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榆花真的饭后领秦子追去林姥爷家。
林姥爷还在打马掌,光着膀子,脖子上挂一围裙。
“姥爷,我知道你接了五十套马掌,怕你忙不过来,让阿追每中午来帮两个时辰的忙。”榆花说。
“来了就帮着烧火吧。“林姥爷说。
“嗯。姥爷,中午两个时辰是最倦的时候,您老打会儿休息会儿,杂活吩咐阿追做。”
榆花取了一条围裙给秦子追,秦子追套上,拉了一会风箱便也光了膀子。
榆花没去整地,教阿追边拉风箱边分开打马钉马掌环的铁;炉火不旺了怎样把炉渣撬下来;该怎样加煤,加多少煤;铁块烧成怎样才能出炉锻打…….。
两个时辰后两人出来,秦子追全身汗滴滴的,衣服拽在手里,不理榆花,只顾往前走。
“才做了这么点儿事就不高兴了。”榆花想逗他高兴。
秦子追不想理她,闷头往前走,偏又衣服宽大,没拽结实,跘住脚,差点摔倒。
“呀,真不高兴了,扮个黑毛猴看看。”
秦子追下到小道上,榆花停在自家院门前,看他气急地走,过柳树时他折了一根柳枝,将衣服蒙在头上蹲下身象黑毛猴那样一直走到马道上。
晚饭往后推两个时辰,马开始知足地入厩。天光微黑,秦子追还在砸锤,每砸一锤都挣出发力声。
赵叔等他砸完锤洗过澡后一起用餐,马场已空落寂静。点亮灯,整个马场就黑了,只山以上朦胧。
两人都不说话,享受着日尾夜初恬然的交替。然后月亮亮出山垭,象夜归的人提着灯笼在走,走着走着走天上去了,像有人提着灯笼在云层上走。云被照白了,山以下的位置幽蓝。
赵叔摇摇头,很享受。秦子追感觉提着灯笼的“人”迷路了找不着家了,洒下的月光再美都有让人想哭的思念;还不止这些,人不能脆弱得哭出来,毕竟月光还是美,所以郁结在心里,让你对着月亮只能在心里哭。
两天后秦子追已能打毛坯,毛坯仍烤在炉火里,等林老爷休息过后来修改。
最后一个马掌是秦子追打的,还凑合。
二
打完马掌秦子追以为不用去了,饭后榆花就催促。到林老姥爷院里,院里关着十几只羊羔,梗梗坐在院子里,羊羔头上点成蓝色。
秦子追脸臊的没处放了。
“垛垛,姥爷可有几门好手艺,用心学,姥爷年纪大了,总有个眼花手抖的时候,你可别把姥爷的手艺学歪了。”梗梗说。
“梗梗,你这嘴…...。”
“嘻嘻,姥爷不会怪我,姥爷,您不会怪我吧?”
“不会,谁不知道梗梗这嘴说不出个好听的话。”林姥爷笑。
榆花取下围裙,秦子追不情愿地套上。
“你抓羊,然后看着,这事你一时半会参不上手。”榆花说。
秦子追抓住一个羊羔,羊使劲地挣。
“羊羔要抱。”榆花抱起一只羊,羊温顺得象猫。
秦子追抱起一只,羊还是挣。
“垛垛,小时候羊羔羔就不喜欢你,长大了还一个样。“梗梗也抱起一只。
秦子追只有看的份。
林姥爷熟练地将羊按倒,手指一划,羊“咩”一声,不动了,林姥爷在伤口上撒上一些药粉,榆花把羊抱下来,羊愣了一阵,慢慢走出去。
骟羊台上的布巾里多了一付小羊羔羔的蛋蛋。
秦子追忽然想笑,林姥爷一个不留神把羊羔羔的小牛牛切了“咋整哦”,榆花不让自己掺和,就是怕自己影响林姥爷切错地儿了。
十几只羊羔才一会弄妥了,梗梗付过骟金抱着一只羊羔和榆花先出去。
秦子追清理净骟台,林姥爷用一片树叶包好羊蛋蛋递给秦子追,说:
“赵老汉喜好这个,你带回去。”
秦子追接过树叶包。
晚餐赵叔等秦子追练完功一起吃,羊蛋蛋味膻,秦子追没敢动筷子,但又怕赵叔劝吃,便找了个话题:
“叔,林姥爷说的武从是什么?“
“给人看家护院,又能带出去撑脸面的。”赵叔说。
“我跟李家小姐签合约时就有一个年轻人站在亭子外,那个是不是武从?”
