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散尽,太阳露了出来,江边树林那美丽的雾凇雪景如昙花一样飞快地消失了。北风阵阵,寒流涌动。干冷的空气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寒魔的巨手舞起无极的风刀霜剑朝活着的躯体活着的灵魂压过来,压得人们心在淌血,身躯开始僵硬,空虚的灵魂升上云霄。
她还坐在那坚硬冰凉的石凳上,挥泪诵读着华雪飞姐姐七仙女死亡之前写下的绝命书。她的手早已冻僵,如果挥刀将她的手砍下她不会感觉到疼。她艰难地翻动着那些纸片。
树上最后一阵雪霰飞降下来。又一阵阴冷的西北风呼啸而过,她手中的纸——那份浸透血泪的绝命书,一页一页地被吹散了,飞上树梢,飞上天空,去寻觅他们的主人的冤魂,消失在虚无之界。
“他,是我的爹吗?杨金专,我为什么姓杨?”她猛地想起,她那位可怜的疯人院中的母亲——我明白了,明白了亲爱的妈妈你为什么会疯!
“没有家了。那里不是我的家。”她的眼眶在向外挤压着最后一滴泪珠。
华雪飞,你报仇吧,你报复我吧!你为什么也走了,你为什么不把我掐死,还有肚子里的那个?你也是个懦夫!
原来我竟生在那么一个肮脏的小世界里。杨金专,你有多么龌龊!不是说质本洁来还洁去吗,我还等什么,等杨金专之流污染我的灵魂吗?华雪飞,不需要你了,这冰雪严寒该是一个多么好的生死场啊,我们会静静地等待着。这银白的世界终会有天使降临,带我们登上去天堂的汉白玉阶梯。我们的尸体无需焚化,就埋葬在这冰茔雪墓里,几亿年后会有人挖掘出我们,天堂啊——
青少年宫那几场青春联谊会,是哪一场她遇上了他?是谁告诉她说他是速滑冠军,尽管那时他还在体育大学读书。他是故意频繁地出现在她的身旁,故意每一场都邀请她跳舞,故意挑逗她的芳心,故意让她如痴如狂般地迷恋上他。“华雪飞!我至死不忘的恋人啊,你报仇吧——”
黑喜鹊宾馆七楼,临江一扇窗户的窗帘后隐蔽着一架高倍望远镜,主人的眼睛正贴在目镜上,对着目标已经盯了几个小时。望远镜的视野正是滨江公园的防洪堤护栏树林场地和那些石桌石凳。在一个石凳上一连坐了几个小时的洋娃娃引起了他的注意。
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那张宽大的席梦思上。
床头处站着两个人,两个男人,她警惕地坐了起来。
“你醒了,太好了。”为首那人说道。
她望了他一眼,见这个男人体型粗壮,身材高大,略显棕色的皮肤,肥头大耳,秃头顶上闪着油亮亮的光,耳鬓处一圈儿残留的卷曲的灰色毛发。
“小姐,你在江边冻僵了,王老板跟我把你救了回来。你看……”
“你们,”她仍在警惕地望着这两个人,方才说话的矮瘦一些,长发盖颈,张嘴说话时露出两颗大板牙。“你们救了我?”她从床上下来,那个王老板伸手来扶,她摇摇头拒绝了。
“这是什么地方?”她走到窗前,外面是十分眼熟的场景。“黑喜鹊宾馆,你们是外地人?”她有点晕。方才在床上是盖着毯子,现在觉得很冷,她哆嗦着。
王老板从衣架上取下一件纷红色的羽绒服,是她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说道:“你刚好,小心着凉。坐下休息一下吧。”大板牙端过一杯热水,放到茶几上,示意她坐下。
她的身体有点发虚,确实应该休息一下,就坐了下来。
“你们为什么救我啊?”她望着这两位外地人,“对了,我还没谢谢你们呢。”
“不必,不必。”王老板看起来情绪很好,心态可能也会善良,总是微笑着。“还没介绍我们自己。我免贵姓王,王贵贵;他叫刘无根。不才是滇南市红景镇的珠宝商人。小姐对珠宝可感兴趣?”
