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静止了，水月奴沉静在自己的世界，我和渡鸦不敢打扰她。清凉的风不断灌入包厢，夹带着淡淡的松香。水月奴极轻极轻地叹息，略带忧伤的眼神指向我，淡漠地道：“任鬼，你的方案我仔细看过了，与我的思路大体吻合，但局部需要改动。我的目的是打造一座五星级豪华酒店，因此娱乐项目要适当的压缩。”
我淡漠地道：“一开始我也这样打算的，你是公司大股东，凡事都要经过你的认可，我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满意的点头，说道：“方案定了，装修风格你认为哪种合适呢！”
我厚颜无耻的巴结道：“月奴姐，你要打造五星级豪华酒店，我认为欧式的比较上档次，只是费用会超出原先的预算。”
水月奴道：“钱不是问题，何况我也喜欢欧式风格，那就这样定了。”
“你妹的，土豪就是土豪，花钱一点都不含糊。”我在内心抱怨自己投错了胎，而今只能扮演走狗的角色。
水月奴道：“钱尽量花，但一定要把好质量关，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我不停点头，脖颈都有点酸。水月奴道：“资金共计五笔，会分批次打到公司的账户上，总计两亿人民币。”
“啊！这么多。”我的下巴掉了一地。
水月奴突然问道：“公司的财务主管是谁？此人可靠吗？”
渡鸦抢着道：“表姐，公司的财务主管名叫黄雅倩，她就是一根会说话的木头，非常靠谱。我调查过了，其家境一般，父母都为工薪阶层，男友倒是个公务员。”
水月奴斜眼望着渡鸦，冷笑道：“你对她还挺上心的，连人家的男友都都查得一清二楚。不错，很好。不知有何打算呢？”
渡鸦瞬间僵化了，结巴道：“表姐，我什么都没干?你不信可以问任鬼，他能为我作证。”
水月奴白了我一眼，继续训斥渡鸦，语气充满了威胁的意味：“表弟，我警告你注意自己的形象，千万别给我捅篓子。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心里的小算盘我比谁都清楚，望你好自为之。”
“表姐，我记……记住了。”渡鸦垂头丧失，好比做了错事的孩子，被大人教训得面红耳赤，却不敢辩驳。这女人果然不简单，以后做事必须小心谨慎，我也暗自心惊。
水月奴还不罢休，木然地道：“你们的所作所为，我了解得清清楚楚。今后谁再给我添乱，休怪我翻脸无情，直接送你们进监狱。”她竟对我开炮了，训道：“任鬼，我做人最为公平，你也享受同等的待遇。”
我听了浑身冷汗直冒，心想此女果真难缠，第一次见面就给我个下马威，意在警告我慎言慎行，好好为她卖命。否则啊！我的下场会比渡鸦他们惨。你爷爷的，我有些愤愤不平，心想我有不是你表弟，你操什么心。
渡鸦试探着道：“表姐，没，没这么夸张吧！”
“不信的话，你可以尝试一下。”水月奴保持冷酷无情态度，渡鸦闭嘴。
我暗道：“渡鸦怕你，我可不怕你。该说的我一定要说，该做的我一定会做，你若真把我真当成自己的狗，我便立马走人，不跟你们这群纨绔子弟混了。”
我对水月奴道：“老大，渡鸦行事虽有点夸张，但为人做事还是靠谱的，能放他一马吗？”
水月奴扑哧一声，第一次笑了。你别说她笑起来还真美，好比百花盛开，霎时间满屋姹紫嫣红，风景独好。只不过她的笑容乃是惊鸿一瞥，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又冷漠地道：“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
我道：“老大！”
水月奴道：“老大，那我岂不成了流氓头子。算了，你就叫我姐吧！真受不了你们这些人，都被香港垃圾电影给坑了。”
她面色缓和不少，不想方才那样咄咄逼人。我趁热打铁，试探着道：“这么多年以来，黄雅倩一直是公司的财务，账目上从无差错。她性格沉稳内向，做事认真负责，为人低调谦和。我认为与其用不熟的人，还不如重点培养老员工。当然，这事还是由你定夺。”
