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高耸的山脊云雾缭绕,太阳遁去,灰蒙蒙的天空好似修女的灰袍,酝酿着滂沱的大雨。披上睡衣下楼到了客厅,宽大的沙发摆放着各种样式的卡通抱枕。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流声,镶嵌在墙壁里的鱼缸内,两尾金鱼在水草间蹁跹。一只暹罗猫从沙发下探出可爱的小脑袋,睁大碧蓝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我。小猫是谢雨网购来的,还给它取名为鬼鬼,让我哭笑不得。她说小猫就是我,我就是小猫。有鬼鬼做伴,心便静了。我叫唤声鬼鬼,小猫听出我的声音,窜来用柔软的身子蹭着我的腿。
“乖,”我弯腰摸摸它的脑袋,鬼鬼望着我咪咪叫唤。我从储物柜找到猫粮,抓了一把放在地上。鬼鬼嗅嗅,大快朵颐起来。我抚摸着它绸缎般光滑的皮毛,心想这小家伙真通人性。
背景墙有一暗格,面板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卡通玩偶,农夫军人护士……,应有尽有,惟妙惟肖,皆是谢雨花心思淘来的收藏品。丫头爱好广泛,酷爱收藏,纪念币玩偶名牌时装,高跟鞋,都成了她的最爱。幸好这套房子够大,专门设计一间作为收藏室,以陈列种类纷繁的收藏品。我常暗自感叹,三个女人性格迥异,气质天成,各领风骚。月奴高贵端庄,喜欢刺绣,鸟儿精灵古怪,把舞蹈看作自己的生命,谢雨兴趣广泛,胜在广博旁通。她们都受过良好的教育,知性灵气,乃是造物主惊心动魄的佳作。我深深地爱着她们,她们也同样爱着我。老实说我时常惶恐不安,生怕眼前的幸福突然失去。爱是自私的,没有分享可言,当天平倾斜的时候,失去便是阿鼻地狱。我知道那天迟早会到来,面对命运的裁决我无能为力。三个优秀的女人,三份纠葛不清的感情,成为我摆脱不了梦幻。试问我若娶谁为妻,均会伤害另外的两人。一个无妄的选择,想起来就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我无力抗争,这能得过且过。鬼鬼吃完猫粮,怡然自得地整理毛发。
卫生间的门吱呀开了,谢雨裹着浴巾出来。鬼鬼欢声叫唤,谢雨心里一喜,弯腰抱住小猫,爱怜地道:“鬼鬼,刚才你躲到哪里去了,妈妈好担心你啊!”
话语极尽温柔,我忍不住扑哧而笑。谢雨觎我一眼,面不改色地叫唤几声,鬼鬼摇晃着尾巴,在她怀里直蹭。谢雨抚摸鬼鬼,自言自语道:“唷,原来你被一只大灰狼给吓坏了,躲在沙发下面发抖。别怕,大灰狼祸害的是妈妈,不是你。乖乖的,等一会儿妈妈给你妙鲜包吃。”
我笑道:“把小猫当孩子养,有点变态。想要孩子,我们就生一个,共同抚养。”
“做梦,”谢雨道,“生出来就没了爹,多寒碜。”
“死丫头指桑骂槐,我好生活着,哪里死了!”语言强硬,内心孱弱。
谢雨偷笑,怨气十足地道:“你走吧!迟了,小心你老娘剥了你皮。我有鬼鬼相伴,不需要你。
“赶我走吗?”
