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付了钱,双手捧着温暖的纸盒上楼。狭小的走道被简易床位占领,唯留一条细小的通道,包裹着白色床单的病人或坐或卧,脸上盛满了病痛的花朵,目光却充满了心生的希望。月奴坐在床上,黑漆漆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
我埋怨道:“怎么不睡?”
月奴害羞地道:“肚子饿,睡不着。”
我揭开盖子,闻闻诱人的香气,拿着筷子笑道:“这也难怪,肚子里突然多了两张嘴,嗷嗷叫唤饿啊饿啊!。不让他们安静下了,你哪能安寝呢!来,我喂你吃。”
“不要,”月奴拒绝道,“我自己会吃。”
我坐下说道:“让我表现一下,可好?”
月奴掩面笑了,叮嘱道:“可别烫着我。”
“我哪里舍得!”我夹起卷粉,撮嘴吹吹,小心送入月奴嘴里。她吃一口便望我一眼,深情无限。这样的美好并未持续多久,月奴嫌我动作太慢,吵着要自己吃。我无法,放弃了表现的机会。月奴抓起筷子,让我端好餐盒保持不动,头抵在餐盒边缘扒了起来。只用了三五分钟,一盒卷粉便被她给扫光了。认识月奴那么长的时间,第一次见她吃相如此狠辣,令我极度震惊。月奴擦擦嘴,打了个哈欠,说道:“我想睡觉。”
我扶她躺下,盖好被子。月奴道:“不许笑我。”
我道:“能吃能睡,孩子才长得快。别胡思乱想了,赶紧睡觉。”
月奴闭上眼睛,握住我的手很快进入了梦乡。我怕她着凉,轻轻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我打个哈欠却无睡意,望着睡梦中的月奴发呆。她那修长的睫毛覆盖住眼帘,鼻翼轻轻翕动,瀑布般的秀发铺展开来,反衬雪白的肌肤,那样的耀眼夺目,那样的清艳。这么好的人儿,我怎能弃她而不顾呢?叹息一阵儿,反省一阵儿,感觉慢慢迟钝了。
我悄悄离开病房,站在阳台抽烟。雨停了,经水洗过天幕异常干净,其上缀满了繁星。城市近在咫尺,又是那般的遥远,淡淡的忧伤袭上心头。突然想起谢雨那丫头来,觉得自己负她颇多,心愈加酸楚。掏出手机,翻看她很久以前发来的信息,顿时悲欣交集,思念如海。当即拨打了她的号码,一阵儿凄美的歌声之后,谢雨的声音传入耳膜。她慵懒地道:“谁啊!这么晚了还来烦人,好生讨厌。”
我温柔地道:“小雨,是我。”
“你是谁呢?我好像与你不熟。”谢雨毫不给面子地道。
我泄气地道:“我是你男人。”
谢雨打哈欠,仍旧慵懒地到:“喔,真的吗?我男人很多,你是其中的哪一个。”
我心脏骤停,郁闷地道:“我是任鬼。”
谢雨惊呼道:“你不是死了吗?怎么还会说话。”
“娘的,”我气急败坏地道,“我什么时候死了。”
“咯咯咯!”听其音,谢雨笑得花哨之极。笑声一敛,她随后冷冷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她怨我,而且还是极度的怨恨。我道:“小雨,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谢雨道:“你没错,是我错了。我以为你可以依靠,然而经历了这些,我明白了一个很浅显很浅显的道理,男人都靠不住。”
我无话可说,久久不语。谢雨叹道:“又死了,那我挂机继续睡。”
“别挂。”我喊道,“我真活着哪!”
谢雨笑了,无限感慨,无限悲伤地道:“你是活着,但与死了有何区别?每次都是这样,得到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后便寻死觅活的,就跟娘们似的,叫我怎么看得起你。”
此言振聋发聩,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击在我心坎之上。寻死觅活,根本不是男人该有的行为。回首这段日子,我的所作所为,当真如此不堪。事情既已发生,一味逃避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伤害了的人。此刻幡然醒悟,又是难受又是汗颜,重重叹息一声。
谢雨道:“你再不说话,我可挂了。”
我低沉地道:“你说得不错,我确实不像个男人。小雨,有些事并非你想象的那个样子,望你能够理解。总之,是我对不住你,你怨我恨我也合情合理。算了,说什么都没意义了。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就这样吧!”
