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路巅峰,几是风餐露宿,但已没有天星卫追捕异族追杀,且全程风物变化山水秀美,暮玥那天生看得开的心胸又渐复苏起来,待到剑锋壁下时,已经叽喳问了月灵和岳涛一路异族诸事。月灵早已经不耐烦了,常常装聋作哑不理她,而岳涛因敬服暮玥惊人天赋,且同样爱热闹的性子,竟乐于和她应答,两人一路下来颇有些相见恨晚的劲头。
剑锋壁近在咫尺,月灵遣岳涛先行入峰安排,自己则带着暮玥慢慢赶路。暮玥知道月灵不爱搭理自己,故闷闷地独自筹划见到哥哥之后的事情,月灵似听到她心思,于是开口道:“大小姐,有件事,我先得嘱咐你。”暮玥一听月灵开口,忙不迭地点头道:“你说,我洗耳恭听。”月灵道:“你哥哥暮珺是峰内年轻一辈数一数二的高手。此行接你来,是族内长老安排,为的是让暮珺安心为异族效力。但峰内异族事务也颇复杂,你又心性单纯,最好少惹是非,给你哥哥省点麻烦。”暮玥听得一头雾水,道:“什么麻烦?谁找哥哥麻烦?”月灵叹了口气,说:“索性我现在都说开了,省着你逮个人就问。你哥哥是下任族长的候选人,且你和你哥哥身世都有蹊跷,所以总有居心不良的人想大做文章,劝你不要生什么是非,也算帮了你哥哥。”暮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我明白,我只守在哥哥身边就是,一定少招惹麻烦。”月灵见她此时乖巧的有些让人怜惜,于是便将剑锋壁内故事大概说与暮玥听,哪些族好相与哪些最是难缠,哪里去得,哪里去不得,竟如大姐姐般体贴周到,说得暮玥心里竟泛起感动来。暮玥正听得开心,突然月灵一笑道:“你哥哥来了,他倒快!”说完望天空一望,只见一朵云彩低低飞来,待到临近暮玥他们头上时,跳下两个人,一个是一脸兴奋笑容的岳涛,另一个衣袂飘飘颀伟俊朗,暮玥先是一愣,继而看出那人眉目间最熟悉的轮廓。“哥哥!”她扑了过去,一下子跌在暮珺怀里哭得撕心裂肺,这不像亲人久别重逢的感慨,倒像是生离死别的揪心。暮珺紧紧搂着多年未见的妹妹,无声地留着泪,他明白妹妹面对变故的惶恐无助,心疼她孑然一身的孤独和苦楚,更恨自己曾经的无奈和无力。暮玥抓着哥哥,心里恨他抛下自己一人,又明白哥哥是无奈奔逃,再想到哥哥亡命天涯的各种艰辛心头又似刀割,于是种种心痛交织纠缠,兄妹二人就这样久久相拥,泪流不断。
岳涛在一旁已然看得同情落泪,月灵虽然面上冷傲,但此时也看得心酸难受,待他二人哭得差不多,月灵才道:“这一路暮玥姑娘受苦不少,赶紧进峰内找地方休息一下。”暮珺轻轻抚着暮玥的头发问:“你饿不饿?还是那么馋嘴吗?”暮玥挂着一脸的眼泪鼻涕,看着哥哥一下子笑了出来:“怎么见得我还是馋啊?有你这样的哥哥吗?”暮珺忽似想起什么对月灵说:“姬姑娘,你说她住哪好?”月灵知道暮珺身份特殊,且火系内部争斗正盛,暮玥住在火系肯定是诸多不便;木系家族更不能收留,自家姐妹自己最了解,个个读心移志筑梦摄魂,恐怕心性单纯的暮玥小姐住进去一天,心里那点小秘密就得都抖落干净;暮玥为金系异族,和岳涛虽然同系,但不同族,且男女有别,住进去恐怕那小子也照顾不周全。确实住是个问题。正当月灵思揣不决时,暮珺突然一笑道:“怎么忘了她。我倒是有个好去处,最是妥当,”说完捏了捏暮玥的脸,“你也会有个好姐姐的。”
