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有些不以为意的解释道：“绘画与书法是不同的，先师阎立本大人曾说过……”
突然，狄仁杰的话锋顿住了，他猛地抬起头道：“装裱！”
说着，狄仁杰飞快的拿起绝命书，在手里捻了捻，信纸似乎比单张纸页要厚一些。
狄仁杰又将绝命书放在风灯前仔细观察着。
灯光透过信纸，纸上的字迹显得有些模糊。
而且字里行间似乎有一道道细线。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道：“曾泰，端一盆水来。”
曾泰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一会儿端着一个黄铜盆走了进来，将盆置在榻上，里面盛着半盆清水。
狄仁杰将绝命书放进了水中，不一会儿，信纸上浮起一层小泡。
狄仁杰和曾泰对视了一眼。
过了一会儿，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信纸竟然脱落开来，一张变成了两张。
曾泰惊呼道：“恩师，你看，信纸变成了两张！”
狄仁杰点了点头，屏住呼吸，伸手入盆，轻轻将性质的上层揭了下来。
二人一时惊呆了。
只见下层信纸上糊满了一张张小碎纸片，每张碎纸片上写着一个字。
绝命书竟然是用很多单字拼凑而成的！
狄仁杰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看到了吧，这封绝命书是从李翰手书的其他文稿上剪下拼凑在一起，而后经高手匠人装裱，最终变成了可以以假乱真的证物！曾泰呀，若不是你说到装裱点醒了我，我们恐怕还要为此困惑下去。”
曾泰惊得瞪大了眼睛，过了半晌才说道：“真想不到，事情竟然是这样！”
狄仁杰情绪振奋道：“解开了这个疑团，再加上我们对山阳行馆勘察后的结论，现在已经可以肯定，李翰绝非自缢而亡，而是被人设计谋杀的。而且，从这封装裱精绝的书信来判断，凶手一定是经过了悉心策划和长时间准备，才会对李翰施以最后一击。”
曾泰道：“不错。如此精装细作的装裱功夫，绝非一两日内可以完成。可恩师，这些歹人为什么要花费这么大的气力，做一件画蛇添足的事情呢？”
狄仁杰沉思道：“这一点是个谜呀，我也参详不透。难道背后尚有隐情？”
顿了顿，狄仁杰又道：“至少目前我们已经确定了李翰的死因。下面要做的，就是要尽快查清凶手杀死李翰的动机，是因为分赃不均，还是杀人灭口？要搞清楚此事，李翰是否受贿就变成至关重要的一点。”
曾泰点了点头，道：“鸿通柜坊便是此事的关键。”
狄仁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语中的。”
曾泰道：“可，怎样才能从古鸿通柜坊套出实情呢？”
狄仁杰缓缓踱起步来。
忽然，他停住脚步，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曾泰看了看狄仁杰，会意的笑道：“恩师，有办法了？”
狄仁杰一脸神秘的道：“曾泰，明日清晨，你知会扬州司马，命他给我找三具男尸。”
曾泰大惑不解：“三具男尸？”
狄仁杰道：“正是。而且，没一具尸体都要穿上正四品的紫红色官袍。”
曾泰糊涂了：“还还要穿四品官袍……恩师，这是何意呀？”
狄仁杰微笑道：“我自有用处。”
……
鸿通柜坊门庭若市，商人们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路人纷纷向街口望去。
一队千牛卫在军头肖豹的率领下纵马飞奔而来，转眼间便到了柜坊门前。
肖豹一声大喝，众卫士跳下马来，将柜坊团团围住。
出入的商人们吓得两旁闪避。
肖豹翻身跳下战马，率两名卫士大步走进柜坊。
柜坊掌柜的和管事们正自惊疑不定，见肖豹率卫士走进门来，掌柜的赶忙迎上，赔笑道：“几位军爷，你们这是……”
肖豹道：“你就是鸿通柜坊的周掌柜？”
掌柜赶忙道：“是，是。正是小人。”
肖豹举起手中的金批大令，道：“奉黜置使大人令，请周掌柜带上李翰大人的亲笔签名，赶赴行辕，听候询问！”
掌柜的猛吃一惊：“什什么？黜置使大人……”
肖豹皱了皱眉头，道：“少啰嗦，赶快带齐东西，随我走！”
掌柜的连声答道：“是，是！”
狄仁杰曾泰坐在正堂的榻上，低声说着什么。
肖豹快步走了进来，回道：“大人，周掌柜带到。”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请他进来。”
肖豹回身对外面道：“进来吧。”
掌柜三脚两步跑进门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的鸿通柜坊掌柜，叩见黜置使大人。”
狄仁杰道：“起来说话。”
掌柜站起身来，一抬头，看到了上座的狄仁杰，他吃惊的张大了嘴：“你你……”
旁边肖豹一声断喝：“大胆！”
掌柜的‘扑通’一声又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上次不知是大人驾临小号……”
狄仁杰笑道：“好了，好了。周掌柜，不必害怕，起来吧。”
掌柜的哆里哆嗦的站起身来。
狄仁杰问道：“东西带来了吗？”
掌柜的赶忙从怀里掏出存底，道“带带带来了。这这就是李大人在本号存银时在存底上的签名。”