“不许挂。”谢雨喊道,“你……你又想甩了我。”
我道:“我没有,我一直将你放在心里。”
话筒那端沉默了,少顷传来了啜泣声。很轻,像微风拂过草地。
我道:“你别哭,我欠你的这辈子恐怕是还不了。”
“任鬼。”她突然喊了我的名字,哀怨凄凉,然后放声大哭。我的心被绞碎,我想说些安慰的话,终究开不了口。谢雨哭道:“你,你不可再丢下我不管,听明白了没有?没你,我真的会死。”
我喃喃地道:“知道,我全明白。我疯了,我错了,我后悔死了。”
“呜哇,”谢雨哭得更是揪心。我不停劝说,理屈词穷。哭够了,谢雨道:“你丢下我不管不顾,我都没放在心上。我,我知道……鸟儿死了,你心里不好受。只是,你考虑过我的感受。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四处流浪,你安敢如此对我。”
“我发誓再也不会让你从我身边离去。我一定好好活下去,一生一世照顾你。”我信誓旦旦地道。
谢雨停止哭泣,悠悠问道:“你在哪里?我想你了。”
我道:“我在医院。”
“什么?”谢雨叫道,“你……你又怎么了?我立刻过来。”
“不是我,”我道,“是月奴了。”
谢雨焦急地道:“她下午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我羞愧地道:“她晚上来找我,一言不合吵了起来,她就晕倒了。”
谢雨叫道:“你,你干吗要惹她生气。我老实告诉你吧!她怀孕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她是我说的,不然我就惨了。”
我骂道:“你早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谢雨嚷道:“谁叫你不理我呢,我偏不告诉你。”
我悲凉地道:“你,你跟她同流合污,变着花样整治我。唉,我那么疼你,你却背叛了我,你这丫头好没良心。”
“是你先背叛我。”谢雨道,“你自己不好好反省,反来怨我。”
被她戳了痛楚,我无话可说。谢雨低声说道:“你不想要我了,对吧!”
“对你个头。”我道,“我就算不要自己,也不会不要你。”
“真的,”谢雨又傻傻地问。
我道:“难道是假的?”
谢雨咯咯地笑,之后说道:“我去了西藏,深受佛祖之感化。他老人家对我语重心长说,世间之爱,皆为虚幻。你执迷于一个人,若百年之后,还爱不爱?若再过五百年之后,还爱不爱。我慎重考虑之后道,若一百之后,是为怨。若五百年之后,是为痴。但我愿为一时之快,宁受千年缘痴之苦。佛祖听后叹息,让我去找那人。我便回来了,以后也不会逃了。”
我听了深受感动,又想若谢雨知道我要娶月奴,还会不会这样说。谢雨道:“怎么?你还不愿意?”
“愿意,”我道。
“那好,我过来看你。”
“不行。”我否决了谢雨的提议,苦口婆心地道,“三更半夜,你一个人出来我不放心。听话,乖乖待在家里,天亮再说。”
谢雨娇嗔道:“我就要过来,见不着你的人我睡不着。放心!我又不是三岁孩童,谁敢打我的主意,我就电死她。就这样,再见。”
啪的一声,电话断了。谢雨胆大包天,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对于她的安全,我总是放心不下。当初之所以选择金粮小区,就是看重的那里的物业管理,小区内四处都安装了摄像头,保安分班巡逻,非常安全。后来,我又从王局长那里搞了几只小巧的电棒,分别送给自己亲近的人,谢雨手上就有一只。电棒外形小巧便于携带,瞬间能释放出二十万伏的电流,三米内便能击倒人。想到这里我便释然,回到病房见月奴还在熟睡,吊瓶里的针水尚多,放心地下了楼接谢雨。
停车场右侧有一丛栀子花,长势异常旺盛。密密麻麻的枝叶爬满钢架,火红色的花被灯光熏成了暗黑色,在微风中摇曳。我被吸引住,置身于花架下,肆意呼吸甘甜的空气,眺望路的尽头。
不久之后,一辆车拐进了停车场,凝眸一看真是谢雨的车,我便冲出花架摇手示意。车朝我缓缓驶来,右转进入花架停稳。门开了,一个人扑在我的怀里紧紧抱住了我。暗香扑鼻,人柔弱无骨,饥渴的嘴唇覆盖在我的嘴唇。深吻之后,谢雨气喘吁吁地道:“想死我了,你这该死的老乌龟。”
“我也是,丫头。”我抱紧谢雨。
爱之火点燃了黑暗的世界,浑身燥热,呼吸逐渐沉重,从未有过的渴望瞬间吞噬了我。鸟儿死后,我再没碰过女人。此时此刻,火焰唤醒了埋葬在心底的魔鬼,我把谢雨拖入车后座。关门,谢雨大叫一声,软软倒在我身上。有一种爱叫绝望,因为它没有明天,所有才弥足珍贵。
