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笑了笑，摆了摆手：“元芳，看起来你对洛阳周围的地理不太熟悉。曾泰，你给他说一说。”
曾泰道：“洛阳北门便是徽安门，西有洩城渠，东临浬水，两条大河将其夹在中间，只有向北一条官道，直通邙山，并无岔路。”
狄仁杰微笑着点点头。
李元芳道：“是这样。元芳惭愧。”
狄仁杰笑道：“你不常在洛阳，这也情有可原。”
李元芳道：“如此说来，马车出徽安门，一定是驶向邙山之中的。”
狄仁杰道：“正是。”
曾泰道：“恩师，您继续说吧。”
狄仁杰继续说道：“几天前，我们通过分析得到了一个结论，银匠们的雇主很有可能是铁勒。而守卫北门的火长林武的叙述更从侧面证实了这个分析。他说，九月三日出城的马车是用善金局的通禁令叫开城门的。”
李元芳道：“不错。铁勒是善金局的后巷总管，掌握着局内的通禁令。因此，叫开城门带银匠出城的一定就是他。”
曾泰点点头：“学生也是这样想。”
狄仁杰道：“好，我们假设银匠的雇主就是铁勒，也正是他在九月三号夜间，将银匠们带出城去。那刘老汉在九月二十六号白露那天夜里，看到的矮个子是不是铁勒呢？”
曾泰看了看李元芳，说道：“如果银匠的雇主是铁勒，那么，刘老汉看到的矮个子就肯定不是。”
狄仁杰问道：“为什么？”
曾泰道：“铁勒是九月三号将银匠们骗上马车驶离洛阳的，洛阳离五柳镇不过一百多里路程，怎么可能走了二十多天。”
狄仁杰道：“曾泰呀，难道刘老汉没有在九月三号看到装载银匠的马车，就能够证明马车没有来过？”
曾泰愣住了。
李元芳道：“对呀，也许，铁勒在九月三号已将银匠们运来此地。二十多天后，当他们再一次回到这里时，才被刘老汉发现。”
狄仁杰笑道：“说得好。但有一点需要更正，也许不是再一次，而是第三次，第四次……”
曾泰一拍脑门儿，道：“这些人深夜行动，五柳镇上的居民早已入睡，根本看不到他们。九月二十六号那天，是那个矮个子深夜叫门买菜，才被刘老汉看到的。因此，并不是他们没有来，而是五柳镇上的居民没有看到！”
狄仁杰道：“难道不是吗？”
曾泰道：“有道理，有道理。恩师，如此说来，刘老汉看到的矮个子，很有可能就是铁勒。”
狄仁杰点点头，道：“好。现在，我们说第二个假设，假如刘老汉看到的就是铁勒，这说明了什么？”
李元芳和曾泰对视了一眼，自诩琢磨着狄仁杰的话，似乎向弄个明白，良久，二人还是摇了摇头。
狄仁杰道：“那就说明，邙山之中有他们的巢穴，失踪的银匠也许就藏在那里，因此，他们才会经常往来。”
曾泰吃惊道：“哦，您是说，银匠就藏在附近？”
狄仁杰道：“否则他们为什么要将装载银匠的马车驶来这里？又为什么要在刘老汉那里购买大量蔬菜？”
李元芳道：“有道理。”
狄仁杰继续说道：“而且，我敢肯定，发生在两个多月前的上灵村闹鬼和羊倌失踪之事，也一定与这些人有关。而这个时间又恰恰与银匠失踪案的时间相吻合。两下印证，不难得出这个结论。”
曾泰点了点头：“恩师的意思是，他们的巢穴就在上灵村？”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道：“上灵村，上灵村，也许这座荒废的村庄能够告诉我们什么……”
霹雳一声，响彻大地。
大雨瓢泼而下，频频的电闪照亮了沙尔汗府门前的牌匾，在这凄厉恐怖的雨夜里，似乎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钟氏躺在床上，已经睡熟。
猛地，一道闪电在窗前亮起，将一条阴森森的人影投在床上。
钟氏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紧咬住嘴唇，似乎在睡梦中并不平静。
窗外滚过一阵闷雷，钟氏的双眼缓缓睁开。
猛地，窗前的闪电将一张鬼怪般的脸照亮。
这张脸满是血污，几乎贴在了钟氏的脸上。
钟氏一声惊叫，想要坐起身来，身体却好像不是自己的，一动也动弹不得。
她浑身颤抖，睁大了惊恐的眼睛。
又是一道闪电亮起，这次她看清了，这张满是血污的脸，竟然就是自己的丈夫——沙尔汗。
钟氏一声惨叫：“是是你，你是人是鬼……”
沙尔汗阴森森的道：“是我，是我……我在那边儿好冷啊……”
钟氏浑身颤抖着：“你你，看在往往日夫妻的份上，你你别惊吓于我……”
沙尔汗狰狞着道：“你这不贤人，不贤人！我葬身火海，尸骨未寒，你便不尊为夫生前之嘱……你你要下地狱，下地狱……”
说着，他的脸慢慢贴在钟氏的脸上。
钟氏一声惊叫，昏死过去。
一声炸雷在窗前响起。
猛地，钟氏坐起身来，厉声尖叫道：“来人呀！”
一名侍婢跑了进来，钟氏紧抓被角缩在床旁，惊恐万分的道：“鬼，有鬼！”
侍婢吃了一惊，四下张望着，周围什么也没有，她赶忙点燃风灯，胆怯的道：“夫人，哪哪里有鬼？这堂中可什么都没有。”
