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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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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七

    一九三七年底,古老的齐魯城乡,已经稀稀落落地响起了一声半声的爆竹声。就在人们感受着新的虎年年味儿越来越浓的时候,日寇的铁蹄却无情地踏了进来。农历小年那天,侵华日军华北派遣军一路在济阳至青城间踏过黄河冰冻,大举向山东腹地进犯。第三天就越过胶济铁路,占领了青州临淄一线。日军所到之处,烧杀****,无恶不作。崇尚礼仪的孔孟之乡,立时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在青州以南三百余里临沂费县境内,有一颜姓大户人家。临沂古称瑯玡,而瑯玡颜氏,世代儒雅传承,名播儒林。被奉为一世祖的颜回,是孔子著名弟子,被后世尊为“复圣”。颜回以下,颜氏家族谨守儒家忠孝仁义之道,子孙多以名德学业著述文翰留名青史,历史典籍中有据可查的就有数百上千人之多。最著名的有,两汉两晋之后南北朝时期的儒学大师颜之推,唐朝开元年间“安史之乱”时独撑河北战场的忠臣良将后成书法宗师的颜真郷。慑于颜家名望,旧历新年之前,日寇扶植的华北伪政权头子大汉奸王克敏,派人来到颜家,许以山东省公署主席职位,诱劝颜家老爷时任山东省国民参政会议员的颜伯骧归顺日本,参加华北五省自治政府。为了表示誓死抗日的决心,颜伯骧喝令卫兵将劝降来使绑送鲁中抗战政府,按惩治汉奸法令处以死刑。眼看日军已犯至家门口,颜伯骧深知,穷凶极恶的日本人一定不会放过颜家。便把家中私塾先生杨厚昌陪读书童****龄和唯一的儿子颜幼鲫叫到堂前,嘱咐道:“鬼子已打到青州,中央军已经西撤,鲁中门户洞开,临沂三五天内就要失陷。颜家与倭寇不共戴天,年前我又杀了它的劝降来使,此番来犯,必定要找****来。家书遗训你们当已熟读,世祖有训‘夫圣贤之书,教人忠孝’。当此国难当头,尽忠报国乃是学子蹈教循道头等要义。我心巳定与国民政府同进退,明日即随国民参政会机关往枣庄台儿庄撤退。你们三人正是青春年少之时,就不要跟随老夫到处逃难了,我意欲送你们上前线打鬼子去,不知先生和你们两位学子意下如何?”此前,杨厚昌已秘密加入中国**,正在做动员民众投身全民抗战宣传工作,早有杀敌报国之志。一听颜家老爷要送三人上前线,喜不自禁,立马表示态度道:“老爷所言极是,而今国将不国,家不成家,我等焉能闭门读书!厚昌愿尊令意,投笔从戎,报效国家。”****龄和颜幼卿都已深受老师影响,巴不能有亲手打鬼子那一天。老师话音一落,****龄抢先表态道:“鹤龄立志从军,奋勇杀敌,一定不负老爷厚望。”颜幼卿时年十三岁,又是独子,虽有一腔报国热情,然而真的面临告别爹娘却是亲情难舍。颜幼卿跪倒在地,磕了三个晌头,含着泪水说道:“爹爹在上,儿虽年幼,却知道颜家列祖列宗尽忠报国忠烈之事,儿定当效法先祖,牢记家训,忠心报国。只是爹爹年事巳高,生逢战乱,父子分离,儿不能侍奉在旁,实叫儿于心不忍啊!”颜伯骧扶起幼儿,老泪纵横道:“爹爹此去逃难,生死未卜。若是客死他乡,盼儿赶走东洋鬼子后,设法找回爹爹遗骨,与你娘合葬于西山列祖列宗陵寝之地。若能托得祖宗荫福,看到打败鬼子那一天,则父子相聚,再享天伦。”