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芳点了点头，道：“大人，卑职奉命前往阳澄镇王五家，到时，捕快们正在搜索，这个包袱确实是从王五船中搜出的。”
狄仁杰点点头。
曾泰道：“阁老，卑职也曾怀疑过二人有冤情，可是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二人有自承杀人罪行……”
狄仁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老了，多做一会儿便腰酸背痛。”
曾泰一愣，停住了嘴。
狄仁杰淡然一笑：“贵县可真是言辞凿凿啊！”
曾泰道：“卑职不敢，只是述说实情。”
狄仁杰点了点头：“贵县是不是再辛苦一下，陪本阁去仵作间看一看死者的尸体。”
说完，众人一起来到仵作间。
两具男尸躺在芦席上，仵作已在一旁伺候。
狄仁杰来到两具尸体旁仔细的查看，良久，他抬起头来，静静的思索着。
曾泰站在一旁望着狄仁杰，脸色非常紧张。
李元芳站在曾泰身旁，目不转睛的观察着曾泰脸部的表情。
狄仁杰轻轻咳嗽了一声，问仵作道：“验尸结果是什么？”
仵作道：“回大人的话，张春家后院男尸是颈部一处刀伤，没有中毒迹象。湖中男尸是被勒死后，绑上石头沉入湖底的，也没有中毒的迹象。根据两具尸体的腐烂程度推断，应该都是死于十天之前。”
狄仁杰点点头，对曾泰道：“尸体身上发现了什么？”
曾泰答道：“什么也没有。”
狄仁杰道：“那么，在张春家灶间发现的包袱里卖弄，除了菜刀和银子以外，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
曾泰答道：“没有。”
狄仁杰点头道：“把证物呈上。”
曾泰连忙从身后的衙役手中接过在张春家搜出的证物，递了过去。
狄仁杰接过菜刀看了看，刀身上染满了血迹，刀柄上是一个大大的血手印。
狄仁杰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将刀递到李元芳手中：“元芳，你看看这把菜刀有什么特殊之处？”
李元芳接过菜刀，仔细察看起来。
曾泰道：“阁老，您看出了什么？”
狄仁杰道：“从表面上看，人应该是张春所杀。”
曾泰松了口气，脸上出现了笑容：“看来，阁老也认同卑职的看法。”
李元芳拿着菜刀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对狄仁杰道：“大人，这柄刀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曾泰微笑道：“请阁老回二堂休息吧。”
狄仁杰摇摇头：“死者身着缮丝所制衣物，从质料和款式上判断，应该是北方人氏。”
曾泰赶忙道：“这一点卑职也想到了。”
狄仁杰道：“那你想到没有，一个外地人出门在外怎能不带官凭路引和身份文书？”
一句话把曾泰问得哑口无言。
狄仁杰道：“你刚说过，在张春家发现的包袱中除菜刀和银两外没有其他物事，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张春杀人后，将死者行李中的官凭路引和身份文书取走销毁。那么，他既然有时间销毁文书，巍峨会蠢到将凶器和赃银留在家中的墙里，让捕快们找到？”
曾泰张口结舌，无法回答。
狄仁杰道：“还有，今日查看张春家，本阁发现，埋尸的土坑里没有一丝血迹，贵县认为这正常吗？”
曾泰道：“这，也许是尸体血迹已干。”
狄仁杰道：“在一般情况下，血迹凝固要两三个时辰。如果真的是张春杀人，你想他会不会蠢到两三个时辰以后再去掩埋尸体。换了你会这么做吗？”
曾泰无言对答，支吾着道：“那，阁老之意……”
狄仁杰道：“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张春清早起来，发现借宿之人已死，他怕自己难脱干系，慌张之下将尸体掩埋。”
曾泰茅塞顿开：“啊，是，是呀，此时尸体身上的鲜血已干，所以，埋尸坑中才没有血迹！”
狄仁杰点头。
这时，李元芳忽然抬起头问道：“贵县有没有注意到死者喉部的伤口？”
曾泰一愣：“伤口？”
李元芳点点头：“是的。请贵县仔细看看，一刀致命，常人绝不可能做到！”
狄仁杰道：“不错。这才是关键！普通的罪犯用刀杀人，死者身上往往会有数个，乃至数十个伤口，这是因为，他们不是专业杀手，一刀之后不能肯定被害人已死，因而，再连斩数刀以保安全。而且，又何况杀人的凶器竟然是一把普通的菜刀！”
说着，他举起手里的菜刀，手指轻轻在刀刃上擦了擦：“这么钝的刀竟然能够一刀致命，这正常吗？”
李元芳道：“大人，卑职可以肯定，行凶之人是一位高手。”
曾泰愕然：“高高手？什么意思？”
李元芳解释道：“意思就是，职业杀手。”
曾泰犹豫道：“不不会吧？”
李元芳走到尸体旁，道：“贵县请看，伤口止及喉骨，只有一寸来长，你明白这需要什么样的力道吗？”
