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掌柜道：“那是一个多月前，主人告诉小的，李翰大人死了，为保险起见，他要小的重做底单，是是小的替李大人签下了名字。”
狄仁杰点了点头：“他还告诉你，一旦有人来查，便说是李翰亲自前来存银。”
周掌柜道：“正是。小的当时说，我没见过李大人，这一认不就露馅儿了。可主人说，李大人的尸身已经焚化，不论谁让我认尸，我只说不是就行了。为这，主人还赏了小的二十两银子。”
狄仁杰长长的出了口气，道：“明白了，全明白了。好了，周掌柜，你回去吧。你的主人并没有骗你，李大人的尸身确实已被焚化了。”
周掌柜登时目瞪口呆：“啊啊，原原来大人是在诈小的！”
狄仁杰道：“本来你已犯欺官之罪，但念在你将实情和盘托出的份上，本官便不治你罪了。”
周掌柜连连叩头：“谢大人。”
狄仁杰望着他，道：“你泄露了主人的机密，如果让他知悉，你应该明白他会怎样对付你。”
周掌柜浑身一抖，吓得脸色惨白。
狄仁杰道：“知道回去以后应该怎样对主人交代吗？”
周掌柜怯怯的摇了摇头。
狄仁杰道：“你只要说我叫你进府辨认李翰的尸体，而你蒙混过关，其他的一概不提。懂了吗？”
周掌柜赶忙点了点头：“是是，小的懂了。”
狄仁杰道：“来呀，赏周掌柜十两银子。”
一旁的肖豹从怀中拿出早已备好的银子，放在周掌柜手中。
周掌柜吓得赶忙推辞：“不，不，小的不敢。”
狄仁杰摆摆手，道：“收下吧，也许日后本官还用得上你。”
周掌柜连连叩头：“是，是，谢大人。”
狄仁杰对肖豹道：“送周掌柜回去。”
肖豹答应着，领周掌柜走出门去。
狄仁杰看着他的背影，叹道：“李翰受贿之事，果然是有人栽赃陷害。”曾泰道：“真想不到，此事竟然又是林阳所为！”
狄仁杰道：“这个神秘的林阳究竟是什么人呢？如果他是一介布衣，江湖人物，绝不会有能力陷害官居四品的钦差。”
曾泰惊讶的道：“恩师，您的意思……林阳是官场众人？”
狄仁杰缓缓点了点头，道：“很有可能。而林阳这个名字，则是他使用的化名。”
说着，狄仁杰转头看了看吃惊的曾泰，继续说道：“而且，栽害李翰之事，还有一点蹊跷之处。”
曾泰问道：“哦，是什么？”
狄仁杰道：“你想一想，如果没有颖王元齐的协助，林阳怎能将凭信轻易改为李翰的名字？”
曾泰道：“也许此事颖王并不知内情，只是与林阳是朋友，为了照顾关系才给周掌柜写下那封书信。”
狄仁杰道：“那么，李翰死后，他要周掌柜改写底单，假代李翰签名，并要他遇到调查是声称曾亲眼见过李翰，是李翰亲自将这二十万两银子存入柜坊，撒这个弥天大谎，栽害李翰又算是什么？难道也是照顾关系？”
曾泰倒吸一口凉气，缓缓点了点头。
狄仁杰道：“而最奇怪的一点是，扬州刺史崔亮在焚烧李翰遗体之后，为什么会专门将这个消息告知颖王元齐？”
曾泰吃惊的抬起头：“您是说，栽害李翰之事，崔亮也有份？”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道：“目前证据不足，仅凭这一点是无法断定崔亮的动机的。”
曾泰点了点头。
狄仁杰道：“而今，李翰自缢案已基本清晰，在山阳行馆暗格中搜出的两张二十万两凭信，乃是林阳伙同鸿通柜坊对其进行栽赃陷害，而李翰本人并未受贿。可以断定，他是被以林阳为首的庞大阴谋集团设计谋杀而死。”
“害死李翰之后，他们布置自杀的假现场，并制造伪证以混淆视听，这些人用心不可谓不深，手段不可谓不毒啊！”
曾泰道：“恩师，学生以为李翰之死与邗沟覆船盗运官盐一案定然有着紧密的关联，他一定查知了什么内幕，这才使得杨九成之流不得不对他痛下毒手。”
狄仁杰道：“说得好，与我所想一致。看起来，要破解整个案件，林阳是个关键人物。”
曾泰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道：“恩师，颖王曾帮助林阳栽害李翰，这就说明二人一定相识。可不可以直接讯问颖王？”
狄仁杰摇了摇头：“颖王元齐是圣上的故旧之臣，关系极为密切，不可轻动。仅凭周掌柜的几句话，非但无法从元齐口中得到真情还会因此将周掌柜出卖。此人是我们埋在鸿通柜坊的一颗钉子，日后会派上大用的。”
曾泰点了点头。
狄仁杰道：“目前，我们只能从官盐的下落查起，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呀！”
正说话间，外面脚步声响，沈韬冲进来：“大人，您看谁回来了！”
狄仁杰抬起头来，狄春张环李朗大步走进花厅。
狄仁杰惊喜的叫道：“狄春！”
三人赶忙上前见礼，狄仁杰扶住道：“好了，好了，都起来。快说说情况怎么样？”
