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吴元正重地告诉妹妹,必须尽快找到土地佬,保护起来,以防被罪犯灭口。小娇告诉吴元说要想找到土地佬得先找唐高中。
“唐高中的邻居说他们一家春天时去了南方。”吴元告诉小娇。
小娇笑了,说道:“他们不知道,去南方做生意的是他的父母。唐高中是个只会花钱讨厌做生意的江湖侠士,广交朋友可以一掷千金,常居留于亲戚朋友家。为给土地佬买点**被抓,刑拘半月,罚款一千,愣没供出土地佬。”
“怎么能找到他呢?”吴元问妹妹。
“这事交给我了。司机同志,把车开到火车站。”
开车的是吴元的搭档苏丹,他加大油门,很快到了火车站。吴元兄妹下了车,走进了候车大厅,来到一块留言板前。单小娇认真地查找着,说道:“有了!”便随手揭下一张纸条。吴元看到那纸的正面写了一行字:
良田千亩种甘蔗
反面也是一行字:
英雄十万返家乡
吴元问道:“这‘良田千亩种甘蔗’表示糖,就是唐高中的留言了。第二句又是什么意思呢?”
单小娇向四处撒目一下,轻声说道:
“还乡团。”
吴元笑笑说:“很有意思,你们都成了地下工作者了。”
小娇看了看墙上的挂表,说道:“现在是下午三点十分,走吧。”回到车里小娇告诉吴元,火车站留言板是他们的一处联络点,贴纸条的人在下午六点会来察看,发现纸条被取走便在钟楼下等三十分钟,连等三日。
吴元说:“离下午六点还有一段时间,咱们先看看单爸爸去吧。”
“还用你说,”单小娇嘴一撅说道,“我那可怜的老爸爸啊。”
苏丹启动了车直朝东郊废品站开去。单老蔫,这位一辈子忠诚厚道的老人,虽然还有些口齿不清,但不习惯呆在家中就又上了班。见到女儿回来自然格外惊喜。
傍晚五点半,吴元一行便等候在车站钟楼附近,可是两个小时过去了,没有见到唐高中,吴元准备收队。单小娇打算回家陪老父亲,被吴元阻止了,从目前看危险对于这个女孩子来说还远远没有解除。吴元送小娇来到市公安局宿舍,嘱咐席望负责照料和保护。随后约见了郑毅,把这一日的经过做了详尽的叙述。郑毅听到山辣椒死而复生甚是喜出望外,并得知神秘组织的名号叫“望乡会”,当即与吴元对前段的侦察思路作了必要的调整。
唐高中在第二天的傍晚出现了。
这是一个细高个子青年人,他看见单小娇便一下子扑了过来,薅住了她的手。
“我的团长啊!”唐高中的双眼流出了眼泪,声音颤抖,“你真的,真的活过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单小娇拍拍他那瘦削的肩膀笑笑说:“怎么会呢,出师未捷身先死那是诸葛亮,我只不过九死一生大难后福而已啊。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哥哥,刑警队的吴元同志;那一位是苏丹警官。怎么,怕他们抓你呀?”说着把唐高中往前一推,正好吴元走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唐高中抽回了手并不搭话,一对黑眼珠骨碌碌地望着吴元,又望望苏丹,脸色显得有些凝重。吴元心里明白,还乡团的一些人对公安人员尚心存芥蒂,便说道:“小娇,唐先生,咱们上车说吧。”
单小娇拉住唐高中的手,一齐上了车。在车上吴元听到唐高中小声地问单小娇:“你,哪儿又跑出个哥哥?”
小娇说:“这个以后告诉你。现在我问你,知道土地佬在哪吧?”唐高中眼珠骨碌碌转了两圈,点了点头。吴元看出来这个唐高中是个很机灵的人。“我说糖球子,唐大哥,现在听我说,土地佬在外很危险,丁占魁的人发现他非把他碎尸万段不可。公安局的人跟我商量了,赶紧找到他找到小莲,连同你我等保护起来。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难道说,象牛满群那样……”唐高中喃喃说道,突然眼睛里闪出了一丝光采,“团长,真会那样吗?”
