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合派出所当时的警务日记上曾记载过,东城区太平桥市场那位见义勇为的女生叫单小娇,是距中考还剩一周的初中三年级的学生。
小娇回家没有让养父单老蔫知道那件事,老人家一向温厚善良,知道了会对自己产生过多的牵挂。
历史性的人生巨变发生在第三天,鬼才知道他们是怎么跟踪了她,一伙凶神恶煞打上家门。
在这伙恶鬼中她认出一个人,小学同学丁占魁,正是他大喊一声:“打死她!”她想起了这个恶棍在小学时曾割下过同学的耳朵,她意识到她同他已走到了不共戴天的对立面。没什么,拼了!一场鏖战在那个晚上发生了。曾被她打倒的胖猪得意洋洋地说:“你以为把老子撅局子里了?哼,告诉你吧,没过半个时辰老子又溜达出来了。不服吗小妞?”后来那伙人中的一个像鬼一样的干瘪老头把她打倒了,随即棍棒拳脚砍刀一齐向她身上砸来,一阵剧痛使她昏死了过去。
她在医院不知躺了多少天,这期间学校为她设过一个特别考场,让她在医院答卷,因为她是全校最有希望考入省级重点高中的学生。可是她却交了白卷。
伤愈后养父给了她一张车票,叫她去大兴安岭,那里有养父的妹妹,会很好的照顾她。她不想去,养父不知道她的心里已憋足了一口气,她不相信乌鸦的翅膀总会把太阳遮住。然而养父苦苦相劝,用颤抖的手把车票塞进了她的背包,并亲自送她上了火车直到火车开动。她何尝不明白养父虽未说出口的心思,一个十六岁的少女竟敢招惹令善良人谈虎色变的望乡会,捡了一条命算便宜了你,要活命赶快走人吧。
听到她在病房交了白卷,同学老师及学校领导都来看她。班主任拉住了她的手流着眼泪说道:“你为什么放弃?你伤了我们的心啊。在我们的心里你是一缕灿烂的阳光,你是大家的骄傲。六个学期品学兼优,来得谈何容易!你怎么说放弃就放弃啊?”她没流眼泪,默默地听着同学和老师对她的责怪和对她的宽慰,她心内没有产生一丝的懊悔。直到坐上火车她都未能察觉,在她遭到恶毒报复死而复活的那一刻,一种原始本能的情结在她内心萌生;同样的这种情结曾催生过多少古今中外的英雄豪杰?这种非泛泛之众所该拥有的情结就是疾恶如仇。当这颗具有极大挑战性和悲壮色彩的种子不幸植入这位纯美少女心扉的同时,她的本该拥有的现实中美妙辉煌的前程便毁灭了。
她紧闭起双眼,让自己处于感知麻木的状态,因为车厢内太嘈杂。她没有看到周围连绵的山野正旋转着向后移去,夜色沉沉,车窗外的一切都从视觉中消失了。列车就像一只可怜的怪物一下子滑进了一个巨大的墨斗盒中,不停地发出一声声令人心碎的哀鸣。她感觉到车轮与铁轨的摩擦声正从脚底下传来,宛若有人钻到了你的心里拿着长锯在不停地拉动,咝——咝——咝,让人惶惑让人痛楚。她突然睁开眼睛,“我这算什么,胜利大逃亡吗?”
一种激愤的情绪开始在心中澎湃,她站了起来,决定在下一站下车。
单小娇回来了,回到她热爱的城市,但是她没有回家,她约会了武术队中的几个伙伴。不久在这座城市里,一个带有悲壮色彩的非凡组合悄悄地出现了……
无求记述到这里,发现早已夜色阑珊,便息了灯。
单小娇被一个疑惑深深困扰着,无求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之迷?有机会就缠着她问;她越急着想知道答案这无求越是讳莫如深,这让秉性直率的单小娇特别生气。这一天晚上无求又约她出去竟被她拒绝了。无求撇了一下嘴把她拉起来,说:“今天我可是要回答你最关心的问题,你难道不想听了吗,真的不想听了?”单小娇一扭脸说道:“可是,你总是跟我卖关子。”无求使劲把她一拉,说道:“走吧,山辣椒姐姐,今天你会有答案的。”
单小娇走路还有点困难,无求找来一根木棍让她权且当拐杖,她抢过木棍扔出很远,喊道:“别拿我当废物!”就一瘸一拐地走出去了。她一边走一边想:看今天这小鬼头还跟我玩什么花样。
这时无求说道:“小娇姐,你千万别着急,我今天一定让你如愿以偿。不过……”
单小娇听到这又打断了她的话:“哎——我说小老道,别尽整些‘不过但是’之类的臭词了,你给我来干的。”
“好,首先你回答我,假如你的亲妈妈来到面前,你还会谴责她吗?”