“不敢,”谢雨道,“我的大老板,真心话。”
我道:“气消了。”
“犯不着,让自己痛苦的事,我可不干。”谢雨坐在沙发上,淡漠地道。
我道:“鸟儿忙着排练舞蹈,没空陪我去。要不,你陪我回家得了。”
谢雨微微变色,似笑非笑地望着我,淡定地道:“还是你自个去吧!我可不想成为某人的影子。我是谢雨,生在雨天,独一无二。”
这丫头倔脾气上来了,只得用激将法。我道:“我原以为你无法无天,却不想是个胆小鬼。看来啊!这饭只能独自享用了。”
“去就去,”谢雨果然上当,柳眉树立,说道:“还怕你不成。我只是担心有人发觉,某人恐怕活不成。”
“放下,我死不了。”我道:“我去洗澡,你动作快点。我娘是个急性子,急了会骂人,那就不好玩了。
我脱去睡衣,谢雨瞟眼我,娇声道:“祸害人的臭东西,世间最丑陋的玩意儿。”
“刚才,某人吃得不亦乐乎,大呼过瘾。现在却鄙视它,真是忘本。”我嘿嘿奸笑,得意之极。
谢雨红晕满颊,啐道:“我就没心没肺,你少来管我。”
“不想,也不敢管。”我哼着歌进了卫生间,拧开水龙头,任由温热的水冲洗着黏稠的肌肤,无比的惬意,放声高歌孙楠的《拯救》。出门神清气爽,浑身通泰。谢雨换了套深蓝色的芭宝莉冬裙,雍容华贵,光彩照人。裙子是月奴送给谢雨的礼物,她一直舍不得穿,今日逮到了机会,自然要风光一把。月奴早知我与谢雨的关系,却不点破,这便是她的高明之处。
我擦干身子,套上衣服道:“美悍凡尘。”
谢雨笑而不语,围上了一条粉红色的围巾,犹如烈焰点燃深海。她问道:“效果如何?”
我道:“行了,再美会死人的。时间不早了,上路吧!”
谢雨抱着鬼鬼呢喃几句,提包跟我出门而去。屋外,太阳无精打采,身患重症,濒临死亡。路过超市,谢雨让我靠边停车,她去准备礼物。
我道:“麻烦,直接给钱便了。”
“俗不可耐,”谢雨道,“送礼物较为合适。”她下车快步进入超市,我无聊等待。一支烟的功夫,谢雨提着东西蹒跚而出,走得甚是艰难。我下车上前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埋怨道,“多了。”
她笑道:“我还嫌少哩!可惜,这里没有好东西。”
“意思意思便了。”我开启后背箱,将东西顺序放好。驶过黄河大道,转入狭窄的紫艺路,进入无悔巷,便见我家黄色的小楼。从路口进入村子,一些似曾相识的脸庞飞逝而,电石火光之间,羡慕嫉妒恨远遁而去。
车停在家门的路边,我对谢雨道:“便是这里。”
谢雨四下打量,说道:“好熟悉的感觉,与我家相差不大。若是稍加修缮,那就更美了。”
“修的再好又用何用?还不是与这些禽兽为伍。”我指着周围的房子介绍道,“左边这家养猪,右边做面条,前后两家靠出租房子过活。一到晚上人声鼎沸,好不热闹,直接让人无法闭眼。我早为父母买了新房,他们硬是不去住,我能如何。”
谢雨若有感悟地道:“故土难离呀!我爸我妈亦是如此。我劝了多少回,他们就是不搬来与我同住。说是他们走了,姐姐更是形单影只,倍加孤寂。他们就陪着我姐,了此残生。”
谢雨提及谢筱,心嗖得紧缩,疼痛肆虐。温柔乡里,我早将她抛到九霄云外,不知所以地享受生活。人啊!就是自私贪婪无情的动物。内心羞愧,无地自容。
“姐夫,在想什么?”谢雨好奇地问。
我道:“心里难受。”
谢雨道:“该死,好端端的,干吗提我姐。”
“追忆逝者,只会让人止步不前,活在当下才有希望。待会,你便直呼我的大名,不可唤作姐夫。不然,你就是自断其路,彻底没戏,明白么?”我郑重提醒谢雨。
“晓得,”谢雨笑道,“我才没那么傻呢。”
从后备箱取出礼物,众目睽睽之下到了门口,使劲敲门,扯着嗓子叫门。
老爸浑厚的嗓音传来,“来了!轻点。”
“鬼子进村。”谢雨嘻嘻而笑,神态自若,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世界。咔嚓一声门开了,老爸高大的身躯出现了,抱怨道:“轻点不行吗?门要倒了。”
谢雨扑哧一笑,老爸好奇地打量这她。我道:“爸,老妈呢?”