说罢,从堂前大柜中取出一个青布包袱,解开包袱,将包袱中的红木匣子端到桌上,打开匣子抽盖,取出匣中的竹根笔筒,又从笔筒中取出一方麻纸字帖,郑重地对儿子说道:“先祖的<<争座位帖>>,想必先生已对你讲过,今天,爹让你第一次拜谒真容。你也应当知道,这是颜家十四世祖鲁国公颜真卿在位唐朝刑部尚书时,写给定襄王郭英义的信件手稿。郭英义为了献媚当时的权重宦官魚朝恩,在朝廷两次重要的宴会上,指麾百官就座而任意抬高魚朝恩的座次。先祖为着维护朝廷纲纪,不畏权势,奋笔疾书,痛斥郭英义的行为不啻是白昼打劫。这个帖子,是先祖手书草稿,先祖凝思于词句,而未在意笔墨,却写得劲挺豁达,姿态飞扬,成为书法史上的名作,入行草最佳范本之列,后世书家皆以此帖与王義之的<<兰亭序>>合称为书法‘双壁’。”颜伯骧继续给儿子介绍道:“先祖这份帖子原本有两页,首页在家族分家时为另一宗支保存,存侠不知。尾页却为我们这一分支完好地保存了下来。这一千多年间,列祖列宗历经数不清的战乱和灾荒,一代一代,矢志不移,将先祖的这份稀世墨宝传承了下来。”颜伯骧复将字帖装好,扎紧青布包袱,双手托于胸前,字字千钧道:“祖宗这份遗产,重如泰山,爹要你白日里系在身上,黑夜里枕于头前,须臾不得离身!”幼卿双膝跪地,从父亲手中接过青布包袱,恭敬答道:“儿遵命,儿定当以命相保。”颜伯骧给儿子交待完,掉转身子朝杨厚昌说道:“还请先生受老夫一拜!”说着,便向杨厚昌深深鞠了一躬。颜伯骧深情道:“小儿年幼,还托先生费心照料。”杨厚昌连忙扶住颜伯骧,急急道:“老爷言重了,杨家几代人得济于府上,深恩难报,厚昌不才,自当尽心竭力,带好少爷。”颜伯骧先请杨厚昌于八仙桌上首入座后,又让****龄和颜幼卿在下首一侧团櫈上坐下,神色庄重道:“老夫仔细观察,中央军不战而退,地方军唯利是图,唯有八路军真心抗日,在民族危亡的关键时刻显示出了民族脊梁的本色。老夫认定,国家的希望在**八路军身上。前几天国民参政会开会,我已当面把你们托付给了八路军老六团团长黄至诚将军。黄将军约定,明晨三更在后山山神庙接应你们,接头暗号为“沂水—蒙山”。三人不约而同都在口中默念道:“沂水—蒙山”“蒙山—沂水”……。颜伯骧又从青布长衫中掏出两块银元交与杨厚昌道:“兵荒马乱,多有不济,这两块银元,先生带在身上,以备急需。”

    梆打二更,杨厚昌****龄颜幼卿分别跪别颜伯骧,出了颜府,越过吊桥,顶着凛冽的寒风往后山山神庙走去。山神庙位于后山半山腰上,大殿内塑有山神一尊,山神像前,还塑有一对少年儿郎奉香结拜的塑像。相传很久很久以前,后山里出了一个妖蛇,不仅吃尽了十里八乡的飞禽走兽,还胁迫人们在每年的二月初二贡上一对金童玉女供其享用,否则,便兴妖作浪,祸害四乡。山前村有两个叫金锁石柱的少年儿郎,立志擒此妖孽,为民除害。二人访得崂山老道有降魔伏妖之术,便决意赴崂山修道。二人行前来到山神庙,撮土为香,义结金兰,对天盟誓,愿生死同心,祸福同享,若有异志,天诛地剐。二人进了山门,拜过师傅,老道探明来意后,口念咒语,掐指一算,知道了究竞。老道告诉金锁石柱,这妖蛇本是龙王派到人间执掌一方风水的牙门小司,只因无有管束,孽性姿张,成了祸害。今欲除其妖性,专司本职,不仅要有擒获此妖的功夫,还要为其开凿丈九十九石窟一所,以便捉拿之后锁于窟内。金锁石柱一合计,当场确定,金锁留下修道,石柱回乡开山凿窟。一晃八年,金锁修成正果,石柱也将石窟凿成。那年二月初二,正当那妖蛇现身后山又欲卷走一对金童玉女之时,金锁施展法术将妖蛇擒获在手。投进石窟后,石柱在石窟洞口上方打凿的巨型石门却从山体上断裂不开。石柱使出浑身气力,奋力抡锤击打,石门连着山体却纹丝不动。眼看妖蛇吐着信子又要游出窟外,只听见山神庙前一个白发老头朗声唱道:“打石不对纹,气死打石人。”石柱一听,恍然大悟,连忙手持凿子,对准纹路,奋力一锤,只听“咔嚓”一声,巨石随即滑落到洞口,锁住了石窟。从此,这妖蛇被收服归山,人间太平,四方欢腾。后人为了永远纪念显灵的山神和为民除害的金锁石柱,又重修山神庙,每年二月初二上山进香,顶礼膜拜。

