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抓起一旁的黄菊花粉，往白如雪脂的脸上使劲抹了个透彻，一张脸黄灿灿的从黄泥中跑出来一般，又恢复从前枯萎的模样，水苏等人目瞪口呆。[燃&文^][]
苦薏想笑，抿住了唇，淡逸道：“你们收拾了浣手，风大了，免得又迷了眼。我瞧瞧去，苑中数年不见人烟，就是鬼也是妙的。”
末了，鄯保母抓紧苦薏的腕子，颤颤道：“鬼会飞的吧？”
两母相对一眸，鄯保母摇头道：“怎么可能？黑衣白发？我们园子与世隔绝好久了，这些年除了我们出去领些月例什么的，谁曾踏过半步？眼下的又封了园子，随我们自生自灭，鬼不飞一个。”
水苏堇蓠不由双手握在一起，瑟缩道：“真的么？你们都看见了？”
“不是，小姐！真的有鬼，我也看见了，黑衣白发，看不见，好吓人，一闪进了那山洞了。”荆蝶拖住水苏的胳臂，抖索着，苍白了脸，不敢抬头。
声音颤抖，拖得长长幽幽，骇了苦薏一跳，瞪她道：“眼花了罢？青天白日的，说么子糊话！”
末了，指着她身后惊叫道：“鬼！鬼！鬼！”
浣嫣眯着眼，微微半睁，喜道：“舒坦了，眼里揉不得沙子，果真不错一丝儿。”
苦薏失笑：“早知如此，何必淘气。”捉住她乱动的手，翻翻她的眼皮，用帕子湿了水润了润，笑：“好了，眼泪都滚出来了，睁开罢！”
浣嫣龇牙咧嘴，退缩道：“小姐，轻点！”
苦薏摇头笑道：“进了粉吧？叫你们浣手去，个个不动，赏着自个儿的功绩美滴滴的，这会子好了，迷了眼多难受，放手，我瞧瞧！”
“又犯花痴了，真美人都在深宫王府，一般深闺小姐也是足不出户，只怕都是丫头们小家碧玉才瞧得见吧。”浣嫣飞了她一眼，伸手撩了撩垂下来的流海，突地尖叫：“哎哟！”一手捂住眼。
堇蓠挽着苦薏，痴痴道：“小姐，我真舍不得给了旁人，这样好的脂粉白白被俗人糟蹋了，但愿它结缘清玉美人。”
“谁会不买呢？美的东西自然人人抢罢！”浣嫣拍着手上的粉末，嘻笑。
水苏抱着臂笑道：“若是摆在集市上，换作我也止下脚步的。”
几人喜不自胜，一一小心捧了脂粉挑了合适的花样奁子装了，碧荷包，赤黄奁，直惹得紫案生莹，美不胜收。
苑中最不缺乏的就是各式奇草，而取来编织，最好的就是黄草了，颜色赤黄，金光璀璨，古色古香。保母做成白菜式样的小奁子，奁身奁盖上编了鲜丽的花朵，或折枝，或一朵，或牵藤，或怒放，或含苞，一皆栩栩如生，仿佛真花一般，光彩夺目。
两母善于编织，早送来百来个精巧式样的镂花脂粉奁。
五日后，院中紫檀案上摆了一包包香脂香粉，碧绿的荷叶经过沸水煮过晾干，用来包装脂粉，更是香气迷人。
结绮苑内热情洋溢，芳香流涟。
再苦的困难里也有乐事吧。
一席话逗得众人笑了，仿佛封了苑，不过是换了另外一种亲近罢了。
荆傅母病体微愈，不肯躺着，随后而来，把鱼戏双莲纹香楠木托往案上一边放，一边笑：“一群疯丫头，这会儿不散花儿叶的偏散粉，迷了眼别求傅母吹。小公子，别理她们，我们自个儿先吃，谁最后谁收碗箸去，我乐得逍遥。”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们！这是做脂粉还是求雨呢？”鄯保母端了七锦紫檀托盘赶紧立住脚，一双慈眸，笑意嗔嗔。
苦薏回过神来，顺手抹了她一脸茉莉粉，一干人各不相让，色色花粉满天纷飞，飘飘洒洒一空一地。
水苏指着她的脸，咯咯娇笑。
“小姐，你怎么了？”水苏一壁叫，一壁抹了她一脸花汁。
总比无人可思念，无人可倾诉为好。
苦薏总是悄悄走开，给他留一点思念的空间，余一分自由的畅想，也是幸福的吧。
红的艳目，甜的润心，而他和她，从来不吃。似乎留着，就是留下了母亲。
