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见此,轻嘘一口气,盈盈行了礼,道了万福。
王后也不理会,婉声道:“太后,儿臣等人前去长乐宫省安,才晓得太后来了此处,儿臣该死,今儿偏省安迟了。”
太后眼皮撩她一眼,淡淡一笑:“是哀家不许你们来早了,哀家睡眠不足,性儿惫懒,怕你们接二连三来扰得慌,难得苦薏这丫头才来便让我好眠了一阵子,心下得了安,来了兴致园中散散乏气,偏阿房说会制召夫人当日所擅长的糕点,哀家嘴馋了,想尝尝。”
王后皱眉道:“阿房会制糕点?儿臣倒是不知,平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何会制糕点膳食?小蔌,你陪伴七翁主许久了,可见过她下个厨房子?”
骊珠殿掌事宫女小蔌怔了怔,低声呐呐:“翁主从未来此,厨房有专职厨娘,翁主想吃什么,自然都是奴婢吩咐,翁主如此尊贵,奴婢不敢屈了翁主半丝儿。”
太后眉头微拧,看了一眼阿诺,不豫道:“莫非阿房这丫头哄我不成?”
阿诺垂眸,特地拔高声音道:“太后,七翁主素来淘气,她行事也是古怪精灵来着,夜深人静偷偷来此练习秘事也是有的,再则既是召夫人留下的遗方,焉能被旁人窥视了去?”
王后不耐烦睇她一眸,挤着笑道:“姑姑倒是会说话。”
太后点头道:“嗯,阿诺言之有理,罢了,我们去殿内等候,稍会子自然分晓。”
阿诺诺诺,急忙顺势扶了太后便走。
刘陵冷眼旁观,悄悄避往一旁,等她们都走了,方示意小蔌开门。
小蔌不敢怠慢,掀帘让她进去。
刘陵踏入厨房内,倒是干净清爽得很,阿房正在忙着和粉捏糕,麻利撒上花瓣珍珠粉,还未蒸上,一股子香味扑鼻而来。
苦薏正在生柴火,见她进来,急忙起身福了福:“三翁主玉安!”
刘陵负手而立,轻描淡写道:“阿房,什么时候学会制糕点了?像模像样,让我眼错了。”
阿房回眸粲笑:“三姊姊,五年禁足,我最是闲人一个,时间久了就想找点子事,恰巧翻到母妃留下的秘方,一时竟喜欢上了。趁着小蔌她们睡着了,夜夜起来悄悄练习着,不上一月全部学会了,可惜没人可尝,今儿太后祖母来了,我就想孝顺孝顺她老人家,或许喜欢了牵了食欲,太后祖母身体就清爽了,觉儿也香甜了,岂非我们做孙女的最喜欢之事?”
说着又俏皮加了一句:“三姊姊,你莫走开,等我蒸好,你先尝尝,算妹妹孝敬姊姊对我的疼爱如何?不许走开哦,就好了。”
刘陵不置可否,俊瞳二人身上静静擦过,似笑非笑道:“好,我就等着。”
苦薏火已生好,起身在锅里添了水,放上蒸笼,笑道:“七翁主,可以放了。”
阿房点点头,灵敏把十来个花糕放了锅内,盖上盖子,甚是老道的模样。
刘陵眼风睇了睇苦薏,淡淡道:“苦薏,莫非是你临时教了阿房制作之术,二人装神弄鬼地哄了太后高兴。”
苦薏微笑接来:“三翁主说笑了,苦薏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哄了太后,召夫人秘传之术,如何会传到我手中来?是阿房怕宫女们聪慧学了去传出宫外,那秘方也就不成其为秘方了。”
“哦,就不怕你传扬出去?”一股子烟尘呛来,刘陵不由捂住唇,还是忍不住呛得咳嗽几声,急忙往后一避,站到帘旁。
“三姊姊,苦薏姊姊只喜欢花儿草儿的,是我生拉硬拖她来帮把手,否则依她清雅性子才不肯看我做糕儿呢。再则,她学了也无用,也没有老祖宗可孝敬,三姊姊也晓得,太后一疼我,我自然就解了禁足令了,母后也不用为我愁了,三姊姊也省心许多。阿房再淘气,再不谙事,让母后和姊姊替我操心也是不安呢。好姊姊,你最是疼阿房了,干脆陪我做糕点吧,我做不急呢。”阿房说着,扑上前来,伸手要抱刘陵撒娇儿。
刘陵见她的手尽是面粉花汁,染得五颜六色,不由骇了一跳,一闪身,避到门外道:“罢罢罢,你的手甭脏了我的新衣服,我伺候太后去了,在殿里等你的美糕吧。”
一壁急急走了,生怕阿房淘气扑上来搂她一般。
阿房见她走远,盈盈关了门,对着小蔌笑道:“不准任何人进来,再打搅糕点蒸不来,拿你们是问。”
小蔌诺诺,命人守好台阶,不让闲杂人靠近。
屋内,阿房与苦薏相视而笑,一壁抹了额头沁出来的汗珠子,抚抚胸口,总算魂魄归位了,若非阿诺大声提醒,她们哪里晓得太后竟然亲自前来查看,并惹来王后一众人猜疑。
阿房低声道:“姊姊,可见太后对我存疑了。”
“无碍,你再是亲孙女,哪里抵得过蓼氏一族的兴衰?过了今日,太后必然真心疼你,你可学会了?”苦薏温柔轻语,一边挽袖和面。
阿房舒口气道:“人在急难中学东西好像比平时要快呢,或许母妃有灵保佑,我竟然一点就透,瞬间就悟了。姊姊说的每一样,我都记住了,只是姊姊加了低光荷和幽灵花,我日后哪里去弄?”
