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隐没到山后边了，橘黄色的晚霞映照着远近的山峦。
五柳镇上的买卖铺户上板关张，街道上空空如也。
西厢房里，躺在炕上的刘三媳妇脸上身上的浮肿全消，已经完全恢复了原貌，此时，正静静的躺在炕上。
狄仁杰坐在炕边替她把脉，李元芳曾泰和刘老汉父子站在一旁。
良久，狄仁杰长出一口气，点点头道：“三脉顺畅，只是还有些气血赢亏，静养几日便可痊愈了。”
刘老汉父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下头去：“我父子多谢神医搭救！续断之恩，永生不忘！”
狄仁杰赶忙将二人扶起：“哎，这是我应该做的。起来，快起来！”
父子二人站起身来。
刘三由衷的道：“怀先生，您可真是老神仙呀！”
狄仁杰笑了。
李元芳曾泰也笑了起来。
只见门帘一掀，武元敏蹦蹦跳跳的跑进屋，道：“开饭额！”
刘老汉赶忙道：“快，快请。”
狄仁杰众人谦让着走出里间儿。
正堂中的大方桌上摆满了酒菜。
刘老汉父子陪着狄仁杰一行走了进来，众人落座。
刘老汉父子连敬狄仁杰三杯，众人举箸。
天色已晚，大家早就饿了，吃起来狼吞虎咽。
只有武元敏，闻闻这，皱皱眉头，闻闻那，又皱皱眉，拿起筷子又放下。
狄仁杰偷眼观察，脸上暗自露出微笑。
刘三吃了两口菜，问道：“老神仙，您到我们这穷山沟做什么呀？”
狄仁杰放下筷子，道：“啊，对了，我有个事情正要向你们打听打听。”
刘三道：“哦，什么事，您说。”
狄仁杰道：“两个月前，也就是九月三号，你们有没有看到过几辆马车经过这里？”
刘三想了想，摇摇头：“没有。”
一旁的刘老汉道：“你这小子，张嘴就说。”
狄仁杰一愣。
刘三问他父亲道：“怎么，您看到过？”
刘老汉道：“那可不是。”
狄仁杰心头一喜，与李元芳曾泰对视一眼，赶忙问道：“老人家，您快说说。”
刘老汉喝了盅酒，道：“但那不是九月三号，大概是九月底左右，大约三更时分……我们全家都已歇息，只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连忙问外面是何人？只听门外一个声音时候让我开门就是，我打开房门，门外听着五辆马车，门前站在个头戴风帽的矮个子。”
“我问他有什么事情，矮个子说要买菜。我奇怪他们三更天买什么菜，矮个子抢白我说：怎么，不行吗？我赶紧说：行，怎么不行啊，您都不嫌晚，我们做生意还能说什么。问他要买什么菜。矮个子说：山磨五十斤，芹菜三十斤，马眼菜三十斤。他们把菜装车就向山里去了。”
狄仁杰站起身，边思索边听着刘老汉的话，也不时点点头。
刘三在旁边问道：“爹，我咋不知道呢？”
刘老汉道：“你睡得跟死猪似的，叫都叫不醒。”
刘三不好意思的笑笑。
刘老汉又补充道：“当时已是深夜，恐怕镇上的人除我以外，谁也没看到他们。”
狄仁杰点了点头，问道：“老人家，您是说，门外听着五辆马车？”
刘老汉道：“正是。”
狄仁杰又问道：“敲门的是个矮个子？”
刘老汉道：“是啊。很矮，我看连五尺都不到。”
狄仁杰看向了李元芳曾泰，李元芳道：“先生，一定就是那个雇主。”
曾泰摇摇头：“可是时间不对……老人家，您能肯定这是九月底的事情吗？”
老汉道：“没错，白露刚过，我是那天早晨穿上的薄棉，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曾泰用探询的目光看着狄仁杰，狄仁杰问道：“老人家，您没有看到马车上的其他人吗？”
刘老汉答道：“装菜的有三四个，都穿着黑衣服，别的，就没看到了。”
狄仁杰又问道：“您刚刚说，他们往山里去了，是吗？”
刘老汉点点头：“正是。”
狄仁杰疑惑道：“照地图所示，五柳镇往北就再没有别的镇甸村庄了。”
刘三道：“哎，老神仙，您不知道，由此往北还有个上灵村呢。”
狄仁杰惊道：“哦，上灵村？”
刘老汉点了点头：“五柳镇再往北二十多里，有个上灵村，可这村子因早年遭雷电轰击起火，早已荒废了。”
狄仁杰喃喃道：“难怪地图上没有标注。”
曾泰在一旁接过了狄仁杰的话，问道：“老人家，这上灵村无人居住？”
刘老汉道：“没有。只是，有些放羊的羊倌偶尔过去，后来听说那里闹鬼，就没人敢去了。”
狄仁杰鹰眼一闪：“闹鬼？”
刘老汉连连点头：“有几个羊倌走到那儿便失去了踪迹，就连羊群也不见了。从此就传说那里闹鬼，可没有人亲眼见过。”
狄仁杰问道：“这是什么似乎的事情？”
刘老汉想了想：“大约是两三个月前吧。”
狄仁杰看了看李元芳曾泰，站起身来，慢慢的踱了几步：“上灵村……”
一道闪电在窗前划过，紧接着雷声轰隆。
狄仁杰抬起头道：“暴风雨就要来了。”
一声霹雳，群山震荡，闪电划破长空，直击大地。
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大雨倾盆而下。
五柳镇刘老汉的菜店里灯火点点，窗外雷声滚滚，大雨瓢泼。
李老汉的厨房里，灶台上烧着开水，茶壶茶碗放在灶台边上，李元芳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拉着风箱。