谢雨面色通红,紧紧握着我的手,跟随我进入病房。月奴还未醒来,我们轻轻坐在沙发上。医院寂静荒凉,洗漱间的水龙头损坏了,水滴落下的声音清晰可闻,我和谢雨靠在沙发打起了瞌睡。天微微亮的时候,我们从混沌中醒来。月奴面带微笑地看着我和谢雨,我面红耳赤地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谢雨怪叫一声,哐当斜倾,立即坐正。她揉揉眼睛,啐道:“没良心的坏蛋。”
月奴噗嗤而笑,谢雨脸骤然通红,说道:“姐,你醒了。”说完,她上前挽住月奴的胳膊。月奴帮谢雨理理凌乱的头发,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谢雨道:“两点还是三点,忘记了。”
月奴怜惜地道:“夜黑风高,你跑来干吗?我不是好端端的吗?你啊!真让人放心不下。”
谢雨笑了,大有深意地道:“外面可没妖魔鬼怪,家里倒是有,不然你也不会在这里躺着了。姐,我非得过来给你出口气不可,不然睡不着。经过我反复地批评教育。此獠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错误。”
谢雨指桑骂槐,小嘴在月奴耳畔低语,月奴连连点头望着我笑。我心想这丫头的脑子真好使,演起戏来惟妙惟肖,还正义凌然地训我,刚刚是谁在车上直喊救命来着,真不害羞。不过,见她和月奴亲似姐妹,我大感欣慰,又觉得鸟儿真是不可思议。一个短信,就令曾经的情敌情同姐妹。哎!伊人已杳,我心悾悾。
月奴道:“小雨,过去已成记忆,我们好好生活,永不放弃。”
谢雨紧握她的手,重重点头。月奴接着道:“我从小在孤独中长大,无人做伴,好生寂寞,非常羡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小伙伴。鸟儿说得不错,我们同时爱上一个男人,既是恨,也是缘。索性放下一切做姐妹吧!经过这事,我深感人生苦短,世事无常。所谓的功名利禄,爱恨情仇,到头来终归虚幻,珍惜当下最为重要。今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妹。”
“不不不,”谢雨摇头道,“你是天上的凤凰,我乃是地上的蝴蝶,差距何止十万八千里。认你做姐姐,岂不是捡了大便宜,会被人家说闲话的。”
月奴在谢雨额头轻轻一戳,啐道:“你这丫头莫不是痴呆了,没理由地搪塞于我。你我早已情同手足,你还胡乱编排,小心我不理你了。”
谢雨吐吐舌头,咯咯而笑。她道:“姐,你好不霸道,看来以后我得收敛些脾气,不然会被你教训的。”
“乱说,”月奴道,“你别惹是生非,谁舍得训你。”
谢雨感叹道:“突然多了个姐姐,真有点不习惯。”
月奴道:“慢慢就习惯了。”
谢雨瞟我一样,感叹道:“就是便宜某个坏人,今后他还敢去沾花惹草,我们俩合伙废了他。”
月奴没好气地道:“真的吗?你舍得。”
谢雨搂着月奴,埋怨道:“姐,你好讨厌。”
“嘴硬心软。”月奴笑道,“还死活不认。”
谢雨道:“你还不是一样。”
“没说过的话我可不认。”她望望谢雨,转头对我道:“鬼,你出去一下,我有话跟谢雨说。”
我好奇地道:“什么话还得我回避。”
月奴责怪道:“我们女人的悄悄话,你也要听,变不变态。”
“我走,”我一脸黑线,悻悻然出了病房,随手带上门。站在阳台,风很大,也很冷。城市慢慢苏醒,喧闹而又凌乱,各种声音交汇融合成了杂乱无序的乐章。地平线上全是青灰色的雾霭,严格说那并非雾霭,而是工业时代的副产品——雾霾。最近几年,随着家用汽车的普及,我们快速进入了汽车时代。与此相悖的是城市并未做好准备,硬件设备建设相对滞后,交通陷入严重的瘫痪,堵车成为现代化的标记之一。城市和我们的理想不断铺展,越来越大,大地被水泥钢铁占据,绿色被烟雾吞噬,生活凌乱拥挤,人们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我斜靠在栏杆上,远望蔚为壮观的宏大城市。心想,人只是工业链条上一个微不足道的零件,各安其命,各司其职,兢兢业业地走向生命的终点。轻轻把烟蒂弹向远出,烟蒂在风中划出一条优美的斜线,坠落在灰白色的大地。我转身返回病房,轻轻敲门。谢雨问道:“谁?”