单小娇说:“人作孽不可活,丁占魁这伙王八蛋的死期到了。我的刑警队长,吴元哥哥,你说是不是这样啊?”
吴元说:“自然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天数茫茫不可逃。”
单小娇说:“好了,天都快黑了,闲话少叙,赶快去找土地佬。唐高中,带路!”
“是,我的团长。”唐高中答应道。
汽车一直朝西开去,出城后又行了二十华里,然后下了公路。穿过一条坑坑洼洼的田间小路便停在了一大片碧绿的菜地跟前。
菜地中央有一座残破不堪的机井房,在夕阳的余辉里它显得那么孤单无奈。唐高中哗啦啦地拽开了一扇破旧的木门,引导众人进了井房。只见房子中央有一个直径两米的青砖井裙,井裙下三米是一处平台,那是放置抽水机的地方。时置盛夏雨水繁多,田地已不需人工灌溉,抽水的机械和电线被拆除了。平台的中央便是井口,人们感觉到一团团湿凉的水汽正从那里漫散出来。夕阳已落,天色渐渐昏黑起来,井房内光线微弱,整个水井漆黑一团。唐高中冲着井下压低声音喊道:
“土地佬,出来吧!”
一时间没人应声,接着便听见有人哇地哭起来,是女人的哭声,她凄凄厉厉地哭喊道:“唐哥,救命啊——土地佬快死了!”
“小莲别着急,我这就下去。”唐高中说着就要下井,被吴元拦住了。
“小唐同志,你们在上面,我下去。”
吴元顺着井裙内一架锈蚀不堪的铁扶梯小心地下到井里,这时井台处闪现了一丝亮光,是那个女子点燃了一根蜡烛。吴元看见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在那站起,在她脚下正蜷缩着一个男人。
吴元轻声安慰那女子一番,然后抱起那个浑身抖动不停的男人,一手抓着扶梯爬了上来,上面的苏丹和唐高中急忙接住。唐高中说:“他就是土地佬。不过我昨天送食物来的时候还没这样,这是瘾又犯了。”吴元说:“不止那样,他已经极度虚弱,很危险。快送车上去吧。”
这时井下那名女子也爬上来了,唐高中说:“她叫小莲,是被丁占魁绑架去当压寨夫人的,今年才十四岁。丁占魁枪杀了她爹,抢去三十万。”
吴元想起来了,便问道:“你是常富贵的女儿吧?”
小莲已无法回答任何问话,顿时嚎啕大哭,忽然哭声顿住,身子一晃便摔倒在地,只见她双目翻白,口中吐沫。吴元忙上前按住仁中穴,半晌,从喉咙中飘出一丝气息,接着又抽噎起来。单小娇赶紧将她抱起,众人帮忙把她扶到车上。
吴元安排土地佬和常小莲住进了附属医院,郑毅派来四名持械刑警到医院警戒保护。经过一番检查,发现常小莲已经患上了极其危重的妇科疾病,下体一直流血不止,于是被送进重症病房抢救,单小娇和一名女警官留在那护理。
经过救治,土地佬的体症已趋于正常,他已经睁开了充满血丝的眼睛,惊异地望着周围的人,望着病房内的设置。唐高中握着他的手小声地同他说着话。突然他推开了唐高中,一挺身坐了起来,双手在头上乱舞,大声喊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们。我是在地狱,在地狱啊——”他两眼发直,反复大叫。
医生对吴元说土地佬有谵妄倾向,吴元听了不禁担忧起来,忙对医生要求说一定让他稳定下来。医生笑笑说:“警官请放心,我们一定让他尽快好转,不过有两点需要注意,一是控制毒瘾发作,二是最关键的问题,病人的心理压力已经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负荷,也就是说该人的精神状态可能会崩溃或已经崩溃。”吴元问有什么办法,医生说:“当然有了,让他最好的朋友陪在身边,让他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从而释放压力,比任何药物都有效。”
吴元找来了唐高中,听取了他的一些建议,他表示一定能做好跟土地佬的心灵沟通,尽快打开他已经封闭的心扉。回到病房,唐高中守候在土地佬的身边,找机会把他那满脸脏了巴叽的络腮胡须刮了个干干净净,他那容颜像颗土豆似的脸也被彻底擦洗,又找来一面镜子放在他的眼前。土地佬先是呆呆地望着,接着双眼涌出了滚滚泪水,他一把抱住唐高中说道:“我的兄弟,我的好兄弟啊!”