武元敏蹑手蹑脚的走了过来，自以为悄无声息。
李元芳拉着风箱，头也不回的道：“你怎么还不睡觉？”
武元敏登时停住额脚步，惊奇的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李元芳道：“用耳朵听出来的，怎么了，奇怪吗？”
武元敏欣羡的道：“这就是《侠客传》中所说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吧？”
李元芳笑着摇了摇头：“你一个女孩子，不学针线刺绣，整天就知道舞刀弄杖，这今后可怎么办呀？你父母也不管管你……”
武元敏哼了一声：“别提我父母！”
李元芳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武元敏问李元芳道：“我听怀老先生叫你元芳，这是你的名字吗？”
李元芳‘嗯’了一声：“李元芳。”
武元敏蹲在他身旁，道：“哎，李元芳，你杀过人吗？”
李元芳看了她一眼：“问这干嘛？”
武元敏道：“好奇呗，跟我说说。”
李元芳咳嗽一声，点了点头。
武元敏兴奋了起来：“杀过多少？”
李元芳无奈的道：“我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对杀人这么感兴趣呀！”
武元敏艳羡的道：“我什么时候也能像你一样，武艺高强，想杀谁就杀谁，那就好了。”
李元芳摇了摇头：“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想杀谁就杀谁了，啊？”
武元敏道：“嗨，我不就那么一说吗。”
李元芳笑了：“那你跟我说说，你想杀谁呀？”
武元敏想了半天，晃了晃脑袋：“现在还想不起来，但是快有了。”
李元芳失笑道：“快有了？怎么，你杀人还是有计划的？真是滑稽可笑”
武元敏一拍李元芳肩膀，道：“哎，说正经的，你能不能教教我？”
李元芳疑惑道：“教什么？”
武元敏瞪大了眼睛：“你这身功夫啊。”
李元芳道：“行了，没有功夫还去劫道呢，学会了功夫还不得去杀人啊？”
武元敏恼怒道：“我跟你说过了，我劫道是偶尔的，大部分时间是行侠仗义！”
李元芳哈哈大笑道：“这还有分时候的……你呀，也真算是个人物了！”
说话间，灶上的水开了，李元芳舀水沏茶，对武元敏道：“好了，不早了，回去睡吧。”
说着，他端着茶水向厨房外走去。
武元敏愠怒道：“你不肯教我？”
李元芳决绝道：“绝不。”
说完，冒雨出门向东厢房跑去。
武元敏狠狠一跺脚：“有什么了不起，还绝不。臭美！”
东厢房里烛光点点，狄仁杰缓缓踱步，静静的思索着。
有人轻轻的敲门，狄仁杰抬起头道：“进来。”
曾泰走了进来：“恩师。”
狄仁杰道：“哦，曾泰呀，怎么，睡不着？”
曾泰点点头：“是呀，想跟您聊聊。”
话音刚落，只听门声一响，李元芳端着茶走了进来：“大人，茶好了。”
曾泰一见李元芳，笑道：“有一个睡不着的。”
狄仁杰接过李元芳递过来的茶，说道：“有劳李大将军了。”
说完，笑着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李元芳对狄仁杰道：“大人，我真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将那个小红带在身边？”
狄仁杰看了看李元芳，笑道：“怎么，你们不觉得这个小丫头很有意思吗？”
李元芳和曾泰用目光交流了一下，说道：“这厮拦路抢劫，挥金如土，胡搅蛮缠，颐指气使，有什么意思？”
狄仁杰笑了笑，用目光看了看曾泰：“曾泰，你觉得呢？”
曾泰想了想：“恩师，元芳说得有理，这孩子似乎这里有些……”
说着，他指了指脑袋，道：“再者，咱们这次出来是微服查案，带上这样一个小姑娘，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狄仁杰笑道：“看起来，你们对她的印象都不太好啊……”
李元芳与曾泰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狄仁杰摆了摆手，笑道：“过些日子，你们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了。好了，不说她了。个吃饭时，刘老汉说起，九月二十六号，也就是‘白露’那天夜里，他看到一个矮子领着五辆马车向上灵村去。”
李元芳和曾泰点了点头。
“而守卫洛阳北门的火长林武说，九月三日夜间，五辆马车用善金局的通禁令叫开城门，使出城去。因此，可以断定，刘老汉看到的并不是载运银匠的马车。”
曾泰应和道：“是的。学生也这样想。”
李元芳道：“大人的意思是，这只是个巧合？装载银匠的马车并没有驶进深山，而是出城后绕道向其他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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