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丫头,将母亲一军,是么?”召离拍拍她的手,慈爱笑开,给她红颜日渐枯萎的面庞添了十分华色,萧瑶看得一呆,暗道,母亲真是美,换作我,也如父亲一样痴恋的吧?
萧瑶温婉晃了晃她的臂,俏皮道:“瑶儿哪里奢望江湖?只要父母和好如初,我便是安静宁好了。母亲说话算数,不许反悔。”
召离眸华一酸,执紧她的手,柔声道:“好,母亲答应瑶儿,与你父亲解了心结,实则是我不好,是我负了你父亲,当初不该任性去往江湖,才害了自己,也误了你父亲。瑶儿,答应母亲,好好呆在皇宫,不许胡思乱想,更要断了那江湖念想。”
父亲那样一个英俊飘逸的男子,又是列侯的尊贵身份,为母亲牺牲太多了,暗地里,她觉得母亲是残忍的,因这份残忍,有时不免令她排斥了几分亲情。
“母亲与父亲好久未曾说话了,瑶儿每每思及,心中难过,为何我的父母不能如别家父母相亲相爱呢?就是姨母嫁了淮南王做妾妃,二人也是鹣鲽情深,锦汐那日来说起她父母恩爱,眉毛都是染了喜色,让人好生羡慕。再则父亲对母亲情深似海,就是瑶儿瞧着也是心痛万分,而母亲总要拒他千里之外,让瑶儿暗中难过许久。二来,瑶儿一旦入了宫,再也不能如常见到父母了,想到你们之间水火不相容的情景,叫瑶儿如何心安?母亲,瑶儿求你,与父亲有天大的结,也看在瑶儿的份上,解了吧?”萧瑶柔眸一泓哀伤,父母的不和,是子女最大的悲痛啊。
“何事?你且说说看,能允你母亲自然责无旁贷。”召离温柔抚着她的发丝,爱女一头美发,光可鉴人,令人心醉神迷,手指滑进发丝里,如绸缎一般的细腻柔软,直叫心一直沉溺其间,不可自拔。
良久,萧瑶悄悄隐了泪,抬眸一笑:“母亲,瑶儿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瑶儿!”
母女二人各各沉思,室内寂静如水,安好,而孤落。
而萧家,也定要安然无恙,否则,她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暗中作为。
萧瑶抱紧母亲双膝,一滴泪悄然滑落蝉鬓旁,那是她心底最深的愧意,辜负了母亲的殷殷期盼,但愿不会累及病弱的母亲深染沉疴。
或许,我更愿意做一枚不是国色风华却胜似风华国色的野菊。因为那紫陌红尘外,有我幽远的情思,而名花只能拘禁繁华,深宫观望。
真正的逍遥,不在凤位华贵,而是我想随心而过。
母亲,对不起,瑶儿怕是让您失望了。
而心,愈加坚定不移。
不觉胸臆渐冷,萧瑟如秋。
将来,可否再有如斯的温暖境地?
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刻与母亲芳馨宁静的相守。
等到懂的那天,是否一切都变了样?
萧瑶螓首伏在她的膝上,默默不语。
召离闭眸养乏,似乎如此,才不会流露她真实的心意,一壁平静如常道:“等你进了宫,陛下自会说与你听,圣命如山,母亲也不能违抗。”
“母亲,那日皇帝言及你恪守圣约,是何意?”萧瑶极力镇定自若。
召离拂却她额前的乱发,温柔道:“你会懂的,薏儿,总有一天你懂为母亲的心。”
萧瑶纨扇慢摇,晃出一句:“都说深宫如海,拘禁人心的繁华金笼,只不过是宫花寂寞红的悲凉境地。母亲为何执拗的认为,宫中才是薏儿最妥帖之地?薏儿始终不懂。”
“陛下会允许我们母女时常相见。”召离眸华热热,皇帝应承过的事,定然不会践诺。
“我替母亲扇扇,等女儿进了宫,替母亲执扇怕是梦境中了。”萧瑶眉角薄酸,一入深宫亲情离,再相聚,何其难。
召离浅浅一笑,爱怜道:“不妨,母亲有些热,虽是渐秋,天气还是暑热未散呢。”
“母亲,歇会子,薏儿信母亲。”萧瑶轻轻抚着她的背,语气甚急。
喉咙有微微的呛,召离抽手掩唇,轻轻的咳嗽,有些弱息喘喘。
女儿,是皇帝的仙,又何尝不是母亲心底最深的眷念。
他相信神灵,所以他的神宫里,得住着一位纤尘不染的仙子。
“苦薏,女子一生如花开花落,待到红颜迟暮花辞树,境地更是凄凉过平凡的女子。上苍赐给你最美月色,是要你要么活在辉煌里,要么湮没平芜间,而母亲惟愿你活在最绚丽处,不辜负上苍的一番精心雕琢。色是天意命乃人为,所以皇家才是你最好的去处。母亲深信,你无须踩出一条血路,因你是衔凤命而降,上天已为你铺好了锦绣宫道。”召离温柔挈过女儿的手,这是双举世无双的美手,肤白盖雪,腻胜凝脂,任皇帝再英雄豪俊,如何不会轻易的被撩拨?何况是他亲手选定的瑶池仙子。
苦薏不过是野外自在的菊,然而芬芳不逊天下的名花异草,别具海阔天空的潇洒风情。
瑶为玉质,心似苦薏。
“不怨,母亲为了薏儿好。”萧瑶温顺把脸倚在她手心里,每当母亲叫她乳名的时候,她便有心照不宣的感觉。
“苦薏,怨母亲么?”召离轻抚她的的香髻,低低叫她的乳名。
萧瑶摇摇头,一笑岔开话题:“母亲,你放心,瑶儿听母亲的话,进宫便是。”
“为何奇怪?”召离随口问道。
“月母亲好奇怪!”萧瑶赶紧放下窗帘,搀扶母亲离了锦榻,扶回花梨木七宝矮床,轻轻替她摇着芙蓉纨扇。
“从前不代表现在,姊姊心思劳碌过度,伤肝虚阴,导致肌体失调。姊姊还是小心些,远离这些花儿草儿的,等瑶儿入了宫,也许姊姊心境就好转了。”修鱼绾月娓娓语毕,起身道:“我有些事先走了,瑶儿,你好生照顾母亲,切莫再让她碰那些花儿,饮食也注意些。瑶儿如今贵不可言,只怕在宫中已树了敌,只手伸到侯府也未可知。这花儿,我带走了。”修鱼绾月不等萧瑶母女应话,急急掀帘而去,急速的衣风带动一帘晃影。
召离一愕:“从前并未过敏。”
“如此甚好!姊姊平素对花草过敏么?”修鱼绾月清婉道:“刚才替姊姊把脉,有些阴阳失调,脉向萦乱,应该是花粉类吸入过多所致,难不成姊姊对扶桑花有些排斥?”