“可能是吧。”
“嗯,是个帅哥,挺英俊的。我把李家的马车顶翻了,她们身边怎么没有武从?”
“不知道。幸好没有武从,要不会闹出事来。”
“护院跟武从有什么不同?”
“护院只看家,不带出去。”
“为什么不带护院出去?”
“撑不了门面。大户人家选的武从都是考武举时武试过了关,文试没过关的,上哪都算大半个举人。”
“姥爷说不考武举让我去做武从,这么说我也撑不了门面,只能做个护院。”
“林老头是个有本事的人,就是爱藏着掖着。你嘴甜,说不准把他心里说舒畅了,会教你一些。”
“他在教我打马掌骟羊。”秦子追笑。
二
白日秦子追榆花在练箭时马蛋来说“有人请林姥爷上京城看风水,林姥爷让追哥带两身衣服到山凹口等他”。
榆花记起早晨出来时林姥爷家院前停着轿。
秦子追用布巾包了两身衣服随榆花到山凹口等着,不久两匹马和一顶轿过来,轿是四人抬的轿,一人骑在马上,一匹马空着。
到凹口,林姥爷掀开轿帘,露出头脸,秦子追跨上马。
半天才出了山,到驿站,林姥爷换乘上马拉的轿车,轿夫们暂留在驿站等林姥爷回来。
路上和骑马的人拉扯熟了,骑马的人姓张,是杨府的二管家------京城的大户人家一个管家管不过来,备了好几个管家。
错过了进京城的时间,晚上宿在城南一间偌大的别院里,别院里厨子搞了一桌精致得秦子追叫不上名的菜食。
白日进城,先到住处,一间精致的小别院,别院里配了一名厨子两名下人,两名护院,两名武从。张管家回府里去了。秦子追的住房里摆挂着些金瓷玉器字画。
林姥爷的房里也有,其余的房间则是关着的。
吃饭时只有林姥爷和秦子追两人,武从和护院稍后在另一间房里吃,再后是厨子。秦子追做了一回上等人。
饭后林姥爷领秦子追上街,两名武从跟着,腰背后别着三节棍,两端各节大约七十公分,中间那节五十公分,加上锁扣,展直了有两米长。
秦子追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三节棍,从颜色上看三节棍应当是木质的。
过了几条街到一偏僻的堂所,堂所门匾上写着“武学”。敲门,开门的人认识武从,问:
“朱生陶生,今天怎么有时间上这来了?”
“在跟班。”朱生答。
“失敬,这位老爷?”
“秦岭马场的。”林姥爷答。
“老爷说笑,有武从跟着,非贵即富,请。”
那人打开门,四人进去。里边很宽敞,三个校场上有人在练马步战,步骑射,举重。四人到檐廊里看着他们练。
“朱生陶生,你们是从这里出来的吧。”林姥爷问。
“嗯,出来一年了。”
“还想不想考武举了?”
“书都落下了,想考也考不上,不考了。”
“书还在吗?”
“在。”
“能不能卖给阿追?“
“林老爷,书不能卖,待会我送给阿追。阿追想考武举?“
“想是想,不一定能考上。“秦子追说。
“一年不行,可以两年三年,这里就有很多三年的生徒;我考了三年,实在考不上,做武从也不错。”
出了“武学”,朱生去府里拿书。三人沿街买了一大捆纸,一筒笔墨,两方砚台。朱生抱来十几册书,秦子追翻了一下,都是古体,很多字不认识。
第二天张管家来了,几人到一块已拆迁的地皮上,林姥爷拿出罗盘,边测算边跟打地基的师傅说道,打地基的师傅似乎也懂一点风水,边听边在一张地基图上圈点。秦子追跟在后边,一头雾水。
一顶轿过来了,跟班的有十几个。从轿上下来的人秦子追认识------缠着自己比赌的杨家公子哥。径自朝林姥爷过来,唤:
“林老爷子,风水怎样?”
