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镶王宫内。
月镶王跪在一座巨大的屏风前,头也不敢抬。
隔着纱幔,根本看不清里面坐着的人的容貌。
房间里除了从纱幔里传来的有节奏的嗒嗒声之外,一切都寂然无声。
“嗒嗒,嗒嗒……”
嗒嗒声在纱幔外空阔的宫殿中激荡出悠长的回声。
月镶王等了许久,终于壮起胆子轻声回禀:“小王刚得到飞羽信,小王的军队已经突破狼牙关,不出两个时辰,就会将拜月城团团围住。”
纱幔内没有回应。
“嗒嗒”——“嗒嗒”——
月镶王等了一刻之后,还是没有回应。
他开始疑心是不是自己的声音太小,于是再次开口,不过这次声音大了不少:“小王的军队——”
一个充满威压的声音响起:“住口!”
月镶王连忙以头扣地:“小王冒犯!小王冒犯!”
“住口!”又是简短的两个字。
月镶王战战兢兢,不敢再说一字。
再过一刻,嗒嗒声戛然而止!
一个闪闪发亮的盒子从纱幔里直掷到月镶王面前:“去吧,按谕令执行!”
月镶王拾起盒子,心中一喜。抬头看时,只见纱幔内红光一闪,里面的人已经无影无踪。
月镶王起身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盒子,他终于放下心来,于是换上一副威严的神色大声喝道:“晦亨海何在!”
一名魁梧的月镶卫闻声入殿,向月镶王施礼。他的强壮,显然与常人不同。
月镶王把盒子递给月镶卫:“去,骑孤家的霜月驹火速赶往拜月城,把这个盒子交给厉卫帅。告诉他,按金玉令执行!”
拜月殿。
殿中光线并不明亮,只有月神像前的一星微光在荧荧跳动。
与之相称的是外面阴森的天空,本该有弯月高悬,却被重重浓云遮蔽。
城外月镶军在击鼓分进,包围城池。
整个拜月城,已经笼罩在浓重的恐惧之中。
云月翼知道父亲此时已经站在拜月城头,准备抵抗如蚂蚁般密密麻麻的月镶军了。
尽管连父亲自己都不抱希望,他还是坚信父亲能够打败月镶军。
他知道自己只是幻想,但是在事实没有发生之前,他还是笃信着自己的幻想。
是的,父亲怎么会输?
父亲年轻时,在飞雪古域杀死过苍狼王!
父亲与图大哥,曾经在万军中冲突而出!
那名年长的军官不是还说过吗,拜月国曾经抵挡了五万大军的进攻!
父亲一定会赢,一定会!
云月翼想从母亲那里得到证明:“母亲,父亲肯定会赢的,对吗?”
姬馨摇摇头,否定了儿子的幻想。
她出身贵族,了解这片大地之上发生的种种事情。
她知道,城外的三万月镶军精锐,可是月镶卫统领军队的一半!
在这北部诸侯中,从来就没有哪一国可以与三万月镶军精锐相抗衡!
月镶国拥有一支由十二月镶卫统帅的精锐部队,这支军队强悍异常,在各金诸侯国中无人望其项背。先不说这支军队的卫帅厉峰本人实力强大接近次圣,就是他手下的十一名月镶卫,也个个实力非凡!
也正是这支军队,使得月镶国在五百年前开始绵延至今的战乱中始终在北部诸侯中牢如磐石。虽然有数个木诸侯国已经具有了可以问鼎金诸侯国的能力,但没有哪个敢贸然向月镶国发动进攻!
现在,月镶王竟然出动一半精锐,要消灭侍奉月神的国度!
月镶王肯定不是昏了头,而是另有所图!
也许,雪女天象恰在此时的出现或许并非偶然,从月镶国到拜月国,千余里的路程,三万大军在这冰天雪地里行军,最起码也要月余。就是从飞雪古域穿过——那极其危险,也需要半月,月镶王难道早就算定自己可以获得那个东西吗?
这——
难道意味着拜月国确实在劫难逃吗?
姬馨起身,来到神殿的阳台前,扶栏俯视拜月城。
城墙外,月镶军的火把几乎把城外照成白昼。
云月翼也随母亲来到阳台:“母亲,城外的,就是那些月镶军?”
姬馨轻声说:“是啊,孩子!”
云月翼看到那些火把并没有向城池移动的迹象,感到奇怪:“母亲,他们是不是在等什么?”
姬馨点点头:“是的,他们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云月翼奇怪:“什么东西?”
姬馨轻声道:“金玉令牌。”
“金玉令牌?”
姬馨苦笑一声:“孩子,我们拜月国是侍奉月神的诸侯。贸然攻打我们,肯定会遭受天谴。想要逃避天谴名正言顺地攻打,只能持有金玉令牌才行。”
“母亲,金玉令牌是大帝下的吗?”
“不是,大帝虽然是帝国的统治者,但是也只能下圣令,圣令与金玉令有天壤之别。大帝的圣令固然不可违抗,但它只能行于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金玉令则是被神明认可的神令,通行于三界之中,具有无上的权威。”
云月翼冷笑道:“没想到,这么多的月镶军竟然要等金玉令。看来他们也是胆小鬼,害怕天谴!”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问母亲:“母亲,既然金玉令是从神界得来,是被神明认可的。难道我们侍奉的月神,就允许这样的金玉令下达吗?”
姬馨微微一怔:“孩子,神界是我们这样的凡人难以想象的。到底金玉令为什么会下达,现在还不得而知。母亲只是以对月镶王的了解觉得,他一定是有九成的把握可以获得金玉令牌,才发兵来攻打我们。”
看来要置拜月国于死地的竟然是这个素未谋面的月镶王:“母亲,这个月镶王,是不是和我们拜月国有什么仇,一定要致我们于死地?”