面对此等强势的人，你根本就无法左右她，那就让她自行决断，或许是不错的选择。水月奴沉思片刻，说道：“你们既然如此看好这丫头，那就让她试试，做得好留下，做不好卷铺盖走人。”
我终于放下心来，推荐小黄并非是与她关系多么好，而是为了我自己的利益。小黄毕竟是我的手下，由她掌管公司财务对我百利而无一害。关键的时候，她肯定会跟我通风报信的。
水月奴继续传达指示：“公司扩大规模了，员工数量必须增加，招聘员工的事任鬼全权负责，但那要等到酒店完工之后方才进行，当前最紧要之事乃是酒店的装修。任鬼，渡鸦跟我说了你的事！看在你面子上，酒店的设计方案与效果图由你妹来完成，我给她两个星期的时间，完不成就重新换人。”
“好！就两个星期的时间。”我信誓旦旦的保证。
水月奴道：“至于装修的施工单位，你们就不用操心了，你们最重要的任务是当好监工，严把质量关，能做到吗？”
“能。”我和渡鸦满口应承。在水月奴的威压之下，我连抽烟的勇气都丧失了，暗骂自己胆小如鼠。
水月奴用那双能杀死人的美目盯住我，少顷之后吩咐道：“任鬼，明天你去办理装修的相关手续，遇到实在搞不定的部门，便打我的手机。”她把手机号码告诉了我，我赶紧存入手机，说道：“老大，我争取明天之内办完。”
“我拭目以待！”水月奴慢慢品茶，从皮包里掏出烟叼着，我赶紧给她点上火。她小心翼翼吸口，半含着过滤嘴，生怕红唇被滤嘴棒污染了。她是我见过抽烟最美的女人，姿态优雅，动作轻柔，有一种自怜自爱之美。渡鸦对于表姐的美却无动于衷，而是用苦难的目光望着我，眉头紧锁一筹莫展。
夕阳西下，红霞抹红了天边，绿色的树梢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一群人上楼而来，唧唧喳喳，吵吵闹闹甚是烦人。少顷，酒菜上齐，我们开始用餐。水月奴端起酒杯，我们慌忙不跌地端起自己的酒杯。她道：“为了我们的事业，干杯。”
她一饮而尽，我们舍命陪美女。我望着一桌子美味佳肴惆怅不已，心想：“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算啦！反正都这样了，那就一意孤行走到底吧！菜很是丰盛，红烧野猪肉油炸麂子干粉蒸羊排，鸡枞炖野鸡等等。望着望着，食欲居然来了，便扯下虚伪的面具大吃起来。渡鸦也吃得飞快，如同赶场似的，夹了菜就往口了送。只有水月奴举着筷子，望着美味佳肴一副不知所措的傻样。她终于动手了，每样菜尝上一两口尝尝便摇头叹息，放下筷子望着我们狼吞虎咽，打摇其头。难道这么一大桌子菜都不合她的口味，这女人也太难伺候了吧！不过，我还是发现了她只钟情的菜品——燕窝莲子羹，只见她一匙一匙地舀入口中，但吃得也不多，一味的品酒，身上的霸悍之气黯然消退，却而代之的却是端庄恬淡之气息，眉头却是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虽然难缠，但不飞扬跋扈，与传说中官二代的形象稍有不同。
官二代，一个新时代的贬义词，代表了一个特定阶层的形象，已成为全国人民口诛笔伐的对象。我们的社会信仰体系在经济改革的浪潮里逐渐崩溃，人与人之间互不信任，歪曲诋毁，谩骂憎恨，肆意制造仇恨的种子。
渡鸦手机的铃声打破了沉寂，他走出包厢接电话。我身体的空虚已被食物填满，便放下筷子喝酒。水月奴白玉般的手指夹着烟卷，盯着窗外的松柏一言不发。渡鸦火急火燎地跑了进了，对她道：“表姐，我有急事，把车钥匙给我。”
我掏出车钥匙摇摇给她，说道：“开我的车去吧！”
没想到渡鸦不接，反而急切地道：“你的车我不熟悉，就开表姐的。”
水月奴问道：“什么事，把你吓成这个样子，真没出息。”
“表姐，我摊上大事了。”渡鸦面色发白，我看着心都揪紧了。
水月奴淡定地道：“究竟什么事，说来我帮你搞定。”
渡鸦就快哭了，说道：“这件事除了我谁也搞不定。”
我扑哧一笑，放下心来，暗道：“这混小子肯定又是惹恼了某个小妞，被人家缠上甩不掉了。”
水月奴诧异地道：“你到底惹了何等祸事，就连我也搞不定。”
渡鸦红着脖子道：“我，我女朋友要跳楼自杀了。这个天杀的，她什么事都干的出来，我不去真会跳楼。”