土地佬真正地醒了。
吴元又对单小娇吩咐一番,让她负责把常小莲的治疗情况随时告诉土地佬,小莲应该是他所牵挂的人。
第二天晚上,唐高中便找到吴元,说:“吴队长啊,我现在才算正儿八经地吃透了这个土地佬……”
土地佬那年与同村的一位漂亮的女孩一起考上了那座海滨之城外语学院日语系,入学后不久他们恋爱了。那个女同学在土地佬的眼里就是一位出色的美女,在十二年的同窗学习中他都没敢正眼看她一下。爱情来得太突然,尽管他们已经开始了在甜蜜的温泉**浴,但土地佬的心中仍旧十分忐忑。他担心自己可怜的形象,早晚有一天会被女友弃之若敝屣。
他所担心的事在大二的下学期发生了。女孩很久不同他约会,接着向他宣布:他们的恋爱终结了。他知道了女孩变心的原因,她投进了那位日本籍教授的怀抱,这个寒假她是跟那个五十多岁的日本人在名古屋度过的。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质问她:为什么?问了不知多少遍之后,她给了他一句答语,那是一句只有三个字的答语:
“你知道。”
这句答语像一颗炸弹摧毁了他的自信,摧毁了他的尊严。他明白了,他醒悟了,从那一刻起他便崩溃了,他异常痛苦地叨念着:“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于是他知道了自己丑陋,于是知道了自己穷困……于是他走进了那家娱乐场所,毒品使他欣喜若狂,幻境中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的伟大。在“伟大”中,他失却了最后一块铜板而囊空如洗;在“伟大”中,他接到了勒令退学的通知书,无颜见江东父老的他便流落到这座城市,濒临生死关头是索有孟尝之风的唐高中拯救了他。
为了生存,他拿着一张招聘日语翻译的广告去应聘,而这广告却是丁占魁散发的,这样他走进了望乡会。丁占魁要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译一张图纸……
由于突然而来的昏迷,土地佬对唐高中的叙述中止。
吴元拉住了唐高中的手郑重地说道:“小唐同志,你很成功,我从心里感谢你。等这位土地佬先生醒过来,再让他说一说他给丁占魁翻译了一张什么样的图纸。”
唐高中笑笑说:“放心吧,吴队长。”
果然,第二天早饭前吴元见到了唐高中,看到了一张用医疗记录背面画就的草图。
只见这张图上有方向标记,画有横向的纬度线和纵向的经度线,图上的等高线也十分清楚,山脉河流均有名称,城镇乡村显示着伪满时期曾经的地名。吴元知道这绝不是一张普通的图纸,十分像一张军事地图。他把目光停留在图上居中的一个点上,那里画着一颗五角形的星,从等高线上看那里是一座明显高于周围山脉的山峰,标出的名称是“福山”。
唐高中指了指图的左下方说:“这里是这张图的名字”。吴元看到那里有三个字:
三六上
唐高中说这个名字特古怪,土地佬当时查遍了字典也没能翻译出是什么意思,还遭到丁占魁的一顿暴揍。直到前不久他才恍然大悟,然而丁占魁他们似乎已经不需要知道了。
土地佬是从望乡会其他人口中知道了有关这张图的来龙去脉。四年前由四蝎子做内应,王胡丁占魁杀了盗窃团伙大头目刘大脑袋。没有找到钱财,只得到两样东西,一是大杀伤力的小口径手枪,二就是这张图。四蝎子说这是一张藏宝图,师父的钱财珍宝就藏在图上的某个地方。伪满时上过几天学的王胡说上面的洋字码是日本字,得找人翻译。这样他们就到处张贴广告。也许小城中懂日本语的人不多,更可能人们对满天飞的广告早已不信任,直到一年后才逮住个土地佬。