我道:“是我。”
谢雨道:“一边儿待着去,我们还未好呢!”
我嘟囔一句脏话,坐在长椅上等候,心想她们到底在商量什么?这么长时间还搞不定。心烦之余,又想要不要打个电话给老妈,把月奴怀孕的事告诉她。不过,很快便放弃了此念。未婚先孕,她老人家怕是难于接受。为了我的事,老妈的心早碎了,我真是个不孝之子。想到此处,终于下定决心打电话给她。嘟嘟几声,话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有些激动,颤声道:“妈,你还好吗?”
“好着呢!”老妈道,“你,过得怎样?”
我道:“还不错。”
老妈道:“孩子,有些事并非你的过错。草木一秋,人活百岁,凡事得看开一点。一条路走到底,受伤的终归是你自己。”
“唉,我知道。”沉默一阵儿,我决定把月奴的事告诉老妈。我道:“妈,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老妈苦笑道:“只要你好好活着,那就是最好的消息。你别三头两天吓唬我,那就阿弥托福,菩萨保佑了。”
“你向来不信佛教的那一套,怎么突然念起了阿弥陀佛。”我很是羞耻地道。
“这件事之后我信了。”老妈劝道,“孩子,鸟儿是个好女人。可惜,天地无情,红颜命薄。她已走,你想不开又能如何?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事事顺心那还叫人生吗?为了她,你真要孤老一生。”
我不吭声,仰天长叹。老妈道:“于情于理,你做的已经够多了。鸟儿是好,可惜天不遂愿。你总不能为了她而让我家绝后吧!看在我们的份上,你就罢手吧!妈求求你了。”
我道:“妈,我想通了,不会再让你为我操心了。”
老妈激动地道:“那就好,那就好。珍惜眼前人,这才是聪明人该干得事。你住院的那段时间里,那两丫头整日以泪洗面,看了叫人心里难受。唉!作孽啊,两个都好,就看你如何选择?”
我嘀咕道:“我两个都舍不得,不知道怎么办?”
“活该,谁叫你作孽来着。”老妈停顿片刻,说道,“人安能如此贪心不足。算了,这事我插不上手,你自己掂量着办吧。就这样吧!我挂了。”
“妈……,”电话断了,我摇摇头收起了手机,暗道月奴的事还是忍忍吧!刚刚点燃烟,谢雨面带微笑地走了过来。她如沐春风,就像是发了横财一样。近身,一把夺了我的烟,叼着深深吸口,撮着小嘴向我喷烟雾。
我骂道:“好的不学尽学坏的,抽什么烟?”
谢雨瞟我一眼,说道:“我的事你少管,晓得么?”