“又是这一套,”小娇说,“我快让你折腾死了。咳——”小娇深情地叹了口气,“这几天我也想好了,如果真的能见到她,我什么也不说了,不论怎样都是自个儿的妈呀!”
无求听着心里想到:看来这山辣椒的辣味还真减弱了不少,于是说道:“我说姐姐呀,也别这样说。依无求拙见,这世上离开亲生骨肉的妈妈究其缘由大体可分两类。其一,生活状态发生了改变比如再婚,而孩子成了不利条件,为自己的幸福遗弃孩子;其二,生活遭遇了不可知的变故,本身的生存条件已无法保障。要么一起承受苦难,要么给孩子寻条生路。我说辣椒姐姐,我没在你面前胡诌瞎扯吧?”
“哦,像那么回事。”单小娇答应了一声。
“第一类妈妈只为自己打算,不顾孩子将来会面临怎样的命运;第二类妈妈为情势所迫,想到的只是孩子如何更好地生存。这两类妈妈能一概而论吗?我的辣椒姐姐。”
单小娇可不是三锥子扎不透的那种人,她明白了,无求的苦心孤诣不但是对己而言,而且暗示了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位怎样的母亲。她不禁疑惑起来,这无求在那个宗教学院究竟受到的是什么教育,小小年纪怎么会有如此宏论?便答道:
“你说的对,我原先可真没有象你那样去想这个问题。不过我说无求,你呀不应该来当什么小老道,倒应该当个哲学家。”
“既然如此,”无求挽起了小娇的胳膊,“我们现在就可以去见一个人了。”
单小娇心中一阵激动,随即又紧张起来,连无求都听得见她的心脏正在急促地狂跳。就在昨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有生以来最幸福最甜美的梦,梦中走来了妈妈!她疯狂地扑进她那宽厚温暖的怀抱,慌忙中“妈妈”二字却怎么也没喊出口,而且梦境中也没允许她仔细看清妈妈的容貌。幼小时单妈妈及后来的单爸爸多次告诉过她:长大后一定要去寻找亲妈妈。亲妈妈当过军医,救人时被烧伤,左脸落下了疤痕,然而在梦里她怎么也没看到妈妈脸上的疤痕……难道真的能见到妈妈,她究竟是什么样子呢?她不无疑惑地跟着无求往回走。
宽大的诵经室里亮着灯,乙虚道长坐在桌案前。无求和单小娇走了进来。
“坐下吧。”道长说。
单小娇没有坐,愣愣地环视着屋内,嘴里说道:“谢谢道长师父。”
“单小娇姐姐,你的身世就是道长告诉我的,你是不是应该喊一声‘妈妈’啦?”无求笑吟吟地说道。
单小娇更加惊讶:道长,难道她就是我的妈妈?