土地佬住在出租屋,在丁占魁几个喽罗的监视下把图上的文字译成汉语,得到一笔少得可怜的报酬。两个月后的一天,喽罗们把他带到了当时丁占魁一伙的藏身地——冷冻厂那一片闲置的库房。听喽罗们议论,得知丁占魁王胡等一直无法找到图上标明的一些地点,最后,贼人出身的四蝎子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明察暗访,找到了那座“福山”,现在那座山叫莫哈山。听说王胡在山上使用击掌听声法找到了山洞的位置,然而却无法找到洞口。这样又把土地佬“请”了过来,叫他重新揣摩那张图。
土地佬向丁占魁解释说图上根本没标注洞口的位置,可是财宝的诱惑已经让丁占魁发疯了,硬说图上标明了洞口,几次拿枪指着土地佬的脑袋说再找不到山洞的入口就一枪崩了你。土地佬恐惧了,而让他更加恐惧的还是后来他曾目睹的那件事。
临近岁末年终的某天,不见天日的大风雪直到夜晚仍未停息,北风在屋外像狼一样呼号,并夹起一颗颗硕大的雪团不住地扑打那破旧不堪的门扇,摇撼着那即将碎裂的窗棂,满世界响着令人心悸的劈劈啪啪的声音,伴随着吱嘎吱嘎的哀鸣。蜷缩在库房一角的土地佬二目无神地盯着桌子上那张该死的“藏宝图”,在惶悚不安地忧虑着,似乎世界的末日即将来临。空旷的库房已十分清冷,几个喽罗不停地向火炉中添加煤炭,屋内飘散着使人窒息的煤烟味。
头上吊着的电灯猛地摇动起来,接着滚进来一团寒冷的空气。门开了,呼呼啦啦涌进来四五个人,为首的就是丁占魁,他左脸上那条明显的刀疤在电灯照耀下正放出十分灿烂的凶光。有两个人抬着一团东西走到靠墙的一张长椅旁并把那东西扔到椅子上,是一个人——一个女人!丁占魁伸手薅下堵住她嘴的脏毛巾,她猛烈地摇动起脑袋,瞪着惊恐的眼睛突然大声喊道:
“救命啊——”
这一声绝命般的呼喊震撼了土地佬的心灵。当时他的位置离她很近,灯光下也能看得出她是一位身着校服的年仅十二三岁的学生。她的一声呼喊引得丁占魁发出了一阵魔鬼般的狞笑,随即那群喽罗便跟着哄笑起来。这一阵笑声像漫天的洪水扑向那位无助的女孩,她撕心裂肺般地哀号起来。
土地佬出人意料地狂叹了一声闭紧了双眼;是那女孩一声尖厉的惨叫使他又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我们人类历史上少有的一桩兽行:被扒光衣服的女孩由四个喽罗强按着四肢,丁占魁**着雄壮的狼虎之躯正扑在那女孩娇嫩的**之上……
那女孩就是常小莲,遭到绑架的当天就被丁占魁野兽般地当众强暴了。丁占魁扬言让这个女孩做他的第一压寨夫人。在后来那一段地狱般的日子里,可怜的女孩常小莲不断遭到丁占魁和王胡的轮番蹂躏。土地佬终于明白了自己正在做着什么,越来越强烈的负罪感开始折磨他那十分脆弱的神经,他曾几何时试图逃离魔窟由于无法摆脱监视而作罢。
为了找到山洞的入口,王胡和丁占魁带人天天往莫哈山跑,翻遍了方圆几十公里的莫哈山上的每一棵树木,每一块石头,每一丛灌木,每一蓬野草。就这样折腾了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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