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里两局一办考查组到风火轮公司参观之后,老总刘益首想到了一个问题:看来,今后各门各类的考查组检查组视查组参观团巡视团访问团将会鱼贯而来接踵而入,创建一个良好的外观环境已成当务之急。常务助理任重远提出的厂区花园化的意向被采纳。
公司公示栏大厨窗内贴出了招聘园艺工的告示。
这一天,招工人员将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领到后勤部经理面前,让他对应聘者进行面试。
“你修剪过树木花草吗?”经理问。
应聘者点点头说:“我过去经常干这种活,那是我的强项。”
“好吧,跟我来。”
公司大院的面积将近一万平米,像个小广场,由草坪车道甬道构成。办公写字楼在正西,生产区在正北,库房区在东偏北,这些建筑的正面是一溜儿的花圃。四周的围墙下,种植着垂柳和紫丁香。
经理打开了树荫下的一座活动钢板房的门,拿出一个自动剪草机。剪草机的动力是手柄下的一块蓄电池,看样子很沉重。摁下开关,机头部一字型的两块刀片嚓地一声飞旋起来。
应聘者接过剪草机,只用右手将它稳稳地握住,来到一块草地前。飞转的剪刀接触到草稍,平滑地向前移动。经理注意到,这个人单手操纵剪草机,端得那么平,那么稳,不颤不晃,削过的草坪痕迹十分笔直,宛如为地球划出的一道平行线。
经理开始欣赏这个人,开始欣赏他的那一只或一双手。
然而,他不可能知道,他的那双手曾经历过什么。
那是一双坠着石头练手枪瞄准的手,那是能够双手各握一支卡宾枪射击的手,那是一双平托起阻击步枪令枪身纹丝不动的手,是一双军人的手——可惜在这个公司厂区内竟没有人能认出那双军人的手。
在后勤经理的眼中,那只能是一双很管用的花匠的手。
那个人面试合格,被录用了。
午休的铃声响了,员工们陆陆续续地出去吃饭。经理这时端着两份盒饭在钢板房门口喊剪草人:“马石提,喂,马石提。休息了,过来吃饭。”
剪草人马石提关闭了电源,跟着经理进了小屋。
经理说:“老马,院内是你的工作区,这里是你的休息室。别的地方你不能去。今天我帮你把饭打回来了,明天你就自己出去吃吧。出大门向左三百米是公司食堂,另外旁边还有饭店。”
经理吃过饭走了。马石提拎着剪草机又来到草坪,开始了工作。
吃过饭的工人们三三两两地返回厂区,一些人开始在新来的剪草人旁边驻足,很快又聚集了不少人。
马石提仍旧单手操作机器,一会儿左手一会儿右手,熟练得如同变戏法儿。
人们把目光投在被他修剪过的草地上,只见那片草地,齐齐整整,剪后的草稍上像似蒙上一层露珠,闪着晶亮亮的光。那平整的程度,用平坦如砥已不能充分完整地概括了,那里是一块巨大的翡翠色平板玻璃。
观看人群的嘴里不断发出赞叹的啧啧声。
马石提一边工作,一边向大伙微笑着点头示意。接着他停下了工作,对众人拱拱手,说道:
“请各位,多多指正,多多指正。”
有人说了:“你可别谦虚了,你这剪草的水平是从来没见过的。”
马石提说:“鄙人免贵姓马,初来乍到。今后还望各位多多帮助,多多帮忙啊!”
有人问了:“让我们帮你什么呢?”
“承蒙大家厚爱,表扬我这活干得不错。可咱们的老总是不是也这样认为呢,我想见见总经理,让他给评价评价。但不知哪儿能找到那位刘总呢?”
听到这话,有人却笑了起来。马石提表示吃惊地望着那人。那位工人说:“你初来乍到想见总经理不是?你看我到这都三年了,也没见过总经理长得啥模样。”
有人接着说:“你说的也不一定。就算你见着了总经理,也认不出来,是不是?”
马石提问:“为什么呢?”
有人回答道:“刘总深居简出,不常露面。很少有人认识他。”
马石提说:“这话对。可我要见他,去找他行不行呢?”
那位讥笑他的又说了:“在咱们公司,当你一来的时候就把你锁定了。我们只能进出库房,你也只能呆在这院子里。要不,你往那办公楼进去一下试试。进都进不去,还想找什么总经理?笑话。”
其他人也都笑笑走开了。
马石提眼珠转了转,忙跑过去拉住刚才说话的那个人,说道:“我想去试试,求你帮帮忙,领我去一下好吗?”
那工人又嘲讽地对他一笑,说:“真想试试?嗨,不碰南墙不回头啊。好,走吧!”