林姥爷和打地基的师傅迎过去,秦子追怕他认出自己,跟在打地基的师傅后边。
“不瞒公子,这块地七分旺,三分降,七分天宝三分地煞,盖房时须打四根桃木桩。地桩位置张师傅知道。“林姥爷说。
张师傅点头。杨公子并不看秦子追,一扬手,张管家递上红包,林姥爷一个,打地基的张师傅一个,秦子追一个。秦子追跟着道了谢,杨公子也不回谢,转身走了。
秦子追舒了口气,幸好他没认出自己,要不这么**的主儿说不准会弄出什么事来。没认出自己?秦子追郁闷。自打到这里来自己就没照过镜子,说不定已被“岁月”折腾得走了样了。
回到别院,秦子追用布把书纸笔墨包好,以便回去时能驼在马上。
红包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一百两,那货强买自己的手机时出的价也是一百两。尼玛,那**就是一变态,这么有钱,随便拿个古董换说不准自己就答应了,偏要追着撵着的。
秦子追有点难受地坐到一盘镜子前,镜前的人头发束在头顶,有点冲,一嘴胡子,脸红黑,不过…….还算俊朗。
下午秦子追寻到钱庄取出五十两银子,给姥爷赵叔“爹”榆花榆花娘马蛋妹妹夫外甥妹夫家二老买了些礼品:二十二身衣服的布料,二十二双鞋,四坛酒是给姥爷和赵叔的------爹不喝酒。大马场有会做衣服的人,回去后数些工钱放那做好,一人两身。妹妹夫外甥的衣服托人带过去。布料不差,不是大户人家穿的那种,但也是有钱人穿的那种;酒绝对是好酒,二两银子一坛。
秦子追扛着礼包在回去的路上被人拦住了。
“我家公子在武学里等你。”那人说。
秦子追知道那货认出自己了,只得跟那人到武学。杨公子坐在一顶伞棚下和十几个武从等在空出来的箭场里-----生徒在上文科。徐捕头也在。
“怎样?钱花得痛快吧。”杨公子说。
秦子追放下礼包。
“今儿个找你来赌投箭。”
有人放下一块红布,布上压一百两白银。
“我没带东西来。”秦子追说。
“没事,你赢了,钱拿走;输了,我派人去取。”
“……能不能不赌啊?。”
“不赌也行,钱你拿走,东西给我。”
“…….这不成强买强卖了吗?”
“小子唉,这么跟你说吧,我要的东西别人都会送给我,但我喜欢买来的,那块地皮就是我买来的,买来的东西有嚼劲。”
“杨大少,这可是天子脚下,我要卖,也不一定卖给你。”
“没搞清状况吧?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卖家。”
大流氓大地痞大杂碎。秦子追在心里骂。
杨公子倒上茶慢喝,徐捕头开始讲解比赌规矩。投箭,就是两个人站在指定的圈内相互向对方投掷箭矢,只准闪躲,不能接拨箭,闪躲时脚不能出圈。箭头用布包住,内置丹砂,投中了会在投中点留下红点,谁身上的红点多谁就输了。两人各二十枝箭。
一个年轻人拿上箭站到一个圈里。
徐捕头拿着纸笔让秦子追签字。秦子追拿箭按了一下箭头,箭头透出,这样的箭投掷到身上肯定能伤人。
一顶轿停在武学门外,两名丫鬟一起上去拍门,叫:“小姐来了,快开门!快点!”
秦子追正赖着不想签字,故意把笔掉在地上。
杨公子领人往后门走。
徐捕头叹了一句:“又留下我揩屎。”
门开了,两个丫鬟急急地进来,冲徐捕头叫:“人呢?!”
“走了。”徐捕头说。
两个丫鬟秦子追认识,一个是蝶儿,一个好象叫萱儿,那天就是这两人把自己推上马的。
“徐捕头,十次赶趟你是九次在场,你是哪儿臭就往哪儿钻。”蝶儿说。
徐捕头别过脸,呓:“我这不是告诉你们了吗?”