钟氏坐起身来，眼睛到处扫寻着，堂中一片寂静。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脸上也很干净。
她轻轻的松了口气，喃喃道：“是个噩梦。好了，你去吧。”
侍婢退了下去。
窗外滚过一阵闷雷。
钟氏抬起头，望向窗外，不禁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雨住了，天色阴晦。
由青条石铺成的官道走到了尽头，远远的，一座小村庄在迢遥的云雾中若隐若现。
四周一片死寂，没有丝毫声响。
狄仁杰李元芳曾泰武元敏和几名卫士立马村头，静静的观察着。
曾泰轻声道：“这里是上灵村？”
狄仁杰点点头：“按刘老汉父子所言，应该就是。”
武元敏怯怯的道：“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真瘆人……”
狄仁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小红，一会儿进入庄内，你切不可随便说话。懂吗？”
武元敏好奇的问：“为什么？”
李元芳不耐烦的道：“让你别说话就别说话，问这么多做什么！”
武元敏瞪了李元芳一眼：“不说就不说，那么凶干嘛。”
李元芳摇了摇头。
几人翻身下马，将缰绳交与卫士，李元芳低声嘱咐一番，卫士们牵马隐入道旁的树林中。
狄仁杰一行向远处的庄子走去。
整个村庄空无一人，土道两旁到处是被雷拦腰劈断，倒挂下来的死树，周围密布残垣断壁的民房。
死一般的寂静，空气在这里仿佛都已经凝固了。
虽是大白天，却依然透出阴森恐怖的气息。
狄仁杰李元芳曾泰和武元敏缓缓走在土路上，脚步声在山谷间回荡。
武元敏浑身打了个冷战：“这这里……”
一旁的李元芳嘘了一声，她赶忙闭上了嘴。
李元芳轻声道：“先生，这里不像是有人居住啊。”
话音刚落，曾泰手指前方，轻声道：“先生，你看！”
狄仁杰李元芳武元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远处村中的空场上，放着几堆黑糊糊的东西，由于距离过远，看不清楚究竟。
狄仁杰低声道：“过去看看。”
四人快步向空场走去。
空场中杂乱的堆放着几垛稻草，旁边是一座破旧的马棚。
狄仁杰四人快步走了过来。
李元芳上前看了看，对狄仁杰道：“先生，是稻草堆。”
狄仁杰四下看了看，道：“怪哉，村中既然早已无人居住，又是谁将稻草堆集成垛的呢……”
曾泰道：“先生说得对极了，稻草是普通农家引火施肥和喂牲口用的，有人居住的地方，才会有稻草。”
狄仁杰环视四周，道：“大家分散搜索，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李元芳曾泰点头答是。
武元敏对李元芳道：“你们搜这边，我搜那边。”
李元芳道：“哎，你不用搜了，呆在原地就好。否则就是有线索也让你给破坏了。”
武元敏哼了一声：“小看人！”
曾泰笑道：“小红，你就呆在这儿吧。”
武元敏噘着嘴扭过身去。
李元芳冲曾泰做了个手势，二人仔细搜索起来。
不远处有一个破马棚，狄仁杰走进马棚，仔细观察。
马棚是用最简单的沙杆芦席搭建而成，外面用破木板钉成一道马槽。
马棚的棚顶一侧坍塌，似乎已经摇摇欲坠。
狄仁杰一双鹰眼飞快搜寻着。
转眼之间，马棚内不寻常的一点一滴尽收眼底。
他缓缓走到制成马棚的沙杆前，伸手拨下沙杆的外皮，登时露出了里面白白的新茬儿。
狄仁杰深深的吸了口气，走到坍塌的棚顶处，定睛望去，折断的芦席和木撑子也都是新钉上去的。
他转过身走到马槽前，向里面望去，槽底竟有一层浅浅的料豆。
狄仁杰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伸手从槽中拾起几枚料豆。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李元芳的声音：“大人，您来看！”
狄仁杰抬起头，只见李元芳蹲在草垛旁，手指地面。
狄仁杰快步走了过去：“元芳，怎么了？”
李元芳指着地面，道：“大人您看，脚印！”
狄仁杰低头望去，过完，草垛旁的泥地上印着几只脚印。
狄仁杰蹲下身看了看，脚印朝向村中方向。
狄仁杰站起身，缓缓点了点头：“刚刚我查看马棚时发现，搭建马棚的芦席和沙杆都是新的，这就说明，这个马棚是不久前刚刚建起的。只是被人做了旧而起。”
曾泰和李元芳对视一眼：“哦？”
狄仁杰继续道：“坍塌的棚顶也是有人故意做出来的，而且，马槽内竟然有剩余的饲料。”
狄仁杰张开手，几粒料豆放在手心。
曾泰点点头：“新建的马棚，稻草料豆，再加上这里的脚印，恩师，可以肯定他们的巢穴就在附近。”
狄仁杰缓缓道：“不光如此，还有这五个奇怪的草堆。”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