    三人进了山神庙,,殿内香炉虽已灭火,却是焚香四溢,余烟燎绕。****龄看着三尊塑像看得入神,突然对杨厚昌说道:“当年金锁石柱为民除害,结拜山神庙,流芳千古,我们今天何不也学他们,结为兄弟,同赴国难,永不变心。”杨厚昌朝颜幼卿问道:“幼卿以为如何?”颜幼卿答道:“盟誓同心,很合我意,只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怎能和先生平起平坐?”杨厚昌一听,劝解道:“我们这就投奔八路军了,**八路军是不分尊卑的,五湖四海都是阶级兄弟。既是这样,就按鹤龄说的,请山神作证,我们三人从此结为异姓兄弟,同心协力,共赴国难,生死相依,患难与共,兄弟三人中如有殉国,则家中老小有生者奉养,并代逝者养老送终,生者娶妻生子皆随逝者姓。”二人皆无异议。于是,杨厚昌领着,三人从大殿香炉中各捧出两棒香灰铺在地上,以指代笔,将自己的姓名和生辰写在灰上。杨厚昌第一个跪下起誓道:“山神在上,我杨厚昌愿与****龄颜幼卿两位贤弟结为异姓兄弟,生死相依,患难与共,愿为逝者高堂养老送终,愿以子出为逝者子嗣,今日盟誓,山神为证,如若变心,天诛地灭。”接着,****龄和颜幼卿依次伏跪山神像前,对神起誓。当颜幼卿刚刚宣誓完毕,还没起身之时,忽然,从大殿门外闪进一个壮士,朗声说道:“不用山神作证,我给你们作证了。”接着说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如今众仙,齐聚—蒙山。”杨厚昌立马回应道:“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东海龙王,神游—沂水。”壮士伸出大手,握住杨厚昌道:“欢迊你,杨厚昌同志!我是黄至诚,欢迎你们加入八路军老六团。”又分别与****龄和颜幼卿握手,表示欢迎。说话间,又有几个八路军官兵进了大殿。只见他们搬过来大殿祭台上的蜡烛台,掴上一支蜡烛,点亮后,在祭台上铺开一张图纸,又见黄团长走到地图前,下令道:“放过鬼子步骑联队之后,截住它的辎重分队,一营掐头,二营断尾,三营从中间插进去,包围起来,分割穿插,速战速决,快打快撤。”弟兄三人出得殿门一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山神庙前已经来了这么多天兵天将。个个身背红缨大刀,腰系一排子手榴弹。只见黄团长一挥手,这些天兵天将霎时隐进夜色,没了踪影。当夜,兄弟三人各人领得一片大刀和三颗手榴弹,跟着黄团长钻进山神庙后一片小树林中。待到东方刚露魚肚白,西山顶上的一轮弯月还没着地,就听得后山那边传来人喊马嘶的声音。随着这声音越来越大,不一会功夫,一大队打着膏药旗的鬼子兵已到了眼前。杨厚昌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几个骑着东洋高头大马的鬼子军官走进山神庙大殿,叽哩呱啦说了一通鬼话之后又上马走开了。鬼子大队人马过了后,便是长长的马车队,驮着轻重机枪,拉着钢炮和弹药。就在最后一辆马车进了后山山垭口之际。只见黄团长拔出匣子枪朝前一挥道:“上!”随即,漫山遍野响起了枪声冲锋号声“冲啊!杀啊!”的呐喊声和鬼子兵的嚎叫声。