暮珺御风领着暮玥月灵飞入剑锋壁,暮玥挽着哥哥,在风口上又笑又跳,简直和前几日刚出太平城那个抽筋断骨萎靡不振的暮玥判若两人,月灵心下竟也生出羡慕,这个女孩虽然身世看上去很是凄苦,但是真有种发自心底的豁达和明朗。正感叹时,暮珺已御风到了芙蕖亭上空,齐云和红莲姑姑坐在院中剥莲子,只觉头上忽有云彩飘来,抬头一看,原来是暮珺带着两个女孩来了。齐云抬头一眼,便笑着对红莲姑姑说:“真是一对儿璧人。”红莲姑姑道:“可不是,一个是咱们峰内第一美男,一个是第一美女,这从天上飘过来,他们所说神仙也不过如此吧。”说罢两人起身笑着看暮珺他们从风口下来。
暮珺径直走向齐云对她说:“我妹妹暮玥,就住你这。”齐云笑着点点头,看了看暮玥,伸出手道:“叫我齐云,暮玥姑娘,饿没饿?我们新制了冰糖莲子羹。”暮玥自来熟,也憨憨一笑道:“那谢谢姐姐了!”说罢把自己的手放到齐云手上,两个姑娘竟手拉手像是老朋友一样进屋去了!暮珺和月灵看得一愣,红莲姑姑点点头道:“这姑娘家,只要一对眼,就知道要么是敌要么是友。你二位也请吧!”说完,也笑盈盈的进屋了。月灵看着他们的背影对暮珺说:“那个齐云,有些怪。”暮珺转头看看月灵,似很不解。月灵道:“我听不见她的心声。一点都听不见。”暮珺一听,道:“听不到不是更好。你烦恼不都是从听得到来的。”说完,也径自进屋了。
月灵也来过芙蕖亭,这里的甜点在峰内确实有名气,哪个姑娘家能不爱吃香甜的糕点糖果呢?且红莲姑姑与世无争,对各族各系都是一派亲香和气,所以来这还很是轻松。但唯一让她感觉不轻松的是那个叫齐云的女孩,月灵从暮珺一进剑锋壁就认识他,她深知他和她一样,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但是暮珺对于齐云的信任却超出她的想像,他把自己的妹妹托付给齐云,居然没有一点犹豫!这让月灵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这种危机感从前都是她给别人的。姬月灵和许多来剑锋壁的子弟不一样,他们都是经过世家推荐巡游使拣选被带入剑锋壁的,而她就出生在剑锋壁,当今剑锋壁内五大系唯一的女性长老正是她的外祖母,异族的传奇人物——神女氏姬婵娟。木系中带“女”字的氏族共十二支,神女族是异能最强势力最壮大的一支。女氏族的后代中,只有女子能秉承异能特质,男孩皆与常人无异,故女氏族中皆从母性,以女为贵。姬月灵的母亲是姬婵娟的独女,父亲是火系中深谙遁术的(倏尔靡逝)尔逝族,但在月灵出生后不久父亲就因移情别恋一常人女子而离开剑锋壁,月灵母亲倍受打击,从此也远离此地,云游不归。姬月灵从小和外祖母长大,得外祖母精心养育调教,因父亲是火系,又得火系族人格外照顾。月灵不但继承了外祖母出众异能,更继承并发扬了神女氏一贯的美貌。故而在剑锋壁,爱慕她美貌的艳羡她出身的敬畏她家世的人不计其数,但她的骄傲绝不仅仅来自这些,她的骄傲甚至孤独来自她对众人心思的一览无余,她有时恨透自己能知别人隐思,但是如果不知,她又莫名不安。这种知与不知的纠结惶恐,使她不得不拒人千里之外。