她摇摇头,对她而言无须回答这种问题。她想到早晨的一幕一幕,想到了那个不告而辞的华雪飞,想到那封绝命书,她想到了……她想到了死!眼泪从眼眶中又涌了出来。
一份手帕纸递到她的手上,她点点头表示感谢。
“能问问小姐的芳名吗?”王贵贵仍然微笑着。这俩男人一直站立着,站在她的面前,显得格外彬彬有礼。
“问我的名字,”洋娃娃想道,“不能告诉真名实姓。真实的名字或真实的个体即将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我叫李香香。”
“哦,太好了。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王老板似乎又发现了无价的珠宝,兴高采烈起来。
板牙插话说道:“敢问一下,李小姐家在本市吗?”
“有必要告诉你吗?”洋娃娃又警惕起来。
“嗨,我说你啊,”王老板握着拳头敲了一下板牙的胸脯,“真是个头号的黔驴。你没看人家李小姐,那长相,那气派,准是大城大市大门大户的才子佳人。跟人家一比,咱俩都是那耗子洞钻出来的小老鼠。哈哈哈!”
洋娃娃也笑了,低着头不动声色地微笑了一下,这是一天来她第一次笑。想了想她问道:“两位先生,不知道为什么问我刚才那句话,是不是本市人,与你们有关系吗?”她眼珠儿转了转,似有所悟,“噢,明白了。这救人得收费,是吧?你们是寸利必争的精明商人嘛。”
她的话说得板牙有些惊诧,王老板则把双手抱在胸前对她鞠了一躬,笑容可掬地说道:“过奖,过奖。我们是商人,可不一定总是寸利必争啊,那样的话,人不得累死吗?实不相瞒,我们真的有点小事想求小姐帮忙。”
“这就是你们救我的目的?”
“也许,也许。”王老板认为此时说点实话要比总绕弯子有价值。
洋娃娃叹了口气,低头沉默了。沉默了一阵,她把眼睛睁大了,这回该她惊诧了。
板牙刘无根不知什么时候拿来个密码箱,紧挨着她的膝头摆在一把椅子上。箱子打开着,满满的一箱钱币——美元。
“这是什么意思?不用我付费,倒要奖励我?”她摇着头反问道。
“正是,正是。”王贵贵微笑着答道,“你只要帮我们个小忙,这里的钱只要你说个数,就是你的。”
“我还能帮你什么忙?”她自言自语地嘟哝道,眼眶中又淌出了泪水。一份手帕纸又递到手上。
“小忙,”王贵贵老板说,“就是帮我们找一个人,一个科学家。他应该住在这里。”
她摇着头,说:“让我给你们刺探个人**?”
“不,不,不。科学家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是去拜访。这算刺探吗?”
“不,我帮不了你们的忙。”洋娃娃此时突然心乱如麻。早晨所发生的事情是那样令她绝望,现在所面临的境遇又是如此感到怪异。这房间这公园这天空这大地究竟是怎么了?“对不起先生,我感谢你们,我得走了。再见吧。”她往起站,可虚弱的身体使她摇晃起来。现在已是下午,今天她的肚子还没进去一粒米。
“好吧,李小姐,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们尊重您的选择。”王贵贵老板微笑着说,“不过,我看你的身体状态,是不是还应该休息休息再走。如果你同意,我们给你开个房间。什么时候休息好了再走不迟。你看行吗?”
洋娃娃想了想,叹了口气,坐下了。
当天晚上,她在房间里辗转反侧,在生与死的天平上颠量着选择着。“死亡,我应该选择你吗?为什么要选择你?从来天无绝人之路,我怎么这么糊涂啊!死神,你究竟给了我什么奖赏?”