“什么态度?”我抱怨道。
谢雨鼻孔冒烟,说道:“爱管,就去管你的二老婆。你娘的,我好恨你们。”
这么大的火气,难道是月奴跟她摊牌了。我试探地道:“月奴跟你说了。”
谢雨嘿嘿冷笑,眼神像要吃了我似的,我毛骨悚然,冷汗直流。她深深地吸烟,感叹道:“我啊!一辈子替补队员的命。”
我揽过她的腰,在其粉脸上亲了一下。谢雨推开我,丢下烟蒂使劲跺跺,恶狠狠地道:“我有点不想见你了。”
我无奈地道:“小雨,对不起。”
谢雨小脸通红,双拳紧握忿忿而道:“除了说这句话,你他娘的能不能有点创意。把我逼急了,我就找其他的男人。这世界,谁离开谁过不了。
我浑身无力,讪讪而道:“无论娶谁,我心思都在你身上。”
“王八蛋,”谢雨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吼道:“口腹蜜剑,专门坑蒙拐骗未成年少女。我怎么会爱上你这种垃圾。我想死,真想从这里跳下去。混蛋,该死的混蛋。”她声音很大,引来无道不解的目光,长大嘴巴望着我们内讧。
“大清早在医院里搞阶级斗争,这世界太过混乱了。”一个老人家无奈摇头。
我尴尬地道:“我错了,我错了,以后加倍对你好。”
谢雨双眼通红,叫道:“好个屁,你不要补偿,我要你的人。”
我怕月奴听见谢雨的骂声,也顾不得许多,众目睽睽之下抱住她就是深吻。她呜呜地叫着想推开我,我抱紧不松手。看客们极度无语地瞪着我们,感觉世界太夸张了,吵架也吵得这般煽情浪漫。她慢慢软了,眼泪簌簌而下。我松开手,问道:“好过点了吗?“
她重重打我,低声嚷道:“我想杀了你,然后自杀。”
我摸着谢雨冰冻的脸,无奈地:“小雨,委屈你了。
谢雨抹抹泪,绝望地笑。她哆嗦一下,重重地道:“我犯贱,一直都在犯贱。他骂得很对,我就是一个贱……。”我掩住她的红唇,望着远方的群山。风轻轻吹拂,谢雨用手拢拢散落的头发,阳光给她镀上了一层金黄。我道:“小雨,我,我……”
“别说了。”谢雨失魂落魄地道,“我任命了。”
我试探地问道:“月奴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谢雨小嘴凑在我的耳畔,突兀地抓住我的耳朵,咬牙切齿地:“她说你世界上最肮脏最恶心的男人,叫我别把青春毁在你手上。”
我心想月奴定不会这样说,问道:“到底说了什么?”
谢雨撅嘴道:“你自己去问她,再见。”
说毕,她转身而走,我就像囚犯似的跟在她身后进了病房。月奴望望我,又望望谢雨,试探道:“你们怎么了?”
谢雨直截了当地道:“没什么?我被狗咬了一嘴。”
“是么?”月奴饱含深意地望望我,轻轻问谢雨:“痛不痛?”
我呆不下了,说道:“我去卖早点,你们想吃什么?”
谢雨白我一眼,报复似地道:“我要步行街的鸡肉米线,人民路电影院旁的烧豆腐,外加春雨路白家的饺子。记住,佐料配齐,不然你别回来了。”我头都大了,这明显是报复,来得这么及时。
“我就鸡肉米线吧!”月奴可怜兮兮地望着我。
谢雨若无其事地翻看手机,我向门外走去。谢雨不忘加上一句:“我肚子饿,你动作快些。”我点头哈腰,悲催得就像一条狗。城市的早晨烦乱喧嚣,道路遗落的水潭,好似闪光的钻石。我匆匆忙忙向外赶去,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回头发现是个女护士。她身材不高,长得倒是清秀,面有些熟,却想不起是谁?她甜甜地道:“任鬼,你记不得我了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老样子。”
啊!我想起来了。她是蓝鸟的妻子,也就是我的师母。我尴尬笑笑,道:“师母,你可好?”
她笑道:“还不是老样子。我看你急匆匆的样子,家里有人生病了吗?”
“没有。”我选择性地撒谎,说道:“过路。”
她叹息一声,口吻略带抱怨地道:“你许久不来我家玩了。”
我不好意思地道:“工作太忙,无法抽身,老师还好吗?”