儿子的问题让姬馨有点犯难,她想了想,正要解释,忽然看到一星白光从狼牙关方向飞速而来,顷刻就来到拜月城正门。
她的心头就是一冷!
那白光分明是霜月驹贞义!
它可是拜月国进献给月镶王的礼物。
没想到,为拜月国带来灾厄的金玉令,竟然要它来传递!
云月翼也认出了贞义,他不明白贞义为什么会现身此处。
突然,他看到城门上方出现一面巨大的令牌,流银镶边,中有流云般的金字,光彩夺目:“母亲,那是什么?金玉令?”
姬馨一眼即知,那的确正是金玉令牌:“没错,孩子,那就是母亲说的金玉令!”
云月翼感到脑袋里“轰”地一声,他结结巴巴道:“母亲,我们,拜月国,灭国?”
姬馨点点头,眼泪无声地涌了出来:“那是月镶军在昭告神灵,他们是奉金玉令行事!”
一声沉闷的声音传来,那是城门打开的声音。
月镶军还没有攻城,为什么城门大开?
姬馨和月翼正疑惑间,巨大的号角声响起!那是月镶军进攻的号角!
北城门外有无数的火点向城内飞来!密如飞蝗!
接着是西门!
姬馨不忍再看,她颓然滑坐在椅子上,捂住脸,任泪水汩汩留下。
云月翼看到母亲流泪,他更加慌张,他摇着母亲的手:“母亲,你别哭,别哭了!”
可是连他自己的泪水也如开闸的洪水流了下来,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也如此难以止住泪水。
仅仅是因为头一次看见母亲这么伤心?
还是有莫名的悲伤占据了心头?
姬馨长叹一声:“一切,都无法阻止了!”
许久之后,她擦干泪水:“孩子,你跟母亲来!”
她起身走向月神神像的后面,云月翼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跟在母亲身后。
他隐隐看到,月神像背后,似乎有微弱的光芒。
母亲来到神像背后,用手一指,四处亮起冰雪般的光芒。
他从来没看到过母亲施展法力,不禁惊呆了。他只知道母亲是一名出色的占星师,却没想到母亲也会法术。
云月翼现在看清楚了,没错,刚才看到的光芒正是从月神像底座发出的。
云月翼看到母亲在底座上轻轻地叩击了一下,“嘭”地一声,从底座里弹出了一个狭长的玉盒。
原来真正发光的,是这个玉盒。
姬馨把玉盒放在花坛上,打开,里面,是白绸包裹的一把长剑。
原来真正发光的,竟然是这把长剑!
姬馨把剑拿出来,双手捧起:“孩子,从现在起,你就掌管这把月影残剑吧!”
月影残剑!
神兵!
云月翼从师傅那里听说过,月影残剑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六大神兵之一。师傅说,月影残剑早不知流落何方,他从未敢想,这把神兵,竟然在拜月国内!
“母亲,我记得师傅说过,月影残剑是神兵,威力无比,为什么父亲不带着它杀敌?”
姬馨把月影残剑放到儿子手中:“就算手持神兵,杀退了城下的月镶军,又能如何?月镶军是奉金玉令而来,今天退走,明天会有的军队前来攻打。有了金玉令的允许,神明也会视而不见!再说,这把剑从来没有把你父亲当成主人,用起来岂不和一把普通的剑无异?”
这倒让云月翼非常意外:“这把剑还要自己选择主人?”
姬馨正待开口解释。
云月翼忽然感到手中微微一震,月影残剑仿佛跳了一下。
云月翼一惊,“啪嗒”一声,月影残剑滑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姬馨清晰地看到了月影残剑的震动,她舒心地笑了:“你父亲说的没错!孩子,月影残剑找到了自己的主人!”
云月翼不敢相信:“母亲,它的主人,是我?”
亲眼目睹雪女天象,又被月影残剑承认为主人,姬馨明白自己的儿子将来注定要不同凡响:“孩子,月影残剑选择了你!你就是它的新主人!每一把神兵都注满了灵性,它们有自己的生命,有自己的抉择。这是任谁的意志也无法改变的!”
云月翼转惊为喜:“母亲,月影残剑真的要我做它的主人吗?”
姬馨重重地点了点头:“没错!神兵见主而喜!它的震动,正是喜悦啊!”
云月翼一把捡起月影残剑,用力一拔,“噌”地一声,月影残剑跳出剑鞘!
云月翼感到手中的月影残剑还在微微跳动,但却是那般节奏分明!
剑身传出细微的嗡嗡声,那种悦耳的声音,是云月翼从未听到过的美妙乐音!
云月翼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丹田涌起,很快就灌注到全身。
那,仿佛不是自己的力量!
这股神奇的力量,完全不同于与苍狼王搏斗时的那种。
与苍狼王搏斗时,虽然也能感到力量的爆发,但那种爆发,完全是求生**逼迫之下的爆发,短暂而不能持久。如同流星,转瞬即逝。
现在完全不同!
他能感到剑的跳动犹如脉搏,虽然与自己心脏的跳动并不合拍,却犹如一个鲜活的生命。
他开始渴望战斗,渴望去帮助父亲,渴望去帮助正在遭受月镶卫欺凌的拜月国子民。
姬馨看到儿子手持月影残剑,如梦游般走向拜月殿门。
儿子的姿势,神态,就如一名神灵一般:“孩子,你要去哪里?”
云月翼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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