“小娇,我叫吴小元。”道长低下头说道,并转过身去,摘下了那顶黑色的道帽,取下了那条雪白的纱巾。
单小娇的心里涌上来一阵狂动的思潮,“吴小元”,这是一个让她多么震惊的名字!从她学会写字的那时起,在多少个日记本的扉页上她曾经写下过“妈妈吴小元”;如今,在这一场非凡的生死之交的境遇里,她的救命恩人乙虚道长竟然是让她魂牵梦绕的吴小元!少女的心内如潮水奔涌。妈妈吴小元——道长,是什么缘故让她离弃了幼小的孩子,看破红尘二十年来踞守在这青灯古观之内。淑德一方的道长当初一定是如无求描述的第二类妈妈——为情势所迫为孩子生存,那么在二十年前她遭遇了什么样的情势,又是谁迫使她遁入空门?单小娇望着吴小元的背影激动得浑身哆嗦起来。
无求悄悄地走出去了。
这时吴小元转过身来,十分镇定地望着女儿。单小娇一下子发现了对方那张脸的左侧那片难看的疤痕,“是妈妈!”她几乎张口喊出来,然而却没能喊出,而是猝然扑倒在地上失声地恸哭起来。吴小元则抓起桌上那本《道德经》将目光停驻在那本书上,手指在翻动却怎么也没能翻开。这时她听到了伏在地板上的女儿一声凄凄切切的呼唤:
“妈妈——”
那本《道德经》啪的一声滑落到地上,吴小元浑身颤抖着一下子扑在女儿的身上抱住了她。
“孩子,我的孩子,原谅妈妈吧——”吴小元怆然哭道。
等候在门外准备为道长母女相认而祝贺的无求等人,听到屋内是一片令人心酸的抽泣声,一声声稚嫩而悲哀的抽泣与一声声沉浊而痛楚的抽泣像刀子一样扎在了她们的心上。
风从巍峨的七星峰后吹过来,一阵怪异的声响叩动着昏沉的大地,松涛响起来了,满山的林木也跟着喧哗起来。闪着亮光的七星河水不再沉默,风卷起了波浪,河水开始了呜咽。夜空中一片片的浮云在积聚,乌云霎间挤满了山谷,又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钻天猴浮出水面,证明了牛满群队长立案的正确性,刑警队开始了针对神秘组织的侦察行动。然而几天下来,一直没发现这伙人的行踪。
这一天,郑毅带回一包东西给吴元看。只见物证袋里分别盛着一些烟头注射器碎纸片及其它物品。郑毅告诉吴元说,暴风雨之夜山辣椒同四蝎子钻天猴进行了殊死博斗,今天对那个现场进行了勘察。那是一间出租屋,一个外号叫“土地佬”的小伙子在那住了二年之久。
“吴队,房主说土地佬是个大学生,不知为什么来到本市。这些个,”郑毅指着那些东西说,“是在他住的房间里发现的,技术科鉴定过了。我想你一定知道这说明了什么。”
席望告诉过吴元,郑毅在警校痕检一科的成绩特别优秀。他戴上手套打开一个个物证袋,仔细地注视着,反复地闻辨着。“吸毒,”吴元放下那些物品,摘下手套说,“土地佬是个瘾君子啊。”
“正是。房主说这个人好象谨慎又有点神秘,始终不说出他的真名实姓。经常不在那住,偶尔领回一些朋友,到现在快十个月了没见着他的人影,有人说前几天回来过。”
“事实已经很清楚了,丁占魁一案重要证人有两个:山辣椒,死了;土地佬,不知逃命到了哪座小庙。”
“既然他吸毒总会在涉毒场所出现,”郑毅说,“对他必须启动保护措施了。”
吴元问:“我们的同志掌握他的体貌特征吗?”
郑毅说:“房主说,他的个头在一米五六,留长发蓄小胡子,脸色黢黑如炭……”
“可真是个土地佬啊!”吴元笑着说道。
夜幕降临,吴元守候在办公室。门开了,席望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尊敬的吴元同志,你一定又没吃晚饭。”
“你没下班,又给我送饭来了?”吴元说。
“你别总希望天上会掉馅饼。我之所以来,是要求吴元请我吃饭。”
“让我请你?”吴元问道。
“当然了,因为你欠我的。”席望眼神瞟向一边,理直气壮地回答。
“席望同志,我还有工作啊。”
“可是现在已经下班了,你总不能不关心是否找到了你的妈妈这件事吧?”