多少个夜晚，他从梦中哭醒，在她抚拍中迷迷糊糊睡去。慢慢地，他习惯了姊姊的安慰，习惯了身边没有母亲的日子，可是苦薏偶尔去竹轩中找他，发现他脸上挂着泪痕，迷惘瞅着对面石榴坞中的石榴树发呆，石榴是月母亲最喜欢的红，最喜欢的果。
苦薏望着他蹦跳的背影，内心百感交集，大半年的时光，他从来不念母亲，小小的脸上，露着懂事的沉默，残酷的生活叫他极早学会了忍耐。
于他，能帮上一点小忙，也是莫大的喜悦。
萧庆高兴应了声，急急跑了。
苦薏爱怜地替他拭了脏污，柔声道：“去瞧瞧保母做了么子好吃的，告诉她端来这里罢，你帮衬着些，她们手脚也不大灵活了。”
众人忙里偷闲，几双美眸齐齐扫来，笑灿了花容。
水苏抬眸望了他一眼，笑出了眼泪，指着他道：“小公子，瞧你成了花猫儿。”
卓庆竹轩里读书回来，眼里落了这活泼的场景，双眸乐呵了，他最喜的就是一群女子飘逸自在的俏影，蹦上前来，帮忙捣着花汁草汁，一壁用手擦了一把脸上涔涔的汗珠子。
二人携手飞奔回屋，唤了浣嫣堇蓠荆蝶一并撷花浣草，捣汁取彩，烧炉和粉，庭院里摩肩接踵，娉红舞绿，忙得不亦乐乎。
一语末了，四眸泛了明丽的光彩，唇边勾了粲笑，仿佛身前的一株月季开得灿媚俏娇。
水苏眉开眼笑，抚掌道：“小姐聪慧！这园中花草瓜果足够珍奇夺巧，制了香既不暴殄天物，又存了身，妙极了，再晒些瓜果干子药草类的，也是可图利的呢，只要勤奋，还怕没有财物温饱，我瞧着一年下来，富余着呢。”
苦薏眼前一亮，一把拽住水苏软绵无骨的手，欢笑道：“有了有了！我才想到，天下没有不可用的东西，既可用，便值钱，即便一个破荷叶，一根枯草根子也是有妙用的，何况园里皆是奇花异草，比外面的普通香料香草不知好了多少去，我们制些头油香粉胭脂，比那俗脂俗粉的清香百倍，必定卖得好价钱。”
香气随风悠扬清婉，自从进了结绮苑，好久没制香饼了。
春花败了秋花开，一园香草婷婷，独无用处么？
结绮苑，美的不是金玉繁华，而是花瑰石艳，草鲜树丽，满目优色。
二人静静走着，满园的物事，丰盛得用不完，只是没一样能变成荤来。她们一天天大了，需要禽类的滋养。
“总会熬过去的。”苦薏安慰道。
水苏吃了一吓，从小生在府中，是奴婢的奴婢，竟然不知晓其中的奥妙，父母双亡后，又一直隐身结绮园，真真忘记先前所知的了，心中苦涩万分，锁眉郁郁道：“如何是好？荆傅母又病了，我才熬了汤药，病好了总要补补，苑中除了瓜果竹笋，到底找不到半丝腥，小姐又不让捕捉鸟儿燕儿的，怎么处？”
苦薏摇头：“傻丫头，就算我们飞檐走壁，如何能卖？我早查过，那些器用上都刻了‘卓’字，只怕前脚卖了，后脚祸事找上前了。卓家每所宅院都富丽堂皇，就是丫头们用的穿的都是精良珍奇，你当卓家钱多了不在意么？原不过是做了暗记而已，一皆隐了花纹里，你们看不出来罢。”
“我想不如悄悄卖些宝物，换了钱来，大家日子就好过了，满园子宝器，卓家最不缺的。”水苏墨瞳闪烁，信心十足。
“水苏，别难过，办法一定会有的！”苦薏回眸微笑。
“小姐！”水苏亭亭立在她身后，轻盈唤了声，眉上敛了三分愁。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她的东风又在哪里？
这一日，苦薏心意迟迟往荷池而来。
苑中粮食快尽了，如何裹腹呢？
只是，也莫大的愁苦与悲伤。
不觉入了烈夏，苦薏体内的毒素也已排除，重焕玉颜，愈加美艳动人，令水苏等人惊讶不已，旋即，是欢喜与莫大的安慰。
日子在一天天的等待中度过，也在思虑中渐渐成熟。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