“还有你,好好的呆马场你跑京城来干嘛?”秦子追正想谢她,她又冲秦子追嚎上了。
“林姥爷带我来买书。再说是他在招惹我,你看这箭,投人身上肯定能钻出一个口子。”秦子追拿箭按了一下箭头,故意按的很重,指头出血了。
“你也不是什么好货?是好货要不在读书要不在做事。”
徐捕头趁机往后门走。
“姐,你说我冤不冤呐?我就是来京城找事做的,被他死缠烂磨的弄马场养马去了,我冤不冤呐!还有,他强买人家的地皮。”
“知道,我家小姐给他们补足钱了。走了。”
“姐,他现在知道我在马场,肯定会上马场找我,你得跟你家小姐说,今天他让我们互投,下次说不准就让我们互射。”
“跟你说,我不是你姐,就算是你姐,把你两三岁扔了也不是了。你把那能唱歌的盒子卖给我家小姐什么事都没有,我家小姐也愿意出高价平了这件事,你就是死掰着棒子不撒手。才几个月啊,瞧你脸黑得,不比抹了锅底灰白。”
萱儿笑起来。
“放手吧,给你馍就放掉棒子。”
“姐,你把我扔了还是我姐噻。这事你得帮我,我是真不能扔,扔了连活的勇气都没有了。”
“你不放手,又要我帮你,为帮你,我腿都跑细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不过姐这次你真得帮我,我跟李家小姐有两年合约,他派人天天去马场搅和,我呆得下去吗?呆不下去我就会走。李家什么人?她会饶了我?她一句话,衙差满世界抓我。好歹只一年多了,我得熬过去,我不想过躲躲藏藏提心吊胆的日子。等我自由了,姐,我不会忘记你。”
“你自由了也不能呆在京城。哎呀,好好的我怎么就碰上你。走了,我去跟我家小姐说一声。”
秦子追背上礼包跟在两人后边。
轿就停在武学门侧,蝶儿和轿里的人细说,秦子追在一旁等着。轿里的人看秦子追,脸已不象刚来时白,是红黑色,显然吃了不少苦。
轿里递出一方丝帕。
“小姐,你怎么能送这物件给他?“蝶儿说。
“其实他没错,是我哥惹的。清荷丝帕府里人都知道是我的佩物,遇事了拿出来,府里人不敢为难他。”
蝶儿不情愿地把丝帕递给秦子追,秦子追以为是给他擦汗的,顺手抹了把脸。
“哎呦你个缺心眼鬼哟,这不是给你擦汗的。”蝶儿叫,“这是我家小姐的帕子,遇事了拿出来府里的人不会为难你。你别弄坏弄丢了,要还的。”
然而帕子已擦出一条黑斑。
“哎呦你个缺心眼鬼哟。”蝶儿还在叫。
轿夫起轿,蝶儿不解气,踩了秦子追一脚才走。
秦子追回别院后洗净帕子。
天微微亮就返往秦岭,林姥爷仍乘马拉的轿,张管家只将两人送出城。
在城外的别院附近有人请两人到别院吃午饭,一人将秦子追单独拉到一边,说:
“你还是现在就把东西拿出来,要不你在马场也不安生,我家公子看上的就是到了天涯海角也会要回来。”
秦子追故意拿出丝帕扇风,说:“现在杨小姐管下这事了,如果有人想为难我,她不依。我也看出来了,在武学,杨小姐的丫鬟才拍门,你家公子就屁颠屁颠地走啊。当爹的疼女儿,别闹得杨小姐去他爹面前告一状,害你家公子被打屁股。”
那人笑着应了一声“是”。
在别院耽搁了两个时辰,沿途秦子追有心情欣赏景致------在京城,有人罩着,感觉不错。
然而到了秦岭还是伤心,人沿高高低低的山路走,两边山峦静立,草深树茂的,感觉是被埋进去了。在驿站林姥爷换乘人抬的轿。
回到马场,榆花一个人在练箭,秦子追把鞋拿出来,榆花试了几双,不合脚,鞋尺码买大了。
“我故意买大的,垫上鞋垫还能穿,买小了就不能穿了,我聪明吧。”秦子追说。
“对,你不傻。”有人给她买东西,榆花还是高兴,“买这么多,那二十两花完了吧。”
“没有,那户人家给我开了一百两银子的红包,还剩七十多两。”
“什么人啦?!开这么大个红包?”
“人家修房子要的是好风水,不在乎这些小钱。”
“那你还不赶紧跟林姥爷用心学?林姥爷的红包肯定还要大,一个红包够他花半辈子。”
“不过我看那户人家不是好人家,做官的这么有钱一定是贪官。”
“哎呀,你管他是贪官还是清官,只要他给钱,我们又不偷他的抢他的。”
“不过他家小姐挺好的……。”
“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就你这样?还有那心思?”
