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孝诚大汗淋漓，一张红润油光的脸被骇得惨白，他低着头，赶紧思考该怎么办，可是陈善一双眼睛瞪过来，立刻吓得他什么想法什么都没有了。他蠕动着喉结，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忽然一拍脑门，佯装刚刚想到：“哦~！我想起来了，我府中确实有那么一块铁，那是祖辈传下来的，一直留在家中，都尉不提，我还真给忘了。”
陈善脸上变得和颜悦色起来：“哈哈哈，想起来就好。兄弟，俺前些日子刚从博远侯那里回来，看见侯爷的武器实在破旧不堪，寻思着给侯爷找块好铁，锻成兵器送给侯爷。俺听说‘玄元魂铁’是锻铸兵器最好的铁料，这东西只在我们打仗的人手里有用，在兄弟这般人手里怕是也没啥用，不如交给哥哥俺，让俺打造一把上好的兵器，也算物尽其用可好？”
他嘴里是在询问，但语气却是不容质疑，王孝诚虽知他的厉害，但仍是踌躇不定，犹豫不决。
陈善见他仍在犹豫，把脸一冷：“怎么，给博远侯锻造一把新兵器，王兄弟不愿意？还是不愿意成全俺对侯爷的孝敬之心呀？”
王孝诚慌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只是此铁有其来历，都尉大人恐怕有所不知。”
“哦！什么来历？说来听听。”
王孝诚恭恭敬敬说道：“此铁为绝世神铁，传闻当年文宗皇帝偶然得到一块‘玄元魂铁’将其一分为三，一块命大匠师焦世朗铸成神兵宝剑‘帝宸天下’，镇于帝宸台为镇国神器；第二块则赠予了与天朝休戚与共的仙宗名门——怒海龙庭；至于第三块‘玄元魂铁’之前一直深藏在皇宫之中，前朝时被取出，同样锻造成为一口神兵，便是先皇玄天圣武皇帝的佩剑。此铁乃是帝命之铁，非圣上君王不可用，都尉要拿它去锻炼兵器赠予博远侯恐怕不妥吧。”
“哦？！”陈善挠了挠头：“俺还不知道有这样的故事。”他瞅着旁边的王孝诚问道：“王兄弟真是知道不少呀。那你家里怎么会有‘玄元魂铁’，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王孝诚自己也不知道家中的‘玄元魂铁’从何而来，只知道是祖辈所传，而且此时已不在家中。而知道王家有此铁的人，只有家中一脉相传的嫡系子孙，就算旁支堂兄弟也没人知道，所以他更奇怪陈善是怎么知道的。
王孝诚道：“王某祖上也有数代在朝为官之人，因此知道一些‘玄元魂铁’的故事，至于我王家怎么会有此铁，也是王某祖辈偶然所得。”
“你祖辈偶然所得？”陈善不怀好意的笑道：“看来你王家的祖上也和文宗皇帝一样，都是皇帝的命呀。”
王孝诚惊吓道：“都尉大人可不要乱说话啊。祖辈先人早已故去，哪有都尉大人所说的那样的心思。‘玄元魂铁’被视为帝命之铁，也只是书中所写，本身只是一块铁罢了。”
陈善呵呵一笑：“俺只是开玩笑的，王兄弟不要紧张。不过王兄弟把这块铁说得那么玄乎，又是什么帝命之铁，怎么能还留在自己家里呢？我看不如由我转交给侯爷，进贡入宫才对。”
王孝诚知道‘玄元魂铁’的事情已为人所知，推脱不过，而且再留下去也只是祸害，便道：“当然当然，帝命之铁理应进贡入宫，侯爷让都尉替圣上来取，该当双手奉上。”
陈善见王孝诚这么识趣，喜笑颜开，又摸了一把胡子：“哈哈，那就好，那就去取来吧。”
王孝诚低头想了想，眼睛一转，上前问道：“哎，先别急。我们王家向皇上进贡了如此重要的珍宝，是否该有所赏赐呀？”
陈善笑了，说道：“好样的，这才该是你说的话。进贡‘玄元魂铁’那肯定是有功劳，俺会跟侯爷说，让他替你禀明圣上，赏赐少不了你的。”
王孝诚说道：“我所要的也不多，都尉久镇此地，将士们用兵打仗少不了钱粮兵器。不知道这粮食转运，兵甲供给的专营之权，都尉是否可以跟侯爷说说，让我王家经营呀。”
陈善嘿嘿一笑，指了指王孝诚道：“你小子，够精明的。侯爷让俺带兵镇守在这里，朝廷只拔付银两，粮草都由自己筹措，兵甲也得交人冶炼，你想专营，这可是笔大生意呀。”他心中所念，最重要的是‘玄元魂铁’，至于别的都没多大关系，便道：“好吧，这件事俺可以替你说项，侯爷见你肯贡出宝铁，一定会同意的。”
王孝诚马上又道：“另外制造兵器甲胄需要矿物，山南的几处矿场是否也可以交由小弟？”
陈善笑盈盈地看着他道：“贪婪，很好，够贪婪的人才会发财，就像俺一样，俺喜欢。这件事俺也可以答应你。现在你该把‘玄元魂铁’交出来了吧？”
王孝诚道：“现在不行。”
陈善笑脸一寒，顿时敛住了，拍着桌子怒道：“怎么还不行？你可别给俺拖拖拉拉，磨磨叽叽，快点把东西交出来，别再拖磨俺的耐性了！”