“楼上做饭,”爸爸接过我手中的礼物道,“来就来,何须破费。”
我指着谢雨道:“她非要卖,我也没法。爸,她叫谢雨,我的同事。”老爸聚光凝视谢雨片刻,惊讶之色一闪而过。
谢雨甜甜地道:“伯父,您好。”
“你好,”老爸道,“人来就行,礼物大可省去。”
“来而不往非礼也,”谢雨道,“伯父,您真年轻。”
老爸赞道:“人美最甜,谁娶了谁享福了,欢迎之至。”
我接过谢雨手中的东西进了家门,老爸道:“你姨和表妹在四楼帮厨,我和你姨夫在三楼喝茶。”
我想起什么?把手里的东西交给老爸,让他等我一下。一阵风似的出门而去,从车里拿了两条好烟返回家里。还是晚了一步,父亲上楼而去,谢雨欣赏墙上的山水画,念叨画上的落款。
我在她臀部摸了一把,说道:“有什么好看的,一张破画而已。”
“姐……”她刚要喊,想起了我说过的话,急忙改口道,“任鬼,画得不错,落款非常之精彩,五月二十五日风雨大作,心情郁郁,故作此图写胸中之丘壑,聊自慰耳。人世沧桑,知己难觅,谨以山水为伴,扣床独笑,不知今夕何夕,妙啊妙!”
谢雨抱臂评道:“最后一句暴露了你当时状态,就用两个字概括,失恋。方借作画编排自己,进而忘却弃你而去之人。故而,笔记潦草,龙飞凤舞。”
我在她的脑壳上轻轻一敲,责道:“你才失恋呢!我酒醉信手乱写一气,跟你的想法可是天差地别。这是生活,不是小说。”
“哎哟!”谢雨道,“死活不认哩!为伊消得人憔悴。”她狡黠地一笑,说道,“鬼,你老实告诉我,那人是谁?漂亮吗?我很好奇喔!”
“忘记了,”我装傻道,“走啦!你还没完没了。”
我提起礼物率先上楼,谢雨尾随而后,高跟鞋的声音清脆悦耳。我暗道:“这丫头跟鸟儿一样古怪精灵,她猜测的不错,画确实是在失恋的状态下画的。以后行事更要谨慎,才能瞒天过海。”
三楼的客厅里,姨夫与老爸抽烟聊天。我主动与姨夫问好,他问工作很忙吗?
“忙得要死,”眼瞅着姨夫寸草不生不生的脑壳我就想笑,谢雨俏生生地站立一旁,我把烟递给姨夫道:“这是孝敬您老的,酒少喝点,对身体不好。”
“好烟,”姨夫赞了一句,又道:“这烟太贵,还是留个你爸抽吧!”
老爸说道:“我有,你就收下吧!孩子的心意。”
姨夫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我便收下。孩子,谢谢你。”
我道:“孝敬长辈,天经地义。”
我问谢雨道:“喝不喝水?”
“不喝。”谢雨望着墙上的书法四条屏,那也是我年轻时的作品,参加过省展。我没见到表弟,便问姨夫。
姨夫道:“他孩子病了,估计过不来了。任鬼,我替他谢谢你,要不是你观照,他的公司早垮了。”
“姨夫,都是小事,别放在心上,一家人应该互相照顾。”我淡淡地道,目光停留在谢雨的身上。
姨夫对老爸道:“哥,孩子有出息,你就偷着乐吧!”