“......想哪去了,还有人比你们对我好的?没有了。”
“你这嘴,一样一样的,不跟赵媒婆学说亲可惜了。”
秦子追腆着黑脸笑。
赵叔坐在树下喝闲酒,看他俩蹲在一起摆弄鞋子,然后两人一人提酒一人牵着马过来。
饭后,两人牵着马去村里给林姥爷秦子追“爹“榆花家里送了礼。
榆花给林姥爷秦子追的”爹“马蛋量了身量------爹娘自己的身量榆花知道。
然后两人带上布匹骑马往沛建马场去,沛建马场是大马场,有专门的裁缝;再说麦麦在沛建,能打到麦麦一家的身量,也能给麦麦撑个脸儿。
沛建马场离沛丰马场约四十里,两人直接进村,没看到马场。村里约八十户人家,分住在两边的山脚,山凼山上是庄稼,进村的路从庄稼地里过。
麦麦出嫁时榆花来送过,还记得麦麦婆家院子,最窄旧的那座就是。
院里只有两个残疾老人,一聋一瘸,脸黑得像腊肉,嘴唇眼睛眉毛的颜色不分明,又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秦子追感觉象死过的人。
榆花说明来意,瘸老人点头。
榆花给两人打过身量,挨田地找到麦麦,两人故意不做声,看麦麦还记不记得两人。
麦麦站了一阵,脸绽出笑容,喊:“哥妮妮,你们来啦。”
麦麦男人跟着从地的另一端站直腰,傻愣着,背上背着一个婴儿。
两人依旧感动,“你爹让我和你哥来看你们,顺便给你们做几身衣服。”榆花说。
“我爹好么?”麦麦说。
“能吃能干,不缺吃不缺花,好着呢。”
榆花拿出尺给两人打了身量,秦子追塞给麦麦二十两银子。
把布匹定金身量交给裁缝,两人连夜赶回去。
吃过饭,秦子追在窗前坐了一阵,拿出书。文书是四书五经;武书是《军志》《军政》《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吴子兵法》《司马法》《便宜十六策》《将苑》等等。字是古体,文法难懂。幸好书都不厚,秦子追用现代字挨个对照,对照不出的在字下点个点,第二日拿到姥爷那请教,一本书十几日也能认全了。
约定好半个月去取衣服,两人一大早就动身。走时榆花包了一包鱼干十双鞋。
取出衣服后两人才去麦麦家,麦麦和她男人带着娃下地去了,院里坐着二老和赵媒婆,三人只闲坐着,不说话。见两人进院,赵媒婆站起,秦子追就知要来事了。
“打听到你们今天来,我等你们半天了。”赵媒婆说,“你们先办完你们的事,再说说我们的事。刘老哥,您老孙子他舅来给您二老送礼来了。”
瘸腿老人木讷地站起,秦子追估计老人大概忘了自己和榆花半个月前来过。
榆花先拿出礼物,赵媒婆也过来帮着解释:“刘老哥,这是鱼,送给你们吃的;这是衣服鞋子,送给你们穿的。哎呀这个屋里就没个省心的人,放这,待会麦麦回来了跟麦麦说。”
秦子追榆花放下礼物。媒婆将两人带到屋里一方桌子前,端出茶水。
“阿追啊,现在你也看到了,你亲爹老哥是从小就坏了的,不省人事;你亲家老娘心里清楚,但听不见。你妹在这里是顶梁柱子,你妹是什么人你也清楚,遭罪啊。一个人,一辈子遭这样的罪,谁受得了啊,何况麦麦不是个利索人。这事你得为你妹着想,真得为她着想。”
秦子追被说得差点流眼泪。
“听婶的,你答应下这门亲,你媳妇娘家人能帮到麦麦很多,春播秋收人情世故哪样都能帮上。再说人家闺女在这个马场是数一数二的好闺女,婶不骗你,你在这等着,婶让她在门口露个面。”
赵媒婆出去。
榆花踩了秦子追一脚,用鼻音哼:“别听她的。”
赵媒婆很快就回来了,不久一个女孩走到门口向院里张望,秦子追想着实看清楚她,然而脚被榆花踩住了。
“怎样,婶没骗你吧。”
秦子追没敢回话,女孩离开。
“阿追啊,这事你可得想清楚:你考武举出去了,以后总还得有个家室,你爹顾不上麦麦,再说你爹还能活多久?十年?麦麦婆家二老活不了十年,这可是一辈子的事。你在这里找一房家室,能照顾麦麦家一辈子,今后发达了,谁能不让你找个三妻四妾的?多好的事啊。再说你不一定能考上武举,身边要个能持家的人,就京城那些扭扭捏捏的娘们能给你持好家?做梦吧你。你开个口,应下了,婶给你办好这事,你爹那没问题,就差你开个口,点个头也成。”
榆花用力踩了一下秦子追的脚。
“…….我在外边有人了。“秦子追说。
“有人了?脚被踩了吧,骗不了婶的。”
榆花低着头不做声。
“真有人了。“秦子追说。
“口说无凭,谁信啊?”