杨厚昌兄弟三人也被这热血场景感染了,跟着黄团长一起跃出小树林,抡起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杨厚昌兄弟三人参军后,进步很快。到了一九四二年,杨厚昌巳是滨海新区独立营政治教导员,****龄在独立营一连一排当排长,颜幼卿也已是独立营通讯班班长。那年秋后,鬼子从青島济南连云港三路发出重兵,铁壁合围鲁中八路军。汪伪政权和各种汉奸组织也配合鬼子扫荡,对抗日根据地实施严密的经济封锁。鲁中抗日根据地不仅日见缩小,而且根据地内越来越困难,军民缺衣少粮,药物油盐等生活必需品都快告罄了。在极端艰苦的生活条件下,根据地内部也出现了一些动摇变节分子。眼看年关将近,滨海新区首长得知,原由盐匪转正过来的二分区独立支队支队长潘时祺有反水迹象。便派滨海军分区政治部主任谭亮前往查处,同时决定抽调独立营教导员杨厚昌任二分区独立支队政治处主任。杨厚昌随同谭亮赶到二分区行署所在地石滩时,正值农历除夕,探知潘时祺正裹挟支队干部在石滩客栈喝酒,并得知潘时祺酒后便要宣布反水投敌。谭亮当即决定亲赴客栈做说服工作。杨厚昌随即安排带来的独立营通讯班在客栈外布置好警戒,自己陪同谭主任向客栈酒楼上走去。杨厚昌的任职命令,滨海军分区已发报通知了二分区。潘时祺一见支队新任政治处主任带着军区政治部主任不请自到,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便穷凶极恶地拔出手枪朝着杨厚昌胸膛开了一枪,接着又朝谭亮开了一枪。谭亮应声倒地,杨厚昌拔枪回击,当场击斃潘时祺,并命令闻声赶到的通讯班将潘时祺的几个同党捆绑了起来。平定了潘时祺事件之后,杨厚昌好生奇怪,明明是潘时祺对着自己的胸膛先开了一枪,棉衣上心口处的窟窿眼还在,可是自己却毫发未损,偏偏第二枪击中谭亮,使得主任牺牲了?布置完工作,杨厚昌来到警卫排,把自己的疑惑告诉给了巳是警卫排排长的颜幼卿。颜幼卿一听,神色紧张道:“莫不是子弹打到身上,你还没有知觉。”于是,连忙帮着杨厚昌解开棉衣,浑身上下前胸后背,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没找到一处伤痕,只是发现揣在棉袄口袋里的两塊银元,一塊边上豁开了一个豁口,另一塊上留着一个芝麻粒大小的白印子。颜幼卿大惊失色道:“大哥,是这两塊银元救了你一命,要是没这两塊银元挡着,我们弟兄已是阴阳两别了。”

    抗战胜利时,老六团已发展壮大成八路军的一个主力师,黄至诚仍是这个师的师长。二分区独立支队和海上武工队合编为一个团,由地方部队升格为野战部队,进入了主力师的编制序列。杨厚昌仍任团政治处主任,****龄任团直特务连连长,颜幼卿继续担任团部警卫排排长,弟兄三人又到了一起。一九四五年深秋,部队正分散农村,帮助群众抢收抢种。突然接到进军东北的命令。全师就地收拢集结,立即开拔。杨厚昌兄弟三人也随队伍一起,告别八年抗战结下了深情厚谊的山东父老乡亲,昼夜兼程,向关外挺进。部队出了关,已是隆冬季节,东北平原上早已银装素裹,凄厉的寒风贴着地面呼啸而过,刮到人的脸上如同刀子划在脸上一般。可是,部队仍是单衣单裤,有许多连鞋袜都没穿,从山东出发前,穿的草鞋进的庄稼地,又穿着草鞋踏上了新的征程。一天,部队开进到一个叫三道岭的地方,停止前进,就地宿营。晚上,黄至诚下来检查部队宿营情况,碰见杨厚昌带着警卫排长颜幼卿也在查铺查哨。黄至诚见杨厚昌穿的实在太单簿,颜幼卿虽然也是单衣裤,但是身上背着的青布包袱总还算多了一层御寒衣物,而杨厚昌身上滑滑的就两件单衣单裤。于是,便将身上的一件缴获的日军黄呢子大衣脱下,拽到颜幼卿手上道:“白天你们主任穿,晚上你弟兄俩打个同腿,一块儿盖上。”颜幼卿说啥也不肯收下,杨厚昌也说道:“师长你年纪大,更需要多穿些,我们年轻,能扛住。”黄至诚道:“我身上穿的厚实,没大衣也不冷,给你们更有用场。过两天,到了四平,北满被服厂的冬装就都运到了。”杨厚昌拗不过师长,只好让颜幼卿收下了这件珍贵的黄呢子大衣。