马石提跟着那人来到写字楼下。入口门旁有一块墨黑色的液晶板,那工人指示他说:“把手贴上去吧。”
他问是左手还是右手,工人说随便。当他把一只手向上贴离液晶板还有十毫米的距离时,一道弧光向他射来,只见他大叫一声身子后弹了四五米。工人诡秘地笑着走了。
马石提又回到草坪,开始了他的精彩工作。不断有工人们前来观看,他同他们唠叨着。
马石提的工作是有成效的。
江畔山坳,深夜,那座守林人闲置的小房子里,五个人还在捉摸着马石提带回的信息。
金星把在刘益首那,刘益首在写字楼中。写字楼一般人无法进入。
生产区有地上地下两部分,地下是出货口,发运货物的汽车从厂外通道进入,由机器人在上面吊装集装箱。地下还是填料通道,热核磁发生仪的原料橡胶生产所需原料等都由机器人在地下管理,按程序完成工作。
马石提又想起了掌握到的一个情况,这个情况让特六有了顿开茅塞之感。
“张郎要,”特六叫道,“你会擦玻璃吗?”
张郎要皱了一下眉头:“我啥时候擦过玻璃?”
“明天你早点,跟老马去应聘,当保洁工。想办法进入到刘益首的办公室或操控室,必要时可以将他干掉。抢到金星把后与老马汇合,我们在大墙外接应。但今天晚上你必须学会擦玻璃。就这所房子的所有玻璃,里里外外,从现在开始练习。”
张郎要点了点头。
“不过,”特六又说道,“别打扰了我们的事。”他指了指瞪着大眼睛静听的洋娃娃。
张郎要到风火轮公司当了保洁员。
后勤经理给他分配了任务。
第一项任务是刷洗建筑物外墙。他手握一只电动拖布,登上折叠升降架,按照库房生产区写字楼的顺序开始刷洗。刷到办公写字楼的时候,他格外注意起来。这写字楼的窗子都严严实实地关闭着,屋内没有人。直到下午再开始擦玻璃时他才弄明白“没有人”的原因。窗户上镶着的都是那种镀膜玻璃,里面可以看清外面而外面不能看见里面。
后勤经理过来时,他问道:“楼内的玻璃也这样擦吗?”经理告诉他说,楼内的玻璃不需要擦。
他气得快要哭了。
打入风火轮的两个杀手,都无法找到刘益首。特六山豆不刚开始捉摸损招鬼点子。
第二天,不刚和刘无根租回一部小货车,到废品站收购了一车破棉絮。拉回住所隐藏起来。然后二人出发,乘出租车潜入开发区。
在那天的后半夜,装着破棉絮的小汽车开出了出租房的院子,沿着偏僻的道路向开发区驶去。
经刘益首亲自设计的风火轮公司的排放处理装置,是科学而超级环保的。在厂区向北三公里处,建有排污泵站和水回收处理车间。经过处理的废水变得洁净甘甜,具有纯净水和珍稀岩隙水的特性。总经理带头饮用的这种水,成为全公司的食用水。
通往泵站的三公里管线中有几处叫做马葫芦的窨井。离公司最近的那口窨井的铁盖子被掀开,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开始忙碌。小车上的破棉絮搬下来正在向窨井中填塞。
天亮了,风火轮公司的一些夜班人员在楼内楼外院内院外急急地跑动着,人语嘈杂。生产区排放的废水从管道回流,地下作业区被淹,一楼开始进水,厂区停电停产。机动水泵的马达开始轰鸣,排出的脏水由长长的粗塑料管流出注入到城市综合排水管道。
总经理刘益首在亲自指挥这场意外的排水大战。在他那瘦削的身影旁边,常务助理后勤经理等高管们在同他分析着这场意外的原因。
一张招聘熟练排放水员工的告示贴到了公示板大橱窗内。
很快,一个自称干过八年通下水工作的男人背着工具袋前来应聘。这位下水道工也很瘦弱,长长的头发盖住了脖颈,一笑时脸上布满暗灰色的褶皱,唇内露出两颗发黄的大板牙。
“刘无根,”后勤经理看着新来的下水道工的名片,叫道,“跟我来。”
刘无根跟着进了写字楼。由于使用水泵抽水,一楼的地面此时已经露了出来,大厅里几位员工在清理被水淹过的地板或物品。
下水工被领进洗手间。水主要是从这里的一个个马桶口地露孔中倒灌出来的。他从背袋中抽出来生了锈的钢螺旋通条——这是头一天在地摊上买的——煞有介事地到处捅了起来,直捅咕得满屋子臭气汹涌。
“怎么样?”后勤经理对这位自称有八年捅龄的排水工有点怀疑,“还能不能找到毛病了?”
“得上二楼查查,”排水工说。
“二楼没进水,”经理说。
刘无根听后有点沮丧,开始为昨晚的行动感到遗憾,心想要再来一车烂棉花就好了。
“不过要是找原因的话,就得上去看看……”他狡辩道。
经理瞪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而更主要的是让这个二百五捅屎工整出的那股臭味熏得他要呕吐,便说道:
“你,自己上去,愿意怎么看就怎么看吧。”说完就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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