肖豹伸手接过，递给了狄仁杰。
狄仁杰拿起桌上李翰签名的文书两下一对，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周掌柜，你可是在欺瞒本官呀？”
掌柜的吓得再次跪倒：“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狄仁杰站起身来，道：“本官手中有李翰大人的亲笔签名，与这张存底上的签名完全不符这是怎么回事？”
说着，将两份签名掷在掌柜的面前：“你自己看看！”
掌柜的颤抖着看了看，道：“这这小小的也不知呀……”
狄仁杰重重的哼了一声，道：“在柜坊之时，你自己所说的还记得吧？你说，是李大人亲自将二十万两银子存进柜坊，你非但见过李大人，还跟他很熟，是吗？嗯？”
掌柜的结结巴巴的道：“这这……是是……”
狄仁杰冷笑一声，道：“好极了，你随我来。”
说着，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肖豹一声大喝：“走！”
掌柜的浑身一抖，岁狄仁杰走出门去。
花厅内摆放着三张尸床，上面放着三具身穿紫色官袍的尸体。
周掌柜跟着狄仁杰曾泰快步走了过来。
狄仁杰道：“你看看这三具尸身，哪一位是李大人？”
周掌柜一愣，继而脸上现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他看都没看就道：“这三个人都不是。”
狄仁杰冷笑道：“哦，你看都没看，就知道三人都不是？”
周掌柜一惊，赶忙低头假意观看，而后道：“回大人，这里面没有李大人。”
“胡说！”
狄仁杰一声断喝：“你这该死的奴才，明明没有见过李大人，却谎言欺瞒本官，说什么是李翰亲自将银子存进柜坊，又与李大人很熟。真是罪不容恕！来人！”
周掌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明鉴，这里面真的没有李大人！”
狄仁杰冷笑一声：“我知道，曾经有人对你说起，李大人的尸身已被焚毁，不管谁让你认尸，你都说不是，对吧？”
周掌柜一闻此言，大吃一惊，下意识的抬起头来，但他马上遮掩道：“小的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狄仁杰道：“不明白？好啊，那我来告诉你吧。李翰大人的尸身根本未被焚化，而是被他的仆人偷偷藏了起来，烧掉的是另外一人的尸体！”
此话一出，无异于一声惊雷。
周掌柜浑身猛地一抖，吃惊的张大了嘴：“什什么，另另外一人……”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滚滚而下。
狄仁杰冷冷的望着他，道：“实话告诉你，李翰大人的尸身就在这三具尸体之内！你不是见过他吗，给本官指出来！否则，今日本官就要断你欺官之罪，叫你身领重刑！”
一旁的肖豹厉声喝道：“站起来，上前认尸！”
周掌柜哆哆嗦嗦的站起身来，走到尸床之前。
狄仁杰双目死死盯着他。
只见周掌柜的身体越抖越剧烈，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的掉落下来。
狄仁杰望着他冷笑道：“怎么，认不出来？”
周掌柜浑身哆嗦，抬起头来指着一具尸体结结巴巴的道：“我我……这个是……”
狄仁杰双眉一扬：“哦？”
周掌柜浑身一抖，赶忙指向另一具道：“不不，那个那个是……啊，不……”
狄仁杰哼了一声，道：“好了，别再胡猜了。你从来没有见过李翰。”
周掌柜登时面如死灰。
狄仁杰击了三下掌，一个身穿蓝衫，仆佣模样的人走了过来，道：“大人。”
狄仁杰点了点头：“告诉他，哪一位是李翰大人！”
仆佣一指中间那具尸身道：“这位就是我们家老爷。”
狄仁杰双目如刀，看着周掌柜，道：“怎么样？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
猛地，周掌柜一声大叫，双膝跪地，连连叩头：“大人，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确实是从没见过李翰大人！”
狄仁杰和曾泰对视了一眼。
狄仁杰道：“那是何人将银子存入柜坊的？”
周掌柜带着哭腔道：“根本没有人到柜坊存银。”
狄仁杰一愣：“哦，此话怎讲？”
周掌柜道：“这笔钱是个陌生人带着主人的亲笔信，拿着一个叫林阳的商户手中的两张十万两凭信改成李翰的名字的。”
狄仁杰和曾泰对视一眼，道：“林阳，你是说林阳？”
周掌柜点点头：“正是。这位林阳也是柜坊的老主顾，可却从没露过面。”
狄仁杰缓缓点了点头，道：“你的主人便是颖王元齐吧？”
周掌柜一惊，抬起头来：“正正是。”
狄仁杰道：“元齐在信中是怎样说的？”
周掌柜道：“信里只是说，来人是他的朋友，要将林阳的两张凭信改成李翰的名字。本来按照柜坊的规矩，必须要这两人同时到场，验明身份文牒方能办理，可既然主人来信，小的也不便多问。”
狄仁杰问道：“李大人的字是谁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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