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道:一日之计在于晨。但白唐龙虽自幼便喜早,却并非是闻鸡起舞,而是纯粹游哉,享受清晨。破天荒的,这日他迟迟未起,直至日晒三竿才揉着惺忪睡眼醒来。
昨晚听村长所述,徒步进京须得一昼夜。急于赶路,白唐龙匆忙整理一番便冲出屋门,又恰逢村长牵来一匹良驹,说要赠与于他。村长家没马,白唐龙是知道的。他心怀感激,无以言谢,便将随身佩戴的一块玉佩赠与于村长。
村长一看该玉玲珑剔透,精致圆润,是块上等良玉,指不定价值连城,原本助人就不图回报,何况这小伙子赠的是这般贵重之物,自觉受之不义,便一再推辞,说什么也不愿收下。
“村长莫要推托,这玉就当是晚辈托与您代为保管,当做借马的抵押。”
白唐龙如此一说,村长方才收下。
辞别村庄,快马加鞭,白唐龙总算赶在天黑前到达京城城门。只是这进出城的队伍排成长龙,检查严密,慢慢腾腾地,久久才放人通过。他不禁深感奇怪,因为自幼记事起,他过这城门的次数,数不胜数,却也没见过如此壮观的队伍,要说起这检查的阵势,恐怕连之前宰相谋反,缉拿反贼之势也差它几分。
守城人如此谨慎,指不定城里发生什么惊天大事。白唐龙心里升起一股不详之感,于是下马拦了个出城的路人,询问一番。
“今天守门的换了一批新人,检查死严,还是以前那些守门人好,像我,每天都进出城,都跟他们混得熟溜,好说话得很,没那么费事。”那人挑着一副担子,应该是个菜农。
新官上任三把火,但这群小小的守门人是否太过尽职,急于表现自己,像极了父亲手下一些门生。想着,白唐龙笑着摇摇头。
谢过菜农,白唐龙重新骑上马,嗒嗒前去,欲行使皇族优先权。
天朝有所文,朝中将臣进京过城门皆可优于百姓,皇族自是不必说。可奇怪的是,当白唐龙骑马上前,城门守卫叫骂着拦住了他,让他下马。
“下来!说你呢!”看白唐龙无动于衷,神色鄙夷,一个守卫指着白唐龙的鼻子,蹬鼻子上眼,红脖子粗声骂道,“你他娘的给我下来,别给老子充愣!”
听闻,白唐龙眉头褶子顿起,这愣头青这般口无遮拦,有眼不识泰山,若是遇上纨绔的表哥,怕是十个脑袋都不够砍,这种人都是恃强凌弱之人,犯不着跟他们那般计较,若是杀之而后快却必会遭人舆论,何其得不偿失,但他这气焰实为太过嚣张,得打压打压,撂翻他的台才爽。“我还就不下了,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权威受到挑衅,面子挂不住,守卫怒火中烧。“哎~我说你这小犟驴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想吃牢饭是不是!”说罢,守卫歪嘴轻蔑一笑。
“分分钟能被送进去的人是你!”白唐龙也来火,就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过话,何况这还是个小小的城门守卫。“连我都敢拦。”从前进出城门都是畅通无阻,守卫连腰牌都不需他拿出,刷脸即可的,可这天,他就呵呵了。
“拦的就是你,臭小子,给我下来!”说罢,那守卫一把抓住白唐龙的脚,欲将其拖拽下马,不料却吃了他一记狠跩,翻仰在地。
见状,其他几个守卫也叫嚣着凑过来,扶起那人,拉开架势,准备跟白唐龙大干一场。
平凡老百姓看到这番情形,不免唏嘘,却也识相地退至一旁。
“吵什么呢吵。”一个洪亮的声音喝止,中气十足。
一个小将模样的男人推开众人走过来,看到白唐龙的一瞬间,惊愕不已,但随即卑躬屈膝,笑脸赔罪。“小王爷······对不起啊小王爷,这些人是新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多多海涵,见谅见谅啊。”
闻言,众守卫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还不快快让开,放行!”
