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还有一个人，那瘦子明儿就回来。于是我俩便商量着等天擦黑了，先弄点儿酒把他灌趴下，然后宰了他。把脑袋带到没人的地方烧了，剩下个无头的身子，随便一埋，就算有人发现了，也是个无头公案，连死的是谁都不知道，保管破不了案。要是他那个同伴回来问起，就说他晚上带着货离开了。再问之下就推说不知，一无凭二无据，他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就这么着，到了傍晚时分，我二人用酒将他灌醉，而后动手杀了他。后来事您都知道了。”
狄仁杰问道：“那些盐现在何处？”
张伸道：“还在厨下。”
狄仁杰道：“引我去看。”
张伸站起身引着狄仁杰曾泰向厨下走去。
门‘吱呀’一声打开，张伸引领着狄仁杰一行走了进来。
他搬开找台旁一堆芦苇，露出了下藏的十几个大麻包。
狄仁杰伸手在麻包上摸了摸，道：“这麻包是湿的。”
曾泰一愣：“哦？”
狄春从灶台上拿起菜刀递了过来，狄仁杰在麻包上划了一道口子，果然，大粒的食盐洒落出来。
狄仁杰尝了尝，对曾泰道：“果然是食盐。”
曾泰问道：“这么多盐，他们是从哪里弄到的？难道这二人会是贩卖私盐的盐枭？”
狄仁杰没有回答，从狄春手中接过灯笼向麻袋照去，只见麻袋底端隐隐约约印着几个字。
狄仁杰对狄春张环道：“把麻包抬下来！”
二人赶忙动手，将麻包抬了下来，狄仁杰蹲下身，举起灯笼向麻包底端照去。
只见底端处印着几个大大的黑字，但由于水的浸泡已变得模糊不清。
狄仁杰仔细辨认着，轻声道：“……江……淮……这个字是……盐……”
他就着灯笼的光亮向后看去，轻声道：“这，这是个铁字……转……运……使……”
猛地，他抬起头，脱口惊呼道：“江淮盐铁转运使！”
曾泰倒吸一口凉气：“什么，盐铁转运使？这这是官盐！”
狄仁杰猛地站起身，道：“这就是江淮盐铁转运使的运盐船在邗沟翻覆之后，落入水中的官盐！”
“不错！否则，麻包之上绝不会印有盐铁转运使的字样！”
“邗沟覆船后，沉入水下的官盐消失无踪，官府屡次打捞，均是无功而返。可现在，这些官盐却神秘的出现在河口镇……”
曾泰道：“恩师，会不会有这种可能，这些官盐是袁大头等人从江淮盐铁转运使的仓房中偷盗出来的，而不是邗沟覆船后落水的官盐？”
狄仁杰静静的思索着，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可你注意到没有，麻包潮湿，这些字样迷糊不清，很显然是曾经被水浸泡过。”
曾泰点了点头：“不错。可先生，如果真是邗沟翻船后落水的食盐，而今已几个月过去，早应该干了呀？”
狄仁杰摇摇头：“不然。南方气候阴潮，湿物本来就不易干燥，再加上这些人将麻包打捞上岸后，堆积在一起，湿气更加不易散发。故而麻包潮湿是很正常的。”
曾泰点了点头：“嗯，有道理。”
狄仁杰道：“今天我们在上沟村在曾经说起，这上百只快船的出发和返回的地点在哪里，是吗？”
曾泰道：“不错。您当时说这个地点就在附近，绝不会离上沟村太远。”
狄仁杰缓缓点了点头，道：“与其说这十几包官盐是从江淮盐铁转运使的仓房中盗出的，倒不如说这河口镇附近有那些歹人的秘密窝点，还合理一些。”
曾泰惊道：“您的意思是，那些打捞官盐的歹徒就是从这附近驾驶着快船出发，打捞完毕后，又将所有官盐存放在这里？”
狄仁杰道：“不错。”
曾泰迷惑的道：“可恩师，我们看过地图，这附近除了河口镇外，再也没有其他村庄和镇甸呀？”
狄仁杰笑了笑：“一切还是用事实说话吧。”
说着，他看了张伸一眼，道：“你方才说到，与袁大头同行的还有一个瘦子？”
张伸点了点头：“正是。”
狄仁杰问道：“此人明天回到河口镇？”
张伸道：“我听他二人是这么说的。”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晨光微露，街道上已经有了行人，河口店的店门紧紧关闭着。
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人来到门前。
此人正是袁大头的同伙，他四下看了看，敲响了店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张伸露出头来：“哟，是您呀！”
瘦子点了点头，道：“袁大头在吧？”
张伸道：“在屋里，还没起呢！”
瘦子点了点头，走进客店。
张伸带领瘦子穿过外堂走进院中，来到狄仁杰门前，张伸道：“进去吧，他就在里面。”
瘦子伸手推开房门，走进屋中。
狄仁杰和曾泰坐在桌旁静静的望着他。
瘦子立时感到事情不妙，转身要走，‘砰’的一声，房门关闭，张环李朗和狄春站在门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瘦子故作镇定的道：“你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狄仁杰冷冷的道：“袁大头和你是一路的吧？”
瘦子猛吃一惊，掩饰道：“什么袁大头，我不认识。”