“好,”她道,“经常提起你。”
我看看时机,说道:“师母,我有事走了,改天去看望你们。”
“好吧!我也该走了,再见!”她黯然转身,步入高大的住院大楼。
我怅然若失,想起记忆中那张熟悉的脸,脸的主人华横溢而又愤世嫉俗。多年不见,他还好吗?好歹师生一场,改天去拜访他。我继续赶路,路口买了两个肉包子狼吞虎咽,依据谢雨的要求分别买了她需要的东西,装了整整一大袋。回到医院浑身臭汗,谢雨抱怨我动作太慢,就像把她饿死。
月奴扯扯谢雨的衣角,轻声劝道:“吃吧!少说两句。”
谢雨愤愤不已,终于闭上了嘴。她打开袋子,先端一碗给月奴,吃了两个饺子就不动了。月奴望着我道:“王院长来过,说可以出院了。”
“我去办理手续。”我落寞地道。
我拿着单据去一楼大厅办理手续。返回楼上,月奴和谢雨已经准备妥当了,我们便离开了医院。我和月奴回熙竹园,谢雨去公司办事。下午,谢雨和孟轲来了,大家动手煮饭吃。吃了晚饭,三个女人围坐在一起聊天,我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我去书房上网,看了一部纪实电影。突然发现别墅变的寂静,下楼发觉谢雨和孟轲已走,月奴斜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抱起她上楼,她望着我。到了卧室,月奴道:“你去陪陪谢雨,她比我更需要你。”
我道:“你比她还需要我。”
月奴叹息道:“她心里不好受,你多陪陪她。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我问道:“你跟她说了。”
“说了,反正都得说,长痛不如短痛。”月奴叹息愈发深重,哀伤地道,“她一直在笑,但我知道她心里很苦。你听我的,你去看看她吧!”
“好吧!”我帮月奴盖上被子,在她的额头亲吻一口。我道:“我去了,有事打我的电话。”
月奴被宽大的被子包裹,露出一个头,见我站在不动。她啐道:“愣着干吗?赶紧去搞定那丫头,否则你就完蛋了。”我无奈地摸摸鼻子,月奴让我关灯。房间昏暗,幽光穿过窗帘缝隙,爬在月奴的身躯之上。我轻轻带上门,出了别墅回首卧室的所在。很静很静,我的心也很静很静。
到了金粮小区,我敲开久违的门。谢雨身穿睡衣,诧异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这里是我的安乐窝,我怎么能不来。”我泄气地道。
谢雨冷冷地道:“你二老婆怀孕了,你该好好伺候人家,跑来我这里作甚?滚吧!滚回你那混乱不堪的世界。”这丫头余怒未消,句句珠心。我扑上去抱住她,伸脚勾上了门。谢雨骤然大喊道:“救命啊!非礼啦!”
她真叫了,还叫得无比凄厉。我慌忙捂住了嘴,上下其手,大肆轻薄。突然,手背一阵剧痛,伴随这呜嗷的兽吼声。谢雨的小猫一改往日的胆小,毛发蓬松,杀气腾腾地瞪着我,作势欲扑,吓了我一跳。谢雨咯咯娇笑,一腿蹬开了我,抱住发疯的小猫。她爱怜地抚摸小猫的毛发,碎碎念叨:“鬼鬼,真乖。知道保护妈妈,免遭坏人的祸害。”
小猫好像听懂了她的话,咪咪叫声直蹭谢雨。我看看手背上无道见血的抓痕,担心地道:“它打过预防针没有?”
“没有。”谢雨冷哼,说道:“你得了狂犬病,我加倍的欢喜。”
“死就是死吧!省的活着受罪。”我坐在沙发上,点烟神吸,目光忧郁得好似雪花。谢雨放下小猫,拉拉睡衣,抓起茶几上的烟盒倒出一只,点燃慢慢吞吐。烟雾将窈窕的人影包裹,如梦似幻,极度飘逸。我挪挪身子靠近她,轻轻劝道:“都这样了,你想要什么补偿说吧!”
谢雨粘了上来,抓着我的衣领,如兰如芷地香味扑鼻而来。她恨恨地道:“我想让你死,你舍不舍得。”
我嘿嘿傻笑,说道:“你想我怎么死,我就怎么死?”
谢雨把我推倒,伸手捏捏小猫的脑袋,唉声叹气地道:“我总之争不过她们,谁叫自己个的身世呢!但这是也不能这样就完。最为补偿,从现在开始,你身家的一般属于我,姓谢不姓水。”
有需要这事就好办了,怕就怕她除了我什么都不要,那才让人头痛。我道:“别说一半了,全都属都给你可好。”谢雨想想这交易很不错,俏脸终于有了些许颜色。我长吁一口气,棘手之事一了,软软靠在沙发上。光影凝固,残夜寒风,斜裹着淡淡的忧伤。谢雨直叙自己进藏的经历,雪山圣殿,佛音经诵,人的灵魂慢慢纯净。她曾决定留下,终归是心有所盼,不得不回。他年,我若能斩断因果,必将以身许佛,青灯经书相伴一生。谢雨淡淡叙述,面带圣洁之光晕,我不仅对那神奇的地域充满了无尽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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