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我走吧，我给你做闺女去！”王菊花双手被反绑着，坐在地上，与一边抽烟的络腮胡彪子谈话。
“滚一边去！”彪子有些头大，没想到这回绑来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货。
“你别看我小，我可什么都会做！洗衣做饭喂猪我样样拿得起放得下。你家若有老娘，见到我可喜欢啦，晚上我给她端洗脚水，早上我给她倒尿盆！”
“你给我闭嘴，我娘早死了，再提我娘我让你到那边伺候她去！”
“看你这五大三粗的，一点心眼都没有，你把我杀了，你不要洋钱啦？你是出来求财，又不是求灾。你把我杀了，你的同伙能饶你？到手的大洋，让你给弄没了，他不找你算账才怪！”
彪子哭丧着脸，瘦猴这家伙太他妈不是人啦，早知道这丫头是这个样，说什么他也要去谈判。瘦猴看押她两小时，见他买吃的回来，对他说：“彪子，每回都是你去，太辛苦了，这回我去吧，这丫头太能说了，我知道，你对付小孩是有一套的！吓吓她就行！”
彪子当时还想，瘦猴这回总算做了回人，平时有这生意，都是把他推出去与对方谈判，他自己很少露面。这回，原来是被这丫头烦的。
彪子看着这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他不明白一个大家出来的小姐，怎么会如此泼辣。一双平底布鞋足有三十六码。
“你看看你，生在这样好的家庭，不知你娘是怎么教你的。脚这么大，也不怕人笑话？！”彪子一脸的鄙视。谁家的小姐不裹脚？看来她也是个拧种。各个地方都有女孩死活不肯裹脚的，裹脚毕竟痛。
“哎，大哥······”
“你叫谁大哥呢？”彪子瞪了她一眼，自己都三十几了，一个十来岁小丫头叫自己大哥：“真是晦气，做这行这么多年，遇到你这么个没教养的，还小姐，我呸！”
彪子往王菊花脸上呸了一口。
“大爷，大爷！口误！”王菊花也不生气，忙陪着笑脸道：“我就是看您比那个瘦猴年轻，想拍拍您马屁，没想到被你踢了！”
“你咋知道他叫瘦猴呢？”
“他真叫瘦猴啊！”王菊花笑道：“我看他瘦的跟个猴子似的！大爷，您就是比他富态！”
“我是你纯大爷，我要是有婆娘，我的儿子不会比你小！”彪子见王菊花改了口，把“你”改成了“您”，这才好声气道。
“那是那是，您要是有儿子，长大了我给您做儿媳妇去！”王菊花见彪子脸色有些缓和，道：“我说大爷，说起这个脚，那真是一言难尽啊！”
彪子心里真是瞧不起这王家了，小姐说出这么没廉耻的话，还把自己给人家做儿媳妇，这也是富人家教育出来的孩子？！亏她说得出口！
彪子现在再看这个小女孩，心理上好受多了。有什么了不起，有钱人也不过如此，教育出来的孩子，是这般德行！又想，将来不知哪家倒霉蛋的小子会摊上这么个老婆了！
“因为这个脚，我跟我娘足足斗了两年！”王菊花打断了彪子的思路。
“嗯？！”彪子邹着眉头，看着这个女孩：“那你说说，怎么跟你娘斗的？”
“我娘给我裹脚，您是不知我受的那份罪。只要我一得空，就躲开她到外面，然后把裹脚布解开，光着脚与小伙伴们玩。”
“你娘不管你？”
“怎么会不管，只是我一出来，她就撵不上我，她就管不着啦！您是不知道，我娘那个小脚哪里跑得动，她追不上我呢！”
“这个倒是！”彪子把烟袋往脚上磕了磕：“像你这样的性子，估计你娘得气死！”
“大爷，您这话可算说对了，不光我娘被我气疯了，我爹我奶奶差点没被我气死。所以我在王家，一直不招待见。我在王家的待遇啊，连个长工的孩子都不如。我就不明白，您两这什么脑袋，干嘛绑我？我能值几个钱？！你把我话给记住，你连五块大洋都未必拿到。”
“你们王家那么多地，会在乎钱？你是说着话谁信呢！”
“你爱信不信！”王翠花道：“我奶奶恨不得我早死才好，才合她的意。我死了，她好给爹再娶个小婆子，给王家生儿子好传宗接代。”
“那你不死你爹也可以找啊！”
“您是外人，哪里知道我们家的事，我爹有多稀罕我娘您是不知道呢！我奶奶早几年就提过要给爹娶一房，我爹死活都不肯，说我娘还年轻，还能生！就这么一拖再拖下来！”
彪子站起来，别看他一米八的个，身子又壮，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可是被王菊花说得心里有些凉！费了老大劲，若是几十块银元都搞不来，那这回算是亏大了！