“你……”吴元一下子想起了头一天席望打的那个电话。
“你什么你,”席望瞪了吴元一眼,“相信我的跟我走,不信我的就滚蛋!”席望一扭身开门出去了。
吴元稍稍定了一下神儿,便带上对讲机跟了出去。
席望小跑一般地在前面走,吴元在后面紧跟着。他们来到了一家不知名的茶楼,席望也不等吴元竟自走了进去,倒是一位女老板迎了上来。
“欢迎,欢迎。请进吧,警官。”女老板笑容可掬地说道。
吴元跟随她进了一间茶室。席望已经落座,见吴元进来便瞪他一眼,说道:“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吴元笑着说:“席警官一声令下,谁敢违抗啊。”
席望撇了一下嘴,扑哧笑了,她站起来对女老板说道:“老同学,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警队的吴元队长。”
“吴队长你好,”女老板拱了一下手点头说道,“到这里别客气,今天给你二位免单了。”
“哎哎!我说水姐,这么说话可太瞧不起我们吴队了,今天他请客。等日后我一个人来时再免单不迟。”说着附在老板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那位水姐笑吟吟地边朝外走边看了看吴元。
侍者送上一客西点,几个小小的纸碟里点缀着几片鹅腿,几块酸黄瓜,几片烤面包,另放上两杯热牛奶。席望原来故意挂在脸上的一层冰霜早已不见,代之而来的又是那平日素有的天真活泼的笑容。她喝了一口牛奶,拿起筷子将那鹅腿肉都夹进吴元面前的餐盘里,然后冲着门口喊道:
“水姐,我说你个水茶壶,你这是喂猫呢吧?这么丁点东西怎么能填饱我们吴队的肚子呢。”
水老板满脸带笑地走了进来,说道:“对不起了吴队长,不知道你还没吃晚饭。”正说着侍者又送上来一份西餐,这回盘里装的是小牛排蛋达及两客汉堡。水姐冲着席望点点头出去了。
席望不停地把食物夹给吴元,吴元也不客气,不一会风卷残云般将食物吃了个精光。吴元的吃相惹得旁边的席望咯儿咯地直笑。
“小席啊,”吴元边擦嘴巴边对席望说,“你为我的事受累了,我应该好好地谢谢你。今天你要告诉我什么?咱们言归正传吧。”
“不急不急,我的吴元同志。不过我得告诉你,想知道你妈妈的有关情况,必须先回答我的几个问题。”说着用眼睛盯住了吴元。吴元忙点头说:“好,好的。”
侍者进来收走了桌上的东西,接着送上两只高脚玻璃杯,杯里盛着橙黄色的液体。侍者出去的同时,室内大灯熄灭了,一束束迷离而柔和的光线从头顶从墙角射了过来,整个室内摇曳着五彩斑斓的幻影。席望举起杯子说道:
“第一个问题,这杯里装的是什么?”
吴元拿起高脚杯,闻了一下答道:“白兰地。”
“产地是哪里?”
“法国,马赛。”
“好你个吴元,”席望深情地点了一下头,“你真是个神。来吧,为我们心中的神干杯!”
喝了一口酒,席望把杯子放下了。“吴元,我请你告诉我,如果把你跟郑毅相比,谁最优秀?你先别回答,我提醒你,如果回答自己将是妄自狂傲的品行;如果回答别人那将是缺少自信的表现。可是我真想知道你们两个谁最优秀,请告诉我好吗。”
“席望小丫头出的可都是难题,”吴元心想,但总得给人一个答复,便说道:“席望同志,郑毅可是个好小伙子,你们是警校的同学,同学的情谊……”
“停!”席望打断了吴元的话,“吴元,你这段话是不是在告诉我,你们特警学院的某位女同学正在和你情深谊长地相处呢?”
“不是的,席望。我是希望郑队长你们……”
“吴元你能不能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我不希望你说别的。”
“那,我只能是缺少自信了。”吴元说。
望着吴元一副认真的表情,席望轻轻叹了口气。“好了,”她说,“为我们暂短而难忘的相识而干杯!”
吴元举杯同她碰了一下,他发现她的手在发抖。
“吴元,言归正传吧,”席望打开挎包,取出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递给吴元,“从外市县人口中筛查出一名与你妈妈的情况吻合的叫吴小元的人,现住七星县。”
“具体的地址呢?”吴元问。
“一座庙里。”
“啊!”吴元惊诧得叫了一声。
“准确地说,是一座道观,那位叫吴小元的女士现在是这座道观的乙虚道长,这张纸上记载着到达道观的路线。吴元同志,假如你见到了她怎么能确定她是你的妈妈呢?二十多年前你还那么小。”
吴元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王属寿舅舅和舅妈告诉过我,妈妈被烧伤过,左脸落下了伤疤。对了,还有这个。他打开衬衫领口,把挂在脖子上的一只玉坠抽了出来。在这迷幻的光影里,那只阴阳鱼形的黑色玉坠放射出熠熠的光彩,那美伦美奂的光芒给人一种神秘的感知,像似在释放着什么,像似在召唤着什么。“这块玉本来是妈妈的。”吴元说。
“太美妙了!”席望看见那玉佩惊奇地叫了一声,站了起来。吴元握住玉坠雪白的丝带想把它摘下来。
“别动,”席望说着走过去挨着吴元坐下,伸出一只手捧起那块玉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同时另一只手沿着那白色丝带轻轻地抚摩起来。
“太美妙了。”席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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