召离抬眸与她微微对视一眼,眉睫含着深意的色泽,轻描淡写道:“两次了,或许是天气炎热的缘故吧,入了仲秋就好了,不妨事。医工也说无碍呢。”
“姊姊这情形有几次了?”修鱼绾月压抑着莫名的滋味,心底荡过一丝痛楚。
“无事,瑶儿莫怕。”召离温声安慰,眉尖滑过一尾疑窦。
“母亲,吓死瑶儿了。”萧瑶抱住母亲,笑涕交织。
修鱼绾月一把攥住她的双腕,伸指点了几个穴位,又在后背抚摩一番,方让她回转过来,渐渐恢复先前的气色。
萧瑶从未见过母亲这般气势,双眸惊恐万状:“母亲!母亲!”
“尽说歪理儿。”召离抚着一枚扶桑花骨朵,含苞未放的花儿就是别具风情,宛如爱女鲜姿万种。听她一番稚语,不由摇头笑哂,喉咙一痒,忍不住抚胸咳嗽,愈咳愈止不住,瞬间玉容失色,花面红透,仿佛受了强烈的捻揉,半天喘不上气来,须臾要晕厥过去。
“爱妻?”萧瑶低喃,长睫覆下,掩住雾湿的双眸,努力撑着气势,嫣然一笑:“月母亲说得对,他死与活都与我们不相干。瑶儿只是对江湖人好奇,其实他们也是凡夫俗子,也有痛与欢,他们最终都要回到生活中来。这般想来,也觉得扶璎女侠就在我身旁一样,或许她就是月母亲呢。”
召离随手折过花朵繁丽的扶桑枝条,袅袅放在鼻间轻嗅香气,顿觉怠倦纡解了许多。
扶桑斜斜伸过一枝,花枝艳色如火,红得让人惊心动魄。
召离容色微倦,静静倚在榻靠上。窗前除了一株香樟,亦有一树扶桑花。
“月母亲听说他带着爱妻隐居了。瑶儿深居侯府,对江湖倒是热衷来着,他死与活,都与我们不相干,是不是?”修鱼绾月拢紧袖中的柔荑,竭力平静着声息,深深凝了她一眼,这丫头难道知晓当年伤害她的那个人是谁么?她到底了解多少?
“母亲总是有理,偏有一天,女儿才是正理。”萧瑶嘟哝,语气一紧,沉声道:“羽公子真的死了么?”
“入宫后,宫规许你弄剑么?瑶儿,母亲为你好,江湖不是女子煎熬长久之地。呆在江湖的女子都是痛苦无奈的女儿身,母亲希望你安乐逍遥红尘,而不是快意江湖,却苦了心。”召离语意淳淳,一团爱意浓浓,眸心微痛,她若当初不是向往了江湖,如何会遇上他呢?
“自然,身为女子几人不想做花中豪侠的?月母亲只教了我几招逃跑防身,哪里够行走江湖?偏偏母亲不肯请教习,只逼着调香弄粉的,有何用处呢?”萧瑶眉心拢了星愁怅,手中的豆绿木香菊罗帕被她拧了一尾线,恨不能化软成刚,剑在掌心翩跹如蝶,才是惬意洽心的景儿。
“不错,扶璎剑术精湛,堪称花侠第一。”修鱼绾月微微一笑:“瑶儿也想做女侠吗?”
萧瑶扑哧乐了:“江湖传言,扶璎女侠庆云剑出,髻断魂亡。果真这般厉害么?”
修鱼绾月瞳心飘荡一波暗芒,一痕碎痛落在唇角化为芊绵的语调:“我未曾在江湖上走动过,长姊严厉,不许我私自外出。我也顶多与院卫们撒撒气施施拳脚,剑气未到,他们就倒了,你说有趣么?”
萧瑶信手握了美人拳轻轻拨弄,眸华娴静如清澈的珠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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