老爸一脸自豪,委婉地道:“小斌也不错。”
小斌是表弟的小名,大名叫向友斌。表弟就读于YN大学计算机专业,毕业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姨夫拿养老金资助他开了一家电脑销售公司,由于规模较小,拿不到政府部门的订单,生意局限于散户,公司濒临倒闭。表弟得知我成了忘忧公司的总裁,全来找我帮忙。我一想公司所需的电子设备很多,肥水不流外人田,便把这笔大单交给他做。我要求他保证设备的质量,做好售后工作,价钱好商量。之后,签订了五年的合同,表弟的公司成为了公司的供货商。表弟服务周到,设备出故障及时修,免费为公司设计了几个管理软件。信誉出来,我也有面子。再后来,在我运作之下,他又称为叶大伟的供货商,日进斗金,公司摆脱困境走上了正轨。表弟很会做人,给我送来二十万的介绍费,却被我骂的狗血喷头。他坚持己见,再骂也不肯拿回钱,我象征性收了十万。回到现实,谢雨呆坐在一旁,落落寡欢。
姨夫发现我的目光停留在谢雨身上,问道:“任鬼,女朋友很漂亮。”
我瞬间凌乱,不知如何作答。谢雨却笑了,洋洋得意。老爸及时解围,说道:“她是任鬼的同事,谢雨。”
谢雨甜甜地:“叔叔,您好。”
姨夫问道:“工作辛苦么?”
“马马虎虎,一般一般。”谢雨望着我笑,老爸疑惑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我头皮发麻,暗觉不妙。这时候,楼上传来了母亲的声音,“老头子,儿子回来了没有?”
老爸道:“早来了。”
老妈责怪道:“你这个老糊涂,怎么不说一声,害的我们瞎等,饭菜都凉了。”
我爸吼道:“来啦!休要啰嗦。”
老妈道:“你犯错还好意思发火,皮子养了。”
老爸道:“女人上了岁数,就是烦人。”
姨夫煞有其事地道:“感同身受,感同身受。”
谢雨扑哧笑了,顿时光彩照人。老爸道:“赶快上去!不然她又要拿我出气。”
我们跟着老爸上了楼,姨夫落在了后头。到了楼上,我见到二姨和表妹。二姨老了不少,一半头发变成了银色,精神还不错。表妹多年不见,青涩褪去,出落得玲珑浮凸,千娇百媚。她热情地道:“表哥,你越来越有型了,要是在外面,我可不敢向人。”
“为何?”我一头雾水。
她道:“你跟陈坤很像,有型。”
“乱说,”我看看自己,否定道,“我可不觉得。”
谢雨道:“还有点自知自明。”
表妹审视着谢雨,赞道:“表哥,你女朋友好漂亮。”
“是吗?”我道,“我怎么不觉得。”
谢雨嘴角一撅,握拳道:“任鬼,你作死。”
表妹立即救驾,拉着谢雨道:“姐姐,我叫向愿。”
谢雨介绍了自己,说道:“你很漂亮。”
表妹嘻嘻一笑,吹捧道:“我可不敢与你相提并论,你是花中之魁,我是悠悠芳草,阳光一点而已。”
谢雨对表妹印象大好,赞道:“你真会说话。”旋即,两人好似多年不见的姐妹,坐在一起有说有笑。老妈还在厨房忙碌,二姨端菜上桌,老爸斟酒。菜上齐了,我妈出来不见鸟儿,问道:“人呢!”
我道:“鸟儿忙着排练节目,不来了。”
老妈瞪我一眼,刚想斥责,却瞅见与表妹有说有笑的谢雨,一怔之后作罢。我笑道:“妈,她是我的同事谢雨。”
谢雨赶紧起身,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礼盒递给老妈,甜甜地道:“伯母,叨扰了,这份薄礼请您收下。”
老妈接过礼盒,笑道:“不就是吃顿饭吗!用不着如此客气,快坐快坐。”
表妹望着精美的礼盒,好奇地嚷道:“姨妈,打开看看。”
二姨叱责表妹:“大姑娘家,没个规矩。”
表妹吐吐舌头,反驳道:“一家人聚餐,用得着那么死板么?”
“这话在理。”我煽风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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