就交给你吧。”他从货店后面的屋子里拿出一包银两交到了贾羽手中。
贾羽哪有心思理这些银子,追问道:“我爹爹或者我哥哥他们真的没来过吗?”
伙计摇头说:“少爷我不想说不好的,但是老爷他们确实可能不妙。我见过其它店的伙计和客栈的掌柜,都说没见到老爷和大少爷,你说店里面还有这些银两和货物,老爷不可能不来取吧?之前兴义军攻打县城打不下来,一直占着城外的村子抢掠,我心里担心老爷夫人他们可能出事了。”
贾羽怒道:“事情没有确定清楚不要瞎说!”
“是是是,老爷夫人他们或许早就离开了,兴义军攻来之前逃难的人也有不少。”伙计这么说着,可是却并不这么认为。那兴义军来得突然,很多县城外的村子很快就被占了,尤其是桃花村青田村下阳村等几个比较富裕的村子,当下又是秋收季节,那些农家手里头都屯了不少粮食,自然是兴义军占领的重点,只是他不好让少爷再伤心,只好顺着他的话说。
贾羽拭干泪说:“还有一个地方没去找过,我要去那里看看。”他说的地方是陶家庄,陶瑟瑟的娘家,爹娘既然不在城里,说不定躲到陶家庄去了也有可能。
雾空天海四人又陪他到了陶家庄,陶家庄的情况和青田村同样,能逃的人早就逃了,不能逃的人留下来哭泣。贾羽敲开陶家宅子,里面也是人去楼空,只有一个老仆人在这里照看着。贾羽向他们打听道:“陶老爷呢?”
开门的老仆人认得这个小姑爷,上次回门的时候见过,说道:“老爷带着家人和家产逃难去了,只留下我和几个老仆在这里守着。”
贾羽赶紧又问:“我爹娘他们可有来过?”
老仆人摇头:“没有。”
贾羽顿时丧了气,颓然站立在门前。叶初晴见此,上前安慰道:“没见着人也不一定就出意外了,不是也没见着尸首吗?或许你爹娘真的逃走了,就像陶家老爷一样。”
陆江涛并不认同,说道:“可就算贾家人逃难去了,也该把家产收拾一下吧。阳宁县城守了好些天才被攻下来,他们总有时间去取店面上的银两。何况他爹娘逃难前总不可能不让店里的伙计留个口信给他,让他知道平安。”
叶初晴用手肘拐了一下陆江涛,要他别再说了。陆江涛赶紧住嘴,又笑道:“我只是说着玩的,你不用当真。”
贾羽摇了摇头,他本来还抱着一丝念想,此刻被陆江涛一说,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没了。他是爹娘的独子,从小最受疼爱,爹娘如果逃难了,绝不可能不留口信的。想到这儿,他悲从中来,心口一堵,晕了过去。
“喂……”
再醒来时已是深夜,贾羽坐在床榻上默然无语。这数日来连番打击,已经将他从一个快乐的小少爷变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人。所有身边的人都失去了,爹娘哥哥瑟瑟,还有弄影,他们一个一个都不见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捉弄自己,要让自己在最幸福快乐的时候逢此大劫?难道自己真的是个祸害?他不明白,可他想明白,他想问问老天爷既然让他失去所有人,为什么不让自己也死了算了。
叶初晴一直在旁边看着他,怕他想不开再出什么意外。她伏在桌案上看着贾羽,心道:“这少年人也真可怜,偏偏在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而且也是因为刀兵之祸,和江师兄一样的。”想到江师兄,她不禁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不知道江师兄现在怎么样了,这段时间没见到我,他一定很想我了吧。”
这之后,贾羽内心深处已不抱太大希望了,但仍是不死心,继续在青河府一带寻找,心想着那些还没被反贼攻陷的地方或许能找到父母家人的身影。可怀抱希望带来的只有失望,这茫茫世界要去找几个可能已经死了的谈何容易,或许那反贼叛军已将他父母杀害,曝尸野地已无所踪了。
雾空天海的人是再也等不下去了,陌如海对他说:“找了这么多天怎么也找不到你的家人,我们不想让你难过,但你也应该做最坏的打算。现在我们一定要回雾空天海了,如果你一定要再继续找下去,那就将太师祖的东西交给我们,由我们自己带回山上。”
贾羽苦叹一声,放弃了最后的寻找,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吧。”雪凝踪前辈交待的事情也很要紧,他也不能再耽搁了。五人遂北上,前往雾空天海。
……
雾空天海立派已久,卧于燕云山深处,乃是天朝境内名门大派。门派以道之真理而立,却不是道教教派,山中所住也非道士,而是承行道家理念开宗立派,并不出家为道。雾空天海的创派祖师乃是行天圣化真君,这是朝廷后追赠所赐的封号,本名张朝南,自称忘千秋,号通贤老人,是一名德高望重,贤名远达之人,也是一位闲云野鹤之人,为后人所仰慕。
自忘千秋后,雾空天海历经十七代经营成为修行界赫赫有名的名门宗派,后来虽经历一些坎坷波折,但始终为江湖栋梁,居于正道顶尖门派之一。传至第三十一代掌门霁风白影·雪凝踪手中时,雾空天海一派达到极盛,雪凝踪号称当时剑宗之首,纵横神州宇内,堪称天下第一,雄冠无匹。