看着渡鸦那副可怜相，我想笑又不敢笑，这厮这此遇到了真正的对手，以后可有好戏看啰！水月奴脸色铁青，指着渡鸦道：“你这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滚，马上给我滚。”她把车钥匙砸在餐桌上，渡鸦一把抓了车钥匙，丧魂落魄地逃了。
水月奴端起茶杯又重重放下，浑身颤抖，骂道：“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我劝道：“老大，别生气了。渡鸦各方面都不错，就是爱招惹女人。这也不奇怪嘛，男人都这样！”
“任鬼，你也这样吧！”水月奴忿然而道，“男人全是一丘之貉，吃着嘴里的想着碗里的，没一个好东西。”
被她抢白一句，我瞬间石化了。这根本不关我的事，为何冲我发脾气，太不讲道理了。水月奴咬牙生气，沉寂得就像窗外的山峦。她不搭理我，我也懒得搭理她。虽然我就像她形容的那样不是东西，但也是有尊严的，无法忍受她犀利的讽刺打击。哪知她真变成了雕像，半个小时之后仍旧一言不发，望着窗外的山林彻底僵化。我实在难于忍受，递烟给她，以打破这难捱的时光。她接了眼，回头冷冷地我道：“怎么，生气了。”
“不，不敢，你骂得我辛苦口服。”
“是吗？”她眯眼确认。
我点头，淡然地道：“男人在女人面前根本就没有抵抗力，特别你这种美女面前。因此，你的结论极其正确，男人真不是好东西，我也不例外。”
水月奴嘴角上翘，微笑道：“我美吗？”
“美！”我道。
她用湿纸巾拭拭嘴角，端起酒向我遥遥一敬，仰脖一饮而尽。我也喝光，然后斟酒。
“任鬼，你有许多女人吧！”
她提了一个我无法回答的问题，但她期待的目光，明确告诉我必须回答。我摇晃杯中的葡萄酒，答道：“人穷命薄，唯有两个罢了。一个死了，一个还活着。”
“你还蛮诚实的，但据我所知，你睡过的女人不止两个吧！”
我狡辩道：“真正爱过的就两个，其他的都是逢场作戏，自甘堕落罢了。”
她愤然而道：“什么叫逢场作，简直就是自欺欺人，为自己的背叛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恬不知耻。不说了，喝酒。”
“同意，我就是个恬不知耻的混蛋，为此，干了。”我主动与她碰杯，喝了个一干二净，重新斟满，水月奴望着我笑了，苍白的脸多了一抹红色，愈发娇媚动人。她赞道：“你还有点自知之明，比我那两个弟弟强多了。”
我道：“一丘之貉就一丘之貉，毫无区别！”
水月奴道：“任鬼，我了解你的一切，包裹你的爱情故事。你很有个性，很有才华，最重要的是很有情义，居然为了个女人而自残，真令我刮目相看。这年月，你这样品种的男人很是稀缺。”
我笑道：“查得这么仔细，你这人太恐怖了。看来，我地离你远些。”
“那就对了。”她居然承认自己恐怖，我无语了。她淡淡地道：“你以为我闲着没事吗？真那么喜欢窥探别人的**。要怪就怪那两个混小子，打着我老爸的名号到处招摇撞骗，实在可恶之极。你与他们狼狈为奸，我自然要调查一番。结果嘛！你还行，是个做事的人。舞厅没有你搭理，早就关门大吉了。你是个明白人，只要好好为我做事，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我一听有戏，表现道：“姐，就冲你这句话，我豁出去了。古话说得好，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你就是让我去死，我不会眨一下眼皮。”
别看我嘴上慷慨激昂，心里却很龌龊。水月奴这么美，为了她死倒也不亏，至于飞蛾他们，那可要慎重的考虑。
水月奴不为所动，冷冷地道：“你还真是厚颜无耻。”
“不是厚颜无耻，而是恬不知耻。”
“有什么区别，都一样。”
“境界不同。”我望着水月奴，说道：“我知道阿谀奉承的话你听多了，早就麻木了，但我要强调的是，人与人之间得慢慢相处，才能看清对方的面目。我到底是怎样的人，你会证明给你看。”
水月奴略微一笑，说道：“你还有点血性，至少像个男人。”