想想这小孩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他原本就不愿意做这趟生意，小女孩哪里值钱？！可是瘦猴非要来，说钩子已经下好了，王家庄的王瘪嘴，指明了王家大院就这么一个宝贝蛋，说可以要一百块大洋。他当时去踩点的时候，王家确实富裕，自己虽有些半信半疑，但是这么大家产，总该给个三五十块大洋应该没问题。照小女孩这么一说，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是接下来，王菊花的话更是让彪子胆战心惊！
“你们这回把我绑来，我爹肯定知道是谁下的勾。一定是我们庄上的三瘪嘴，前天我爹还跟我叔商量，说要带人弄死他！这回好了，这事一出，有理由弄他了！”
“明人不做暗事，我们可不是他下的勾，我们另有其人！”彪子脸色一变，又故作镇定道。
王菊花看在眼里，她装着很平静道。
“呵呵！是不是三瘪嘴，把他逮住审问一下就清楚了。你们不会是在这一带混吧？”
“我们可不是！”彪子急忙道。
“那就好，若是你们在这一带混，就赶紧把我放了，若是我爹去报告大先生，你们可就惨啦！”
“大先生？哪个大先生？”彪子眼里露出不安。
“我们这里还有哪个大先生？就是吴大先生啊！”王菊花眼角瞄着彪子，顿了顿道：“我跟你说这些干嘛，你们又不是这里的，肯定不知道。”
“啊啊，是啊，我们不知道什么吴大先生。你你爹跟吴大先生什么关系？”
“我爹拜帖在他的门下！”
“有有吗？你胡说！”
“我胡说？若是不信，你去问问吴大先生，就是前天，我爹包了二十块大洋，还是骡马街罗老爹给牵的线，要不然吴大先生也不会认我爹的。您是不知道，这吴大先生收徒有个宗旨，不是熟人介绍，他不会随随便便就收的！”
彪子没再说话，在王菊花面前走来走去。王菊花瞟了他一眼，他脑门子上都有汗珠了。
“大爷，我也不值钱，要不您把放了吧，您的大恩大德，我会报答您的！”
彪子没说话，抖着手装了一锅烟，点了半天才把烟点着。他对瘦猴的意见是越来越大。这回祸可惹大了。
想当年他和瘦猴也托了人，想投奔在吴大先生门下。怎奈人家不收，说他们这类人上不得台面。主要是瘦猴品行太差，偷鸡摸狗夜里敲人家寡妇的窗户什么坏事都干，做这行一点都不专业。
怎么办？彪子心理几乎要崩溃了。这吴大先生要跟他计较，小命都难保啊。
吴大先生可是在这一带势力最大，县里保安团都有他的人。
“大爷，您想好了没？您把我先松开，我想尿尿！”
彪子看了看王菊花，走了两步，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对王菊花道：“我放了你，你可要记住，是我放得你啊，你到时可不能过河拆桥？！”
“那哪会呢！大爷，这事我不恨您，您把我放了，我爹也不会怪您的！大爷，请问您尊姓大名？”
“你想干嘛？”
“嗨，我还能干什么？！我要告诉爹，若是下回遇着您有什么难处，只管跟我爹说，只要我爹能办到的，一点会帮您办到的！您看这样好不好，我就说，是您从绑匪手里把我救出来的！”
彪子对王菊花的话半信半疑，但若是不放，正如她所说的，小命难保呀。即便她跟她爹说实话，总该是自己放了她，她又不缺胳膊少腿，他相信，吴大先生也不会跟自己计较的！想到这里，他走到王菊花的后面，给她解了绳子。
“小姐，你不要怪我，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做这一行的，但凡能活人，谁做这缺德的事啊！”
“大爷，我不会怪你。您还没告诉我您叫什么名字！”
“我叫彪子，一定让你爹在吴大先生面前替我美言几句，我不知你爹是他的人，请他老人家高抬贵手，不要跟我这小人一般计较！一定一定啊，我的命就在小姐手里啦，拜托了！”彪子低下头，向着王菊花双手抱拳。
“放心好了！”
王菊花仰头看着这个五大三粗汉子一脸的惶恐，用手拍了拍他的手臂，转身大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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