    转眼到了一九五二年冬,杨厚昌所在部队正在朝鲜前线与美军作战。这时,杨厚昌早已担任团政委,****龄调到团司令部任管理股股长,颜幼卿在****龄手下干机关管理员。志愿军经过五次战役,将联合****从鸭绿江边赶到了北纬三十八度线。到了一九五二年冬,双方在三八线形成了胶着状态,志愿军一线部队全部转入堑壕和防空洞,与美李军队打起了阵地战。这天深夜,颜幼卿担着一副水桶钻出防空洞,想利用夜色,到山脚下一处泉水口取水。走到半山腰时,迎面碰上****龄从山下背给养回防空洞。****龄知道,颜幼卿这几天正感冒发烧,便放下背上的两袋炒面和几挺罐头,对颜幼卿说道:“你把炒面和罐头背回去,我去挑水。”****龄担起水桶没走多远,就听颜幼卿在身后喊道:“二哥,你把大衣穿上。”****龄停住脚步,从颜幼卿手上接过黄呢子大衣穿上,又叮嘱了颜幼卿几句,便担起水桶向山下走去。颜幼卿正发着烧,钻进防空洞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待到醒来,巳是大天四亮,他睁眼一看,没见着****龄,也瞧不见水桶和扁担,心里不禁发起毛来。他赶紧跑到防空洞里侧团长政委住处,神色慌张地告诉杨厚昌道:“二哥上半夜下山担水,到现在还没回来。”杨厚昌半夜里倒是听到了敌机轰炸的声音,但是,****龄出了防空洞下山担水的事情却是不知道。他也觉得情形不妙,立马道:“快出去找找!”于是,兄弟二人连跑带滑,直奔山脚下泉水口扑去。这个泉水口,是附近几个山头唯一的取水点,已被美军多次轰炸。周围的枯草树木已被烧得净光,只剩下一根根秃桩子,在冰天雪地中孤零零地矗立着。他俩到了泉水口一看,不禁痛哭失声。只见****龄被美军的凝固******烧得面目全非,身上的衣物包刮那件呢子大衣都已烧成灰烬,只剩下五个黄铜钮扣散落在炭灰中。两只水桶被烧成了两个拳头大小的卷铁,榆木扁担还有一截子在沤着烟。杨厚昌脱下自已身上的棉衣,含着眼泪把****龄烧得半焦的遗体抱到棉衣里,又让颜幼卿拣起五个黄铜钮扣好生保存起来。然后,与颜幼卿抬着****龄遗体,来到半山腰一处松林旁,选了一处朝阳处,二人用双手扒开积雪,扳开碎石,刨出松土,挖了一个简易墓穴,埋葬好之后,二人又跪于坟前,按家乡风俗,三磕九叩,洒泪而别。

    一九五六年,杨厚昌所在部队回国后不久,全军开始精简整编。部队回国前,杨厚昌已升任师政治部主任,颜幼卿也早已担任管理股股长。整编工作开始后,杨厚昌回到老团队,找到颜幼卿,说道:“这次精简整编,咱要带头响应,我们弟兄俩至少要有一个到地方工作。”颜幼卿立即表态道:“你职务高,责任重,要转业也是我转。再说,家里三门五个老人,得有养老送终的。”颜幼卿转业回到故乡,先是在乡上任民政助理,因为要侍候三家老人,来来回回很不方便,便决意辞了公职,回到村上担任了村党支部书记。除了带领乡亲们辛勤劳作外,就是侍候奉养三家老人。十年间,先后五次披麻戴孝,扶棺上坟,安葬了兄弟三家的五位老人。直到****前一年,才娶了媳妇成了家。可喜的是,成家第二年,就添了个大胖小子。杨厚昌从颜幼卿信中得知这一喜讯后,欣喜异常,又来信又来电报,催促颜幼卿夫妻俩带着儿子到部队来探亲。一家三口到了军营,杨厚昌接过儿子那一刻,激动的象个孩子似的,捧起儿子举过头顶,大声喊道:“我们有接班人喽!