狄仁杰道：“识相一点，不要逼我把事做绝！这样吧，我给你提个醒，那十几包官盐是你们二人运到河口镇的吧？”
瘦子的脸上抽搐了一下，赶忙掩饰道：“什么官盐呀，我说你们认错人了吧？”
狄仁杰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打开了桌上的包袱，露出内裹的袁大头的首级。
瘦子失声惊叫：“你们杀了他！”
狄仁杰摆了摆手，曾泰将包袱合上。
狄仁杰道：“知道为什么吗？”
瘦子浑身颤抖着摇了摇头。
狄仁杰道：“就是因为，他不肯合作！希望你不会落得他那样的下场。说吧，那些官盐是从哪里来的？”
瘦子哆嗦着，猛地，他跳起身向窗边冲去，一旁全身戒备的张环飞步上前，一脚将其踹翻在地，狄春李朗冲上前来将他按在地上，绳捆索绑。
狄仁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眼中闪着寒光，道：“再让我问一遍，你就要倒霉了！”
瘦子面如土色，连连磕头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这些盐是从北沟大仓房偷出来的！”
狄仁杰和曾泰对视一眼，问道：“北沟大仓房？”
瘦子道：“正是，正是。”
狄仁杰道：“起来说话。”
瘦子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狄仁杰道：“北沟大仓房在什么地方？”
瘦子道：“离河口镇不到三十里地。”
曾泰重重一拍桌子，厉声喝道：“胡说！地理图显示，河口镇附近没有任何村镇房舍，更不要说仓库了！”
瘦子吓得‘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道：“老爷，小人说的句句是实，那北沟大仓房是两年前才建起来的。”
曾泰一惊：“哦，两年前才建起？”
瘦子道：“正是，原先哪里是一片苇荡和荒滩。”
狄仁杰和曾泰对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瘦子道：“小人叫冒三。”
狄仁杰道：“你们是做什么营生的？把盗盐的经过，给我详细道来。”
瘦子顿了顿，道：“是，是。小人就是，就是北沟大仓的水鬼。袁大头是分管仓房的，因大仓内存有很多食盐，小的二人商量着盗出一些卖到北边，赚些银子花花，这才趁夜潜入仓房，盗出了十几包。我二人说好，小的负责去找买家，而袁大头带着盐包在河口镇等信儿。”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北沟大仓中有多少水鬼？”
冒三想了想，道：“有，有七八百人。”
狄仁杰道：“还有上百只快船吧？”
冒三一惊，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狄仁杰没有理他，继续道：“每次江淮盐铁转运使的运盐船在邗沟翻覆，你们便乘快船赶往事发地点，将沉入水下的食盐打捞起来，运回北沟大仓存放，是这样吧？”
此言一出，冒三大吃一惊：“这这这你也知道？”
狄仁杰不置可否的道：“你的话太多了，回答问题！”
冒三咽了口唾沫：“是正是。”
到了此时，曾泰才真正相信了狄仁杰的话，他长出一口气：“事情真的是这样，真的是这样！”
狄仁杰缓缓点了点头，道：“冒三，你们是怎么干起这种营生的？”
冒三道：“先前，小人们都是在江河上讨饭吃的，每逢货船翻没触礁，人货落水，船老大就出钱请我等救助打捞，因大家的水性极好，穿上水靠，潜入河底，能够几天几夜不上岸，故此河湖道上行船之人将我们称作水鬼。两年前，一个叫林阳的人花重金从各地将我们请来……”
狄仁杰问道：“林阳？”
冒三点了点头：“正是。”
狄仁杰又问道：“这个林阳是做什么的？”
冒三回忆道：“据他自己说是个船老板，常年在运河上运货跑船。此人出手豪阔，挥金如土。他对我们说，有件大事要数百名水鬼一同去做，酬劳从优，而且包吃包住；但有一点，几百水鬼必须聚集起来，住在一处。”
“本来，大家还有些犹豫，但林阳当场就给每人下了二十两银子的定钱，眼见白花花的银子放在面前，大家经不住诱惑，便接了定钱，分批来到北沟，林阳已经为我们修好了住处，果然是衣食无忧。可当时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要我们做什么。”
“过了些日子，大家发现，住处周围盖起了几座很大的仓房。”
狄仁杰道：“就是现在的北沟大仓？”
冒三点点头：“正是。”
狄仁杰和曾泰对望了一眼。
冒三继续道：“正当我们惊疑不定之时，林阳带着监库彭春和上百名手持刀枪的黑衣人出现了。他告诉我们，所有前来北沟的水鬼都是从事秘密打捞事务的，从即日起，大家听候监库彭春的统一调遣，任何人不得外出，否则，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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