这一夜,她终于为明天自己的路,点亮了一支新生的蜡烛。
“欢迎,欢迎!”当她第二天上午出现在昨天那间屋子里的时候,王老板笑着说道。
“就知道小姐会回来的。欢迎!”板牙刘也笑了。
“我说你这天生的黔驴,你的话怎么能像屁一样随处乱放?”王贵贵对板牙申斥道。
“说说吧,怎么帮你们?”洋娃娃坐下了。今天她的气色可真好,一位漂亮的天使出现在两个男人面前。
“科学家的名字叫刘益首,”王贵贵说,“他是地中海大学的博士,阿米尼亚银教授的首席助手。主要研究热核磁发生仪及其应用。回国后应该开发这方面的实业。”王贵贵如数家珍一般述说着他们寻找的目标的资信情况。洋娃娃能感觉到,王老板他们跟那个刘益首一定有什么渊源。
“我们找他是为了鉴定一种矿物。这种矿物如果是珍宝,一旦开发起来会是什么结果呢?”他笑着打住了话头。
“会是什么结果?”洋娃娃也产生了兴趣,便问道。
“那黄金就能堆成阿尔卑斯山,能填平亚得里亚海沟。开玩笑了,小姐别介意。”
“不过我想,”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望着王老板。
“说下去,说下去。”王老板也有了听下去的兴趣。
“如果帮你们找到了那个人,我的要求是,得到的报酬应该,够我留学的费用。比如去美国,去欧洲……”
“小姐,你的要求太微小,太简单,太实在了。好吧,咱们可以签个协议。”
“不,请等等。我先去发掘发掘门路,看看怎样能找到这个人。行不行,下午就会有答案。”
“那也好,那也好。”王老板说。
洋娃娃通过她父母的一些关系人,终于在华侨事务所查到了那个科学家刘益首回国后的去向。
那个冬天,他们来到了这座小城,可是寻找刘益首的计划突然受阻。
不是一般的受阻。一伙魔鬼般的杀手在寻找他们,洋娃娃为了躲避逃进了看守所,结识了单小娇。这些是三年前发生的事。
那伙魔鬼杀手是受那位海陆空宇四军种兵马大元帅特勒万的派遣,一路追杀那位该死的特勒六。
特勒六就是那位化名王贵贵的珠宝商人。他的罪名是背叛部落,里通外国。特万从一份绝密情报得知,特六向某大国泄露部落的军事机密,出卖研制新型武器的资料。一旦条件具备,特六将出任该国的部长。委任协议已秘密签署。
特六的直接证据就是那份协议书,杀手们没有获取到那份协议书。特六受审时更是百般抵赖,声称对他叛部的指控,纯粹是耳朵眼放屁横嗤儿!这个特勒部落的叛徒被密捕回来后暂时没被处死。军部那些将军们认为,特万给特六留口活气,是因为他们是同母兄弟的关系。妈是一个妈,爹是不是同一个爹连鬼都不知道。这个部落仍遗留着群婚乱配的风俗,男女关系乱得如同一锅粥,人们认为这其实是神给予他们的享受人生的权利。在那种部落里找不到妓院。
特六的名字叫山豆不刚,曾跟刘益首同在阿米尼亚银教授的太空实验室从事实用科学的研究。就是他在为阿米教授举丧期间偷窃了那份热核磁发生仪的资料。
山豆回到部落曾得到军方的重用,负责军火开发。
由于终未找出背判部落的实证,监禁一年的特六被从轻发落,恢复原职,戴罪立功。特六深深知道特万大元帅的秉性,心黑手辣杀人如麻,他对自己的怀疑不会消弭。一旦认为没有使用价值,不定哪时就会一命呜呼。他每天都在为自己的牲命担忧。终于,他有了主意。
大元帅特万是个超级好色之徒,是个见到漂亮女人迈不动步的淫鬼。特六找到了一个机会对特万说,要给他物色一位东方美人。这一句话便打动了特万的心。
特六在被监视中又来到省城。按照约定的联络方法,找到了四处打工的洋娃娃,把她带回了部落。
一架神秘的飞机穿越了蔚蓝色的印度洋,降落了。第二天,笑吟吟的“王贵贵”把一张全球通兑的银联卡双手捧着给了她,上面存储着八千万欧元,洋娃娃激动得就差没给特六跪下。她再也不去思考什么狗屁留学的小事了,她成了特六的铁杆情妇。洋娃娃,走上了一条通向无知世界的人生道路。她不是降落在这块人工造就的孤岛,而是沉入了大海,在波涛汹涌的东印度洋里被肢解溶化和毁灭了。
开春的某一天,特万的心情非常好,特六乘机把一件礼品献给了兵马大元帅特勒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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