月灵和暮珺进屋后对坐在一张大桌前两人都默不作声,暮玥跟着齐云兴高采烈地从后厨端着时鲜水果蜜饯果干出来,一边走,一边说:“好久没吃这么多好吃的了!”暮珺见她这么高兴,也不由得脸上浮出了笑意。齐云把水果放下,对月灵道:“这位是月灵姑娘吗?真如天人!”月灵点点头,她努力听,除了暮玥心里不停盘算吃果干还是吃蜜饯的声音,就是红莲姑姑后院杀鸡时默念往生咒的杂音。她听不出齐云的心声,而这种听不出,不是一个人刻意的什么都不想,也不似自己外祖母那样的读心高手的心音屏蔽,更不是暮珺那种能量和意志力异常强大的人对于别人读心的格外敏锐而后发出的能量干扰,这是一种纯粹的静寂,放佛这屋里就没有齐云这个人存在。月灵在读心移志上,是天才,外祖母说自己如她这般大时能力不及其一半。她姬月灵读不出的人简直屈指可数,除了几位长老和异能超群的暮珺,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眼前古怪的齐云,另一个就是三年前来的肖汉。她当时草草一听,居然感觉自己陷入一片无际的草原,耳畔心中全是清风徐来荒草摇曳的声音,她其时又惊又喜,她头一次因听不到别人私语而这么安然舒畅。而今次,面前的齐云,这种无声无息的沉静,却让她有些不安。她见齐云和她说话,便应付道:“多谢。”齐云见她不甚理睬自己,就又转过头和暮玥说话了。
暮珺并没有觉得气氛尴尬,他卓有兴致地看暮玥狼吞虎咽,月灵则站起身来,悻悻地围着屋子转悠。刚转到门口,就见一个雀跃的身影走了进来。这是一个十四五岁圆脸圆眼少年,高高兴兴地蹦进门来,他身后跟着一位肤色如麦,身形矫健的男子,月灵一看,正是肖汉。虽说肖汉入壁内已有三年,但两人因一个高不可攀,一个安分沉稳,故见面次数屈指可数。这一面对面,肖汉倒有些局促,自己是知道月灵,但又不知人家认不认识自己,怎么打招呼?于是干脆一抱拳道:“在下肖汉。”月灵被他说得一愣,他不知道她认识他?心下竟有些莫名恼怒,只说了句“知道”就转身进屋了。这边肖汉一头雾水,那边齐云全看在眼里,她正心下揣度二人关系,那少年却站在她面前高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齐云看了看他稚气的眼睛便笑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英武盖世身手敏捷前途无量的刀影嘛!”刀影马上露出了笑容说:“你还认识我!”肖汉马上走过来说:“当然认识,快谢谢你齐云姐姐救你!”少年嘿嘿一笑,一下子挽住了齐云的手臂说:“谢谢姐姐!”暮玥嘴里还塞着东西,乌拉乌拉的说着什么,肖汉笑着看她道:“这位姑娘倒眼生,可是新来壁内的?”暮玥咽下去嘴里的东西,骄傲地指着暮珺道:“这是我哥哥!”齐云冲肖汉点点头说:“这位是暮玥姑娘,来投奔暮珺的。以后住芙蕖亭了。”这时,红莲姑姑正好端着新制的糕点出来,招呼大家吃,于是几个年轻人高高兴兴地边吃边聊,就连暮珺都被暮玥拉着吃了三四块点心,唯有月灵冷冷地看了众人一会就悄悄走了。
吃晚饭时,齐云抽空问了肖汉一句:“你认识月灵姑娘吗?”肖汉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我认识她,但是,剑锋壁谁不认识她。她认不认识我?刚才看来也是认识,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认识。”说罢转头问齐云:“为什么问这个?”齐云抿嘴一笑道:“我没什么,就怕她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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