我们有接班人喽!”给儿子起名时,老弟兄俩坐下一合计,决计兑现当年山神庙许下的誓言,儿子随刘姓,取颜家先祖中最负盛名的十四世祖颜真卿大名中的“真”字为名,定姓名为刘真。杨厚昌虽比颜幼卿结婚早,却迟迟不得子女,两家就这么一个孩子,都喜欢的象个宝贝似的。每年农闲时,一家三口或是母子二人到部队来,到了农忙季节,再回到农村。年年如此,儿子成了这个异姓大家庭的希望和精神寄托。农村日子虽是清苦,但有杨厚昌接济,比起周围邻居,颜家日子还是好了许多。但这种平静日子,没过几年就被打破了。就在刘真开学那一年,县城里来了两个穿制服的,把颜幼卿押走了。没过几天,又被押回公社礼堂开批斗大会。批斗会开会前,刘真娘带着刘真去见颜幼卿。颜幼卿被悬绑在公社中学的篮球架上,只有脚尖能够着地。刘真看着爹痛苦表情,与娘一起抱着爹双腿哭得死去活来。那天夜里,颜幼卿翻过公社中学围墙,潜回家里。他告诉刘真娘,县里“斗批改”办公室给自己定的罪名是,漏网地主分子假党员怕死鬼。听批斗会上发言的说,****前的********孟兆旭是假党员,而杨厚昌一九三七年入党,孟兆旭是第一介绍人,而杨厚昌又是颜幼卿的第一入党介绍人。假党员介绍入党的是假党员,假党员介绍的假党员介绍入党的,就更是假党员了。颜幼卿还说道:“他们到部队去调查,回来说,二哥那天夜里牺牲是因为我贪生怕死,让鹤龄去送了命。”颜幼卿哀叹道:“这些事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了!”刘真娘告诉颜幼卿,昨天,大队革委会副主任崔海庆到村上小学,把刘真的书包櫈子扔出教室门外,说‘小地主崽子还上什么学!’颜幼卿忧心忡忡道:“我们受点屈就算了,一是怕耽误了孩子的前程,再就是怕老大那边出问题。听他们风言风语说,老大也隔离审查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颜幼卿闷着头想了半天,对刘真娘说道:“家里是不能呆了,你赶快领着真儿上老大那儿去吧。”于是,一家人急急火火收拾行囊,准备动身。颜幼卿把背了大半辈子的青布包袱交到儿子手上,一字一顿道:“包袱里有三件宝,件件都连着根连着魂,你要以命相抵,不得有失。”刘真已无数次地听爹和大伯讲述过这三件宝的传奇故事,以命护宝早已在他幼小的心灵中扎下了根。颜幼卿帮儿子背好青布包袱,把身上仅有的五块钱交给刘真娘,一家三口趁着夜色出了颜家大庄,送到山神庙,夫妻父子洒泪而别,各奔东西了。

    刘真别离大伯大妈已有二年,这次回来,虽没见着大伯,却见到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妹妹,名字叫春莺。小春莺爱哭爱叫,白天黑夜叽叽哇哇的。说来也怪,一看见刘真,立马便不哭不闹了。自打刘真进了家门,小春莺就象个皮皮糖似的粘着刘真,甩都甩不掉了。刘真娘在这儿住了半年多,没收到刘真爹一封信。过了年,再也坐不住了,便匆匆告别大嫂和儿子,回了老家。刘真和娘就此一别,再也没见上面。直到****结束,刘真在军校上学期间,接到县里为父亲平反昭雪文件时,才得知,他娘俩走后,爹跟一群五类分子被押着到各个公社游街批斗。爹性格木讷,斗了几个月,精神失常,又被关进精神病院,不久就死在了精神病院。娘开春到家,呼天嚎地也没找着爹的下落,离开县城,走到山神庙时,悲痛欲绝,竟跳下崖头自尽了。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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