王孝诚急忙上去抚着他道：“都尉切莫生气，且听我说。此铁乃祖辈所传，藏于库中年岁已久，也不知藏置在哪了，要找出来还需要些时间。这样，等我今夜找到此铁，明日一定带上亲自送到都尉府中。”
陈善侧着身子端视着王孝诚，见他一脸恭顺，诚心诚意的样子，心想就算借他两个胆子也不怕他不把‘玄元魂铁’交出来。便道：“好吧，俺就等你明天，明天一早你就给俺送过来，可别忘记了时辰，让俺再来你府上找你。”
“都尉的指示，在下不敢忘却。”王孝诚拱手作揖：“恭送都尉。”
陈善临走前再看了王孝诚一眼，大踏步的走出去了。
陈都尉走后，王孝诚立刻赶到后院卧房，王夫人见丈夫匆匆赶来，走上去扶着他问道：“夫君，何事如此慌慌张张？刚才彩绢送来了一尊玉观音，说是都尉陈善送来的贺礼，怎么回事？他来我们家做什么？”
王孝诚掩上门窗后，说道：“夫人，事情可不好了。”
“怎么了？”
“陈善那厮果然不怀好意，找我来讨要东西了。”说着，王孝诚将之前的事说了一遍。
王夫人一听，说道：“‘玄元魂铁’虽然是绝世难得的珍宝，可博远侯想要就给他吧，陈善和博远侯一样，都是杀起人来是不眨眼睛的，我们可得罪不起，再珍贵的珍宝也没我们的命重要。不如顺了他，以后对我们王家也会好点。”
王孝诚苦叹道：“夫人有所不知啊。那神铁就算再珍贵，他要我也就给他了。可是那铁是我王家祖辈所得之物，我曾祖父十分珍爱，视若愧宝，曾祖父遗世时，便将此物陪葬，已被葬入墓中，这让我如何去取，难道让我去掘祖宗之墓不成？”
王夫人没想到事情会是如此，为难起来。
王孝诚同样也是踌躇为难：“俗话说，百善孝为先，我王孝诚一生行善，幼时敬爱父母，如今已而立之年，怎可做出掘祖宗之墓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宝我是可以送，但这事我是宁死也不会做的。”
“可‘玄元冥铁’无法交到陈善手中，他必然会报复，他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啊，恐怕到时候祖坟被掘，你我还有孩子的性命也会不保。”王夫人越说越慌，又道：“这可怎生是好？那博远侯赵灵视人命如草芥，杀人如麻，听说他有个怪辟，好饮美人血，烹美人肉，有一次他睡到半夜肚子饿了，便叫人将身边的爱妾割喉放血，扔在锅里给煮了。你说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我们不给他，他能饶了我们吗？”
王夫人说完这些话已是花容失色，牵连到肚子里的孩子，动了胎气。
王孝诚急忙安抚妻子，抚着她的后背道：“夫人，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市井传言未必就是真的，你现在可不能受惊吓，肚子里还怀着我们的孩子呢。”
王夫人强忍惧色说道：“就算饮人血，烹人肉不是真的，他杀的人还少吗？便是他手下的人也是个个如此。你看看这些年多少人被他弄得家破人亡？多少人满门遭屠？”
王孝诚连连点头：“夫人说的是啊，这也是我忧心的。所以适才在前堂我已经说话稳住陈善，告诉他明天便会将东西送到，还说要独营粮草兵甲的生意，让他以为我打定主意要多争取些好处。”
王夫人已六神无主，心里慌乱得全没了主意，眼巴巴的望着丈夫道：“夫君打算怎么办？”
王孝诚拉着夫人一起坐在床前：“为今之计，只是连夜离开此地了。”
王夫人吃惊道：“离开这里？离开晋城吗？”
王孝诚点了一下头：“其实我早就想过了，赵灵和他手下残暴乖张，镇守下的数州数省已被他们弄得民不聊生。生离死别，家破人亡者数不胜数。我们王家在晋城名声显赫，迟早会被他找上门来，落得和其他人一样的下场。与其如此，不如舍了这片家业，远去别的地方也好。”
王夫人疑问道：“晋城王家是你祖辈十数代人经营下来的呀，怎么能轻易舍弃？”
王孝诚说：“祖辈父辈能建立王家，我王孝诚同样也能再造王家。其实这两年我早已悄悄便卖家产，心有离开之意，原本想等你生产之后再离开，现在看来是等不急了。”
王夫人说：“我们人能走，但祖宗之墓怎么办？”
王孝诚说：“夫人没事，我们王家虽然世居此地，发迹于此，可祖宗真正的安葬之所并不在这里。”
王夫人惊奇道：“爹和娘的墓不在这儿吗？那我们每年所祭拜的……”
王孝诚说：“那只是疑塚，是假的墓地。我们王家父祖世代名望，墓中陪葬珍宝不少，更何况还有‘玄元魂铁’，因此父祖们并没有葬在这儿？那些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罢了。所以我们没有后顾之忧，不用担心赵灵会带人挖我王家的祖坟。”