我笑了，她也笑了。在酒精的作用下，她慢慢褪去冰冷的颜色，居然与我有说有笑，大有相见恨晚之感。把酒言欢，任时间飞快流逝，天色渐渐晚了。离去的时候已是深夜，明月高悬，良夜露清，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秋天的风冰冷透骨，水月奴衣着单薄，抱着胳膊瑟瑟发抖。我脱下外衣，不由分说的给她披上。耳闻泉水叮咚之声，脚踏银辉的大地，我快活得好似神仙，也不管身边的女子是何身份，唱起了《笑傲江湖》的主题曲：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汹尽红尘俗世几多娇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啦啦……
歌声慷慨悲怆，更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苍凉之感，在这寂静的夜里听来别有风味。水月奴并未制止我，而是静静倾听默默跟随。一曲歌毕，凝望着高悬于天际圆月，顿悟到自己乃是人世的一个过客，与其自怜自怨，不如对酒当歌。水月奴地位再高，我也不想去唯唯诺诺的巴结，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便了。我回头望着这位大小姐，问道：“吓着你没有？”
“没有，你唱得很有味道，就连我心中的郁闷，也随你的歌声而去。”
她的评价不可谓不高，但我的兴趣却转移到“郁闷”二字身上，好奇地问道：“你很不快乐吗？”
水月奴不置可否，也不回答，光线不好，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我道：“你有权有势，要什么有什么？这还不够吗？你应该比世人都快乐，那才合乎天道轮回。”
水月奴啐道：“我又不是皇帝，哪能要什么就有什么？再说，皇帝也挺无奈的。任鬼，有些东西不是权利金钱可以买到的。”
这话很有道理，我身同感受，不禁念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恋我世人，忧患实多。”她竟然跟着我念了起来，突然惊呼一声，说道：“《倚天屠龙记》第十九章，明教教徒唱的歌。”
我吃惊地望着她，问道：“莫非，你也喜欢看金庸的小说。”
她眼睛发亮，说道：“睡不着的时候，偶尔翻翻罢了。”
我问道：“你喜欢那部？我猜，肯定是《神雕侠侣》。”
水月奴诧异地道：“你怎么知道。”
我道：“女孩子嘛！都向往美好的爱情。”
水月奴道：“杨过和小龙女的爱情很美，现实中却不可能存在。”
我道：“存在，只是我们没遇到而已，于是便否定，认为那是虚幻之物，殊不知早就生活在虚幻的世界里。”
“这话有点意思。”水月奴问道，“听说你是学美术的。”
我承认了，但不管是美术还是艺术，早就被我给杀死了。水月奴道：“张狂，疯癫，痴呆，好像是你们这个专业的共性。不过你挺正常的，还有点文艺青年的范儿。
“文艺青年，”我笑道，“文艺青年已被时代抛弃了。我们在这个时代，人人都是文艺青年，人人都是艺术大师。只要会发帖发图，再加上那么一点点的文采，以及一丝丝的情调，就成了所谓的大师大神专家，诸如此类的混蛋。若想迅速成名，那就做个纯粹的文化流氓，专找名人的碴，疯狗一样的乱咬乱骂，你很快会名声大噪。这是个全民娱乐的时代，要么你娱乐别人，要么被别人娱乐你。足够变态的话，那就自己娱乐自己。
水月奴秋水般的眸子闪闪发亮，赞道：“深刻，犀利，还很怨毒。建议你在变态一点，把刚才的话整理成文字上传到网络，也许你就真成了大神。”
“建议不错，我会真正考虑，并赋之于实践。”
水月奴咯咯娇笑，花枝招展，原先那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我们活在不同的圈子里，她乃是身份显赫之人，我就是个大头百姓，但只要能找到那么一点点共同的话语，还是能够交流下去的。我早想通了，假如一味的委曲求全，摇尾乞怜的讨好于她。其结果她真会把我当作一条狗，一条毫无尊严的哈巴狗。然而我不是狗，而是一只荒野狼。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