狄春道：“从河口镇别过后，我们便驾船赶往上沟村。果然如您所料，一个时辰后，从北沟出来的快船载着官盐经过那里，小的便率人随后跟上。大约跟了三四个时辰，天光放量之时，前面的船队离开了邗沟运河主道，进入一条港汊之中，小的率人随后紧追，整整一个白天，北沟船队都在港汊之中行驶，小的查看地图，发现他们是转道进入洪泽湖区。”
狄仁杰沉吟道：“洪泽湖？”
狄春道：“正是。大概在傍晚左右，快船停在了洪泽湖中央的苇子荡内。”
狄仁杰道：“取地图来。”
曾泰赶忙从书架上拿起地图，铺在桌案上。
狄春指着地图中的一片苇荡道：“老爷，就是这里。”
狄仁杰吃惊的道：“这里已经是盱眙县境了。”
曾泰一愣：“哦？”
狄仁杰道：“你来看……”
狄仁杰的手指在地图上画着，边画边道：“洪泽湖山阳段到明水甸便已经进入了盱眙县境，而狄春说的苇子荡在这里，早已过了山阳管界。”
曾泰点了点头，道：“不错，苇子荡果然是盱眙县境。”
狄仁杰对狄春道：“你继续说。”
狄春道：“我们躲在不远的芦苇丛中观察，整整一夜都没有任何动静，大约是在第二天拂晓，一艘大船从正北方向开了过来。”
狄仁杰指着地图道：“正北，也就是从盱眙方向？”
狄春看了看地图：“正是。过了没多久，大船便停靠在北沟船队旁边，快船上的水鬼们伸出挠钩将大船稳住，又在大船与快船队间搭起了跳板，彭春率水鬼们将快船上的盐运上了大船。”
“大约过了一个多使臣，水鬼们将快船上的官盐全部搬上了大船，大船便缓缓起动，向北而去。我们随后追赶，到了黄昏时分，大船驶进一片迷宫般的大港汊中。天亮时，我们还勉强能够跟上，可到了夜宴，大船在港汊的芦苇荡中七拐八绕，小的们便迷失了方向。”
狄仁杰急问道：“跟丢了？”
狄春汗颜道：“是小的没用。”
狄仁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难为你了，那么，彭春和那些水鬼呢？”
狄春道：“也都上了大趸船。”
狄仁杰缓缓点了点头，轻声道：“盱眙……”
他站起身，慢慢踱起步来，良久，停住脚步，抬起头道：“记得在河口镇审讯冒三时，他曾经交代，每一次他们将落水的官盐捞起后，存入大仓，过不了几日便会有一条大趸船来北沟，将库存的官盐全部运走。这些大趸船上的船工都是淮北口音。”
“而此次，北沟大仓的运盐船队则是将官盐运到了盱眙，而盱眙正是属于淮北地区。综合以上两点，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歹徒藏匿官盐之所，正是盱眙的某个地方！”
曾泰点头道：“不错。”
狄仁杰道：“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便是突袭北沟大仓，抓捕林阳，以此作为突破口，顺藤摸瓜，揪出元凶，找回失踪的官盐，将这群丧心病狂霍乱盐政危害百姓的逆党一网打尽！”
曾泰道：“恩师，我们何时行动？”
狄仁杰略一沉吟，道：“事不宜迟，就在今夜。张环李朗。”
二人答应一声，踏步上前。
狄仁杰道：“你二人持黜置使大令，调集扬州水营的所有的快船前往码头，天黑之后，率卫队悄悄登船，整装待发！”
二人高声应诺，转身奔出正堂。
狄春又道：“老爷，还有一件事，小的想和您说。”
狄仁杰道：“哦，什么事？”
狄春踌躇道：“这话还真不太好说，也许是小的看走了眼。”
狄仁杰一愣，道：“你究竟想说什么，但讲无妨。”
狄春点了点头：道：“昨天傍晚，小的率人跟踪大趸船进入港汊之后，在岸旁停靠的一条快船上，好像好像看到了李将军。”
狄仁杰又惊又喜，霍的站起身：“元芳？”
狄春点点头，道：“正是。”
一旁的曾泰赶忙问道：“你可看清楚了？”
狄春道：“当时天光渐暗，又是两船交错之时，他一下子就掠了过去，也许也许是小的看错了？可老爷您知道，小的对李将军可以说是太熟悉了，那身影那体态……如果真是我看走了眼，那就说明这个人与李将军是在是太像了！”
狄仁杰急急问道：“后来呢？”
狄春道：“小的在船上大叫李将军的名字，可他却好像没有听到。就这样，为怕耽误追踪，小的便没有停船。”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难道，真的会是元芳？可他怎么会跑到洪泽湖中去呢？”
曾泰道：“恩师，也许是狄春看差了。我想，世上不会有如此凑巧之事。再说，如果那个人真是元芳，狄春喊他，他为什么不理睬呢？”
狄仁杰叹了口气，道：“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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