“我素来好在荷包里装些粉饼花饼的,准备应急之用,今儿派上用场了,你先拿着足够十来种糕点之用,不足之处,用宫中的珍贵花草来代替也是可行的。我来时看见一路奇花异草,都可备来做了调料,晚间等太后睡下,我把《召氏花草谱》中重要之花草都默画下来给你,性能功用你好生记着,与宫里的花草对照,学着识花草,只要用心,不消一个月就会了,再用来添补做糕点汤饮的样式,自然哄得太后离不开你了,到时,你便能日日借机来长乐宫与我一会,即使我去了刘陵身边,你亦能寻机自救乳母了。”苦薏以不传六耳的声音道来,一壁做着手中的活计,做了十来个荔枝样的花式,点上珍珠粉与各色花品捏圆的小珠子,开关甚至是好看,颜色也鲜艳。
阿房喜欢道:“这就是仙露明珠荔枝酥了?我当要荔枝呢。”
“名儿与实质两样罢了,都不过是取了形状而已,但味道出来却与荔枝甜味相同,比之香气许多,也不腻人,太后保准喜欢。今儿先做了这两样,余下的我都说了配料,你记着便是。刚才苑中摘花,我提点你的那几种可记全了?”苦薏眸光温和看她一目,虽不能一时全教了她,先会几种足够应急便是万全之策了。
“记全了,姊姊放心,我不敢疏忽半滴,一会子我再用剩下的花儿做一样咸汤饮,配了甜糕点,姊姊看可妥当?”阿房眉头一展,为自己的主意沾沾自喜。
苦薏失笑:“嗯,妥当,甜的吃多,再喝点子咸香味,自然是好的,只是不敢用了剩下的花儿,否则两者只是口味不一样,食才却是相同,没有中和作用,于肠胃极是不妥,你亲自去苑中摘些我说的那几样花来,不可假手于人。”
阿房吐吐舌头,急忙出去了,不一会子,捧了五颜六色的花来。
苦薏翻看一眼,笑了:“果然记性极好,都对的,这是长寿花,性平舒肠,最合老年人饮用。加上龙脑,紫菊,金钗,银珠,粉茉,配上上等的竹笋,加点子红枣枸杞葡萄干,极是开胃和气的,太后饮了,心情必是不错。”
“好,我这就洗花弄汤。”阿房兴致颇高,把花骨朵一一摘了放进富贵锦盘子里码好。
苦薏看着她轻灵欢喜的模样儿,心中五味杂陈,本是娇贵的翁主身,却为了哄人开心,亲自下厨弄汤,不知她的心里可是隐藏了许多悲伤?
眸中不由一雾,转过身去悄悄擦了,装作笑意绵绵的样子看着她制作汤饮。
这里二人忙碌着,骊珠殿里却是气氛压抑。
王后失了惯常的温顺笑容,一味拧了凤凰帕子似有些心神恍惚。
妃嫔们见她不语,自然不敢多话,也各各压下跳脱的心事,干坐着看窗外鸟雀飞来飘去。
太后歪在木芙蓉锦榻上闭眸养神,阿诺轻轻替她捶打着肩头,殿内鸦雀无声。
刘陵立在门外,不时派人去打探如何了。
过了半晌,太后睁眸懒懒道:“你们要乏了就去吧,哀家再等等,若还不得,哀家也要回宫养静了。”
王后觑着她的脸色笑道:“太后既想赏尝尝阿房的手艺,我们也虚赖着沾个光儿,哪里舍得走呢,宫中美味尝尽,也想图个新鲜,太后就准了我们馋嘴的心事罢。”
太后乐呵呵一笑:“也罢,都是馋嘴猫儿,哀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若是阿房做得好,是哀家之口福,不好,也不损什么,就当什么都没得就是了。”
“太后到底思想厚道,究竟我们是俗了些,只想着尝美味,再不肯恕她做不出来的。”王后似笑非笑,唇畔带了一星狠意。
这狠意旁人看不出,阿诺却是一眼察透,心底一凉,暗暗祈祷,但愿阿房别砸了太后的兴致才好,否则功亏一篑了。
太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抬眸笑道:“来了来了,这大老远的就闻着香味了,果然不一样呢。”
阿房与苦薏亲自端了托案,一案是两样花式糕点,一案是六碗汤饮,身后尾随了小蔌等几名宫女,各各也托了糕点与汤碗,一一放在众人面前。
阿房笑道:“太后请尝尝,各位母妃也请品品,看看合否口味。”
众妃看了太后,闻着奇香无比,却是人人不敢动手,单等着太后先尝。
太后亲手捏了一块绀玉流辉玫瑰糕放入口内慢慢嚼了,神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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