曾泰摇摇头。
李元芳继续道：“只要用的力道稍大，就会将人头砍下。力道稍小，则不能将人杀死，身上就一定还有第二个刀口。不要说是一把菜刀，就是给你一把锋利的宝刀，你也不肯呢过将力道拿捏得如此恰到好处。就凭这一手，便可以断定，凶手定是江湖上顶尖的人物。”
听完李元芳的解释，曾泰不由咽了口唾沫，徐徐点点头。
狄仁杰道：“贵县，依你看这个张春会不会是职业杀手？”
曾泰面如死灰，连忙摇头：“张春世代居于此地，恐恐怕不会是职业杀手。”
狄仁杰道：“这就对了。最后，这把菜刀上的血手印你注意了吗？”
曾泰更加莫名其妙：“这，这手印有什么不对吗？”
狄仁杰笑了：“贵县没有发现，这是一只左手吗？”
曾泰傻了，他连忙接过菜刀，仔细看了半天，才抬起头，颤声道：“是，阁老说的是。”
狄仁杰的脸色沉了下来：“而张春是用右手的，我说的对吗？”
曾泰点头。
狄仁杰正色道：“仅张春一案，便有如此众多的一点，贵县居然振振有词，说什么证据确凿？要不要本阁将王五的案子也说给你听听？”
曾泰身不由己的颤抖起来：“卑卑职糊涂。”
狄仁杰的脸色变得非常严峻，呵斥道：“曾泰，尔为一方父母，代天巡牧，遇人命大案竟如此草率，仓促定罪，这岂不是要草菅人命吗！”
曾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忙道：“卑职糊涂！卑职糊涂！”
狄仁杰道：“今天在小阳村，我之所以激怒你，就是为了让你把我投入狱中。果然，我见到了张春王五。细谈之下，他们道出了隐情，这二人是被一个蒙面人以家人生命相要挟，才自承杀人重罪的！”
曾泰惊得语无伦次，结结巴巴的问道：“蒙蒙面人？”
李元芳道：“大人，看来此案不简单啊！”
狄仁杰点点头，对曾泰道：“好了，贵县起来吧，看在你勤劳公事，遇事沉着的份儿上，这次就免予处分了。”
曾泰原以为罢官无疑，一听免予处分，如蒙大赦，大喜过望，脸色也好看了些。
李元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你第一次堂审，大人就在堂下观察，，你的一言一行都在他老人家的心里。”
曾泰赶忙躬身道：“卑职惭愧。”
狄仁杰走到尸体前看了看，对李元芳道：“欲盖弥彰。凶手定是要掩盖死者的身份，这才取走死者身上的文书，嫁祸给张春王五，想将此案弄成一个普通案件，这中间一定有阴谋。”
李元芳点点头。
狄仁杰走到两具尸身之间看了看，喃喃地道：“两个同姓长安人，同到湖州办事，又同穿着缮丝衣物，同时在十天前被杀……”
李元芳惊疑道：“大人是说，这二者之间有关联？”
狄仁杰摇了摇头：“现在还不好说啊。”
他转头望向曾泰：“曾泰，你马上将张春王五及其家人，秘密转到我下榻的馆驿中。元芳，你立刻传召钦差卫队进驻馆驿，对这两家人要严加保护！”
李元芳应道‘是’。
狄仁杰道：“明日贴出告示，就说此案已结，张春王五当堂定成死罪，押往州城，等候秋决。”
曾泰道：“卑职遵命。”
狄仁杰叮嘱道：“记住，这件事要绝对保密！”
平日热闹非常的湖州馆驿，而今戒备森严，钦差卫队的卫士们在大门前来回巡逻。
大门上方的红灯笼，已赫然改成写有‘江南道黜置使狄’字样的白色大官灯。
静夜中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匹马飞驰而来，停在馆驿门前。
马上人身背公文袋，纵身而下，正是狄春。
他急促的对守门卫士询问道：“老爷在吧？”
卫士点点头：“在正房中和李将军说话。”
狄春快步走进门去。
进了狄仁杰的房间，赶忙打开公文袋，拿出里面的公函，交给狄仁杰。
狄仁杰接过公文，静静的看着。
看毕，狄仁杰缓缓放下公函，喃喃的道：“这可真是奇哉怪也！”
李元芳问道：“大人，您说什么？”
狄仁杰拍了拍桌上的公函道：“太子卫属下辖的崇文馆掌院学士吴孝杰和校书郎许世德持械斗殴，同时死在许府。”
李元芳一惊：“持械斗殴？”
狄仁杰点点头道：“两位文官竟会斗殴而死，你说奇怪不奇怪？”
狄春道：“此时现已传遍京城。圣谕传下，着内侍省太子内坊局会同宗正府立刻调查。”
狄仁杰深深吸了口气：“更奇怪的是，吴孝杰和许世德是莫逆之交，二人喝一回互相残杀，喋血许府，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狄春道：“敬重有传闻，说二人是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不惜反目成仇的。”
狄仁杰似乎没有听见，他徐徐站起来，对李元芳道：“昨晚闲谈的时候我们还提到了太子，现在就出事了。太子的处境不妙啊！”
李元芳倒抽了一口凉气：“您的意思是说，这是皇上……”
说到这里，他便不敢再往下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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