秦子追不得不拿出蝶儿给他的手帕顶一下。
赵媒婆接过手帕,帕上绣着一大一小两朵清荷,帕和荷质地绣工都好,像是城里哪户大户人家闺女的贴身物件。
“阿追,你不会拿买来的帕子骗婶吧?“赵媒婆说。
秦子追指给赵媒婆看,在手帕底角有两个小绣字:杨府。
“真有了?你怎不早说?”
“……没人问我。”
“这事还要问?你不说谁知道啊。这不坑了人家闺女吗?走了。”媒婆有点气恼地出去。
榆花拿起手帕看了几眼,丢在桌上,也出去,跟老人说:“老爹,我们回去了,麦麦回来后跟麦麦说一声。”
榆花跨上马,秦子追只得跨上马跟着。
“是骗赵媒婆的。“秦子追说。
榆花没作声,但在听。
“在京城我得罪了一阔少,常坑我,这趟上京城他知道了我在马场,阔少他妹怕闹出事来坏了府里的名声,就送了我这块帕子,要不我在马场也不得安身。”
“她不会送你别的什么,非要送块帕子?”
“帕子不值钱,我还巴不得她送我值钱的。”
“你就是一能惹事的人。”
“我没惹他。“
“你不惹上事能上马场来?”
秦子追不想回应,走了半里路才叹:“无缘无故被人整到马场来了,在这里又给整出个爹和妹,刚才媒婆的话确实触到我心里了,有时真想在这里安家,老死在大秦岭算了。”
“你不想在秦岭?”
“我家不在这里。”
“想家了,这么大个人。把帕子给我,我去问问姥爷,看他有没有法子让杨家的不要纠缠你。”
秦子追把帕子递给他。心想:家在哪里哟,差着一千多年呢,能活下来找到家也成妖精了。
在村子与马场的岔道口两人分手,秦子追回马场。
榆花到林姥爷院里。正下午,林姥爷活早干完了,躺在树荫下休息。榆花亲热地叫“姥爷,歇着呢”,自个儿倒了茶喝。
林姥爷眯着眼点头。
“姥爷,问你件事,京城杨家少爷什么人啊?”
“哪个杨家?”
榆花拿出手帕,林姥爷坐起。
“杨府的,杨小姐的帕子?”
“阿追拣到的。姥爷,杨府是什么人家?”
“……?”
“这不想把手帕还给人家嘛。”
“宰相府。”
“……是他家哦。”
“这帕子还回去会有打赏的,阿追是个有财运的人。”
“…….姥爷和杨府熟吗?“
“偶有往来,谈不上熟。”
榆花辞出,赶到马场。阿追在练拨刺,竹竿都拨刺破了,还没换,被秦子追拨得噼噼啪啪响。
秦子追见榆花又来了,知道她有话说,便将枪插在地上,到阴凉处边喝茶边等她。
“你知道杨府是什么人么?”榆花压低声音,模样怪怪的。
秦子追摇得一头脸汗珠往下掉。
“宰相府。”
“这么大的官?”秦子追表示惊讶。
“官大还不出奇,宰相他妹是贵妃,谁都知道皇上老儿没立后,杨贵妃就是后宫最大的主。”
这么牛,怪不得那二货**得冒浆了。秦子追想。
“不做声了,吓住了吧?”
“…….吓住了。”秦子追说。
“你怎么就惹上这么个主儿?”
“他惹上我的,教出这么个儿子,他爹也不是什么好鸟儿。”
“你还有心思扯?”
秦子追甩了把汗,刚才剧烈运动过,一静下来汗就往外推。
“我算看出来了,你就是一不怕事的主,还嫌这事不够大。”
“这事可别让叔知道。”
“他们不上马场闹事我爹不会知道,来闹事了瞒也瞒不住。”
榆花走了,秦子追仍坐着。杨贵妃的事秦子追还记得一些:
比如:玄宗以后无大唐。
比如: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比如:安史之乱。
比如李玉刚唱的《新贵妃醉酒》。
比如: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安史之乱是动了唐朝根基的,杨玉环不是在马嵬坡自缢了吗?只是不知具体发生在哪一年,自己不会赶巧儿赶上吧。战乱多吓人啊,尤其是拿着大刀片子互砍,砍输了,弄得头不是头,身子不是身子,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痛都痛死了。
赵叔在整地,见阿追靠住树兜愣坐着。秦子追还在想安史之乱具体发生在什么时候,然而确实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安禄山好像快打到京城,玄宗带着杨贵妃跑了。
唉,这些关自己什么事,大不了也跑呗。秦子追终于想通了,开始拿木锤砸树。赵叔听砸树声,是狼巴狼巴地狠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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