王夫人放下心来：“既是如此，要离开就赶紧离开吧。家里的下人丫环怎么办？”
王孝诚道：“府上二百口人，一起离城动静太大，只有遣散，不过要等到明天。我会留书一封，待他们明日看到之后，让他们自行分瓜府里的家产各自离去。至于彩绢媚娘来福宝财，这些可堪信任的下人，当然要带他们一起走，彩绢和媚娘都是你的娘家丫头，你有孕在身，路上有她们照应我才放心。”
王夫人听完丈夫安排，心里有了底。
王孝诚接着道：“北方多战乱，我们离开晋城之后就到南方去，南边的气候好，虽然人生地不熟，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他看了一眼妻子微微鼓起的小腹“只是苦了你和孩子，你怀着身孕，咱们的女儿出生才一年，这要奔波逃难，我实在担心啊。”
“夫君不要担心。”王夫人抚着微隆肚子道：“现在月份还不大，大夫说了，我身子好，一路走慢些该不会有什么事，女儿已经一岁了，路上照料好点，也不虞有事。”
这逃难的路途遥远，一个怀着身孕，一个还是个周岁的孩子，怎么会没问题？王孝诚知道妻子是在给自己宽心，心中感动，却也再次叹息：“这也是没办法，晋城我们是呆不下去了。夫人你先歇着，我这就叫下人收拾一下，带上些路上用的细软盘缠和要用的东西。”
“嗯，去吧。”
为免走漏消息，王孝诚十分谨慎，下午时只是让管家来福悄悄地备好马车，彩绢媚娘稍做带些细软散碎银两，亥时过后才开始真正收拾起来，倒也没弄出大动静，不知情的仆人仍一如既往。
备好东西又等了一个时辰，到丑时过半，王孝诚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回到卧房见到妻子，看了一眼彩绢怀里抱着的刚到一岁的女儿沐瑶，说道：“是时候了，媚娘，扶好夫人，我们准备走了。”
丫环媚娘扶上夫人跟着主家出了门去。
到了院中，一黄衣小厮提溜着一根哨棒跑了来，便是宝财：“主人，主母，该装的东西都装好了，车就停在东院侧门，管家在那儿候着呢。”
大的宅院，出入的门一般都不止一个，府宅子东侧边便有一个仆人厨子们运菜倒杂物，送夜香走的门道，王孝诚特意选了这个门走，不走正门也是为了小心。
王孝诚带着妻女奴仆几个走到这小侧门，刚要扶妻子上马车，忽然就听到这静静地院墙外有人冷声喊道：“王兄弟早呀！”
听到这声音，王孝诚浑身打了个激灵，转头一瞧，就看见那都尉陈善穿着一身简袍，带着他手下的一群持刀披甲的军士远远地过来了。王孝诚没想到会陈善会出现在这里，马上想到自己要逃走的计划肯定是败露了，见他带了这么多人，知道来者不善，赶紧对身边道：“彩绢媚娘，你们带夫人小姐回院子里去，从其他门先走。”
王夫人一听可吓坏了：“夫君，你这什么意思？要走我们一起走！”
王孝诚看着陈善带着人已经过来，不愿妻子多耽搁，挑起一双眉头怒道：“你一个女人家家知道什么，陈善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快走！这里我先应付。”
陈善的手段她当然知道，因此王夫人更不肯一个人走了。
王孝诚见妻子拖拖拉拉，立刻对宝财道：“宝财，你带主母小姐快进去！”
宝财是王家的家奴，打小跟着家主身边，最是忠诚听话，马上强拉着夫人躲回院子里去了。
陈善看着王孝诚吩咐妻女走，也不着急，因为他的目标只有王孝诚，或者说是王孝诚家中的那件宝贝。
陈善沉着一张脸，带着几分愤怒问道：“王兄弟，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王孝诚忐忑的瞟了都尉陈善一眼，不敢直视：“我……我这是要去取东西。”
“取什么东西？”陈善逼视着问。
“当然是都尉要的那件东西。我……我在家中找过了，‘玄元魂铁’不在我这座府宅，在……在另一处宅子。”
“喔？所以你深更半夜备好了马车，装好了家私，就是为了带着妻女去别处为俺取俺要的宝贝咯？”陈善恶眼一瞪，照面便是一拳打了过去：“我陈善活了一百多岁，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
王孝诚其实也会些武艺，可被陈善的威势所吓无法躲避，被打得鼻血直流。
“老爷！”来福赶紧上来扶着。
王孝诚摆摆手，表示无碍。
来福低着头愤愤不平的瞅向陈善，不过也不敢让陈善看见。
陈善没念过什么书，但不是不学无术之徒，他练过修行之法，武艺也学得十分精通，虽比不上那些名门仙宗的弟子，本事还是有的，一般的妖魔精怪在他手下也就是几拳的事，只是他不愿将王孝诚打死，所以才留了分寸。
……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