小将一句话,守卫们便诚惶诚恐地退下。
一条畅通无阻的路,立即被让出来。
末了,那小将对守卫们厉声喝道:“臭小子们,擦亮你们的狗眼,这是德王府的小王爷,拦谁也不能拦他呀,真是一帮饭桶。”
众守卫唯唯诺诺,皆点头应是。
这场滑稽的插曲谢幕了。
送走白唐龙,小将暗地里命几人火速前往各处送信,同时,派人暗中跟踪他。
摩肩接踵的大街上,白唐龙心情甚是晴明,愉悦。这帝都,不管什么时候都那么热闹喧嚣,歌舞升平,浮华依旧,只是离开不久些时日,回来时的心情却比往时的更为欣喜激动,感慨万分,好似离开一日,回来便更喜它一分。
不料正晃悠过市,突然被一双纤手扯住衣角,反手握住他手便将他拉到巷子中。这女孩,白唐龙认识,是为顺天府尹杨浦之女杨婧,两人自幼便一齐玩耍一齐长大,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杨婧虽为女子,且有着清新脱俗的容貌,但生性豪爽直率,气概不败于男子,又因其年纪比白唐龙稍小,喜称白唐龙为兄,而白唐龙喜唤其为弟,于是两人一直以兄弟相称。
进入巷子中,杨婧探头探脑,警惕地观察是否被人跟踪。
对于她的这种行为,白唐龙早已习以为常,因为调皮的她时常惹祸上身,不是被外面的人追就是被府里的家仆寻,加之前不久被十三爷,即当今太子选为太子妃,现正被迫习那繁琐的宫礼,不逃出来透气她就不是杨婧了,不过,这身衣服……“我说老弟啊,拜托你下次穿出点男人的尊严好不好,看这腰束得……”说着,伸手戳了戳她胸前,“这胸,大得跟塞了两柚子似的。”某人脸不红心不跳地吐槽。
杨婧拍掉那咸猪手,反抓他双臂,急切欲哭,用颤抖的音哀求道:“白唐龙,你快走,快离开这里,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了,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她越说越激动,神色大失,仿佛失去了理智。
离开?永远不要回来?这小妮子在开哪门子的玩笑,几天不见,这小妮子脑子进水了?可是,看她双目氤氲,神情真切,声颤身抖,完全不像戏言,这般慌惧,不是她杨婧该有的。
这般神色于她,他可是头一回见到。
说不定,真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眉头不禁紧锁,他严肃地问:“怎么回事,你倒是给我说清楚!”
“我,我……”
杨婧吞吞吐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杨婧越是如此,白唐龙心中越是忐忑不安,也更是确信有天大的事发生了。
末了,白唐龙一字一顿道:“你若是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今日我已是十分疲倦,要回家了,改日再演。”说着,他真的抬脚,佯装欲走。
只是一瞬,杨婧便一把抱住他,苦苦哀求道:“别回去了,求你了,快走!离开这是非之地,越远越好!”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眼里尽是恐惧焦躁。
杨婧这一举动,使得白唐龙一愣,看来事情真的很严重!他使劲掰开她死命搂住他的双手,气不打一处来,心中莫名地愈加焦急,便愤愤然道,“你倒是给我一个理由啊!”这话几乎是怒吼出来的,明眸中早已多了几许红血丝。
杨婧泣不成声,只是再一次拽住了他,重复地摇着头,似乎千言万语噎在咽喉中,无法吐出,痛苦不堪。
“……不说算了,放开我,我要回家了!”说着,他再次挣脱她,迈步而去。
只是没走几步,杨婧便抽泣着给他一个足以让他发疯的理由。
“德王府……一场大火……化成灰烬了,无,无一人生还,全都……”说罢,杨婧哭得愈加痛心,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转身看着她,顿时,白唐龙只觉全世界都哑然无声,踏脚的神经发疯似的扯痛了全身,他僵在原地,心跳没了,呼吸也变得揪痛。
“你是说,我家……我爹娘……都死了?”心底的堤坝濒临崩塌,他不愿相信,颤颤巍巍地问,“你,你一定是在吓我,一定是的……我不信,不信……”他一步步后退,颤抖着。
而杨婧呢,昔日的坚强全都烟消云散,如今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坐在地上摇头,哭得苦痛。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他吼得用力,弯了腰,爆红了双眼。
突然,他一扭头,转身跑了,留下不住呼唤的杨婧。
白唐龙强忍着复杂的心情,却憋堵不了不争气的眼泪。
只是,这巷子,好长!长到他远得无法听到杨婧的话。
忽然,晴空一阵霹雳,轰隆作响,瓢泼大雨顷刻间倾倒而下。
雨水打在脸上,却有点咸,他分不清那澄清的液体是雨,还是泪。
“危险,有人要陷害你!不要去……”脚,不受控制,无法动弹,她只能无力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他跑出巷子,看见滂沱大雨的路上空无一人,唯一的活物便是轻跑而至的村长的良驹。
一脚蹬上马背,疾驰而去,他只想亲眼验证杨婧所言乃虚。
而事实是那般的残酷,白唐龙跪倒在一片废墟前,哭得像个小孩,撕心裂肺。
一番搜寻无果,徒手翻挖坍塌废墟的他伤心欲绝,不顾双手破皮流血,依旧拼命的搜寻着。
身体上的疼痛跟心灵上的伤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殊不知何时起,四周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严以待阵。
“白唐龙,我等奉命前来捉拿于你,切勿反抗,否则格杀勿论。”
说话的是禁军副统东郭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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