雾空天海所传三十代中,之前共有三部武功可称修行界之顶尖绝学,而这之后霁风白影·雪凝踪一人独创八部绝世神功,号称八部天书,每一部都可冠绝天下,称雄一方。如今这八部武学与之前三部并称为雾空天海十一部镇派神功,置于云笈殿中珍藏。这也使得云笈殿成为了为数不多可以与梵王寺藏经阁相媲美,所藏武学经典最多的地方之一。
不过雪凝踪此人生性逍遥,不喜拘束,行踪更是飘忽不定,时常行无影去无踪,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同时也不喜欢处理派内事务。因此他当上掌门后不久,便将掌门职权交给了座下弟子御神霄打理,为第三十二代代掌门,以掌门佩剑为信。
可是御神霄此人心性虽与师父雪凝踪不同,却同样是个奇才怪者,本人虽被称为万剑朝仙·御神霄,但平素却很少见他用剑。而且他与师父雪凝踪一样,喜欢四处游玩,常常携结发妻子周游各地,不愿留在派内,因此自正魔两道在栖魔山一场大战之后,他便将代掌门的职权传给了嫡传大弟子问天机,成了第三十三代代掌门,同时也是雾空天海的现任掌门。
此时贾羽一行人已行至燕云山脉的深山中,令狐子矜能驭剑飞行,先行回山去禀报,而贾羽则与叶初晴陌如海和陆江涛三人则继续骑马。其实他们已经在山中走了几天了,贾羽望着周围树木冠盖,越往深处走,那树木越粗,山势也逐渐变高,他不由问道:“我们还要走多远啊?”
叶初晴笑嘻嘻的对他道:“你这就受不了了?还远着呢。”
贾羽瞧她样子透着几分故意和使坏,知道她是故意让自己难堪,策动马缰,小声嘀咕道:“好端端的把门派建在这深山老林里干什么,走这么远也不嫌累。”
他一凡人再小的声音,旁边的人也听到到,何况这山时面静得很,除了鸟儿叫就只有他们的马蹄声。叶初晴道:“建在深山自然是远离世俗的打扰,若三天两头就有人山来拜山,岂不是要烦死。”
走了一阵,来到一处诺大的山门前,有两个弟子在这里顾守。贾羽瞧这两个弟子,穿着同样的派内服饰,衣袂飘飘,腰中佩剑,虽算不上多好看,但绝对都是英姿挺拔,仪表不凡。他们看到陆江涛陌如海叶初晴三人回来,上来迎接,问道:“师兄师姐,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陌如海下马道:“本来是要陪师姐师妹在外面多玩两年的,可是遇上了事只能先回来了。唉,不知道这次回来还能不能马上再出去。”
一个弟子走到贾羽跟前,要他下马,同时问道:“这位是……?”
叶初晴话比较多,说道:“这是我们在路上捡的一个人,不用搭理他。喂,你怎么还不从马上下来呀?”
“哦。”贾羽只好从马上下来,让雾空天海的弟子把自己的马牵走了。又道:“我不叫喂,我有名字。”
叶初晴掩嘴笑道:“好好,你是贾若虚贾少爷。”
进了山门沿路而行,贾羽问道:“是不是快到了?”叶初晴说:“我不是说过了吗,不早着你。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呀?”
陆江涛说:“过了山门,才算真正进行雾空天海境内,不过要到我派主殿所在还有很长的路,燕云山中几千座大山高峰,有一多半都由我派所管。”
“啊!”贾羽张大了嘴,吃惊道:“这么大呀。那我们为什么要下马走路啊?”
叶初晴走在前边,回过头来对他道:“因为再往前走山路不好走,普通的凡马上不去,还是说你希望它们跌落山涧摔死。”
“原来是这样。”过了一会儿,贾羽反应过来,怔怔道:“那意思是说我们要徒步走过去?”
叶初晴笑眯眯道:“不然呢?怎么着,小少爷,你怕了?”
“……”
走了两个时辰,贾羽累得不行了,直喘气儿不说,全身都已经汗透了,脚又酸又痛抬都抬不起来,只能一步一步拖着走。
叶初晴他们已经走在很前面了,回过头来大声喊道:“喂,你快点呀,别磨磨蹭蹭的好不好?”
贾羽一屁股坐在地上道:“不行了,我实在走不动了,要走你们走吧。我要休息,休息一阵。”这山路迢迢,可不比走在平路上,又是上山又是下坡的,能走这么远对他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叶初晴吓唬道:“你不走可有老虎来吃你哟。”
贾羽心想有就有吧,现在就算王母娘娘来了自己也走不动道了。他正想着,还真就听见背后山上传来一声虎啸,吓得他一屁股跳了起来,往山林里一瞧,果然有只吊睛大虫在上面徘徊。他赶紧往山路上跑,这时候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只恨爹娘没多生两条腿。
三人看到贾羽一溜烟的跑上来,乐得前俯后仰,陌如海笑道:“再走几步吧,前面有个亭子可以休息一会儿,然后再去前面的小舍住一晚,明天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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