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五年
“易师兄。”
“易师兄早上好。”
“易师兄…”
一道白袍人影不紧不慢地自淡淡云雾充斥的山路上踱过,乌黑的长靴极为稳健,一步步踏在平整光滑的青石板上,目光上移,一条镶着白玉的宽大腰带出现在了一众新生的视线中,待得他们扫过那颀长的身影,直欲瞻仰那白袍人的面貌时,却愕然发现对方已经转身走过山路拐角。
“易师兄真是风采过人。”
崎岖山路下方,花岗岩修筑的宽阔石台上,十个较为年长的身影穿着同样款式的学员长袍,站在三百多个新生的前方侧目而视,到得现在,他们的视线仍旧在山路拐角处逗留,不舍离去。
“如此俊杰,气质风度自然不会平庸。”
其中一个学员笑了笑,摇摇头,将目光转向面前一个脸色呆滞的少年身上,跟着他眼神蓦然严肃:“继续。”
“啊?…是是。”
在他身前,出神遐想的少年被耳畔响起的一声低喝陡然惊醒,略显婴儿肥的脸庞抬起,闪过一抹紧张,忙不迭地将自己满是汗水的小手按在了一根石台上竖插而立的漆黑方柱之上。
“嗤!”
一缕微不可见的荧光刹那间自少年贴着方柱的掌心涌入,随即,淡淡的蓝色荧光如同波浪一般自方柱顶端涌现而出,跟着在方柱的四个平面冲刷而过,荧光过后,四个平面都有同样的数字在闪烁的荧光中跳动。
“九品劣等!淘汰。”瞧着方柱顶端逐渐消褪的数字,学员冷漠地宣布结果,随手一抛五枚金币叮当做响落入少年手中。即便是被淘汰的落选者,崇武分坛也会给予他们一定的好处,这也算是拉拢民心的一种手段。
踉跄着退来几步,仿佛天塌下来一般,少年一怔,随后双肩一塌,整个人都颓废了下去。
“蛮头,下山路上一起走吧。”
那是蛮头的一个同伴,和蛮头一样都是九品劣等资质的他也被淘汰了。
听得身旁同伴这一声叹息,少年灰败的脸色,却变得愈发浓郁了,他紧紧地攥着掌心的冰凉金币,心头也是一样的冰凉。
都结束了…
一年的努力,三百六十五天的期待,日日夜夜的憧憬,都在此刻粉碎得一塌糊涂,抬起头,留恋地望着那高不可见其顶的山峰,望着那些在山峰上缭绕穿行的云雾,此刻都距离他那么遥远,他时时刻刻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步入那片仙境一般的地方,现在,都结束了…
“阿牛,我不甘心。”
少年再次握了握手掌,抬起头,倔强的小脸上噙满了泪水:“我要闯幻阵!”
崇武分坛有个规定,资质考核不过,还可以去闯幻阵,只要闯过幻阵,一样能够成为分坛的弟子。
“你疯了!”一把抓住了蛮头瘦弱的肩膀,那个叫阿牛的同伴张大了嘴巴,瞧着面前好友那副认真的神情,阿牛赶忙着急地劝解:“你忘了闯幻阵不过的后果吗?想想你家里的爹娘啊。”
“爹娘…”蛮头轻声呢喃,最终他通红的眼眶中水雾渐渐弥漫:“我对不起你们的期望。”在粮食青黄不接,人命贱如草芥的边塞梁城,五枚金币已经是个不小的数目,倘若没有出现特殊情况,贫穷人家可以依靠五枚金币安稳地度过一年,然而。这在少年蛮头看来,这还远远不够。
一年…也不过是一年…一个人的生命那么漫长,一年之后的那数十个一年又要怎么度过?
他渴望去闯幻阵,但冷静下来之后,他还是放弃了,不是怕死,而是他不能死。他是家里的独苗,贫穷人家一般都是一个家庭一个孩子,毕竟孩子多了嘴就多了,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多了养不活,还不如不生。
“我也想像易天师兄一样…”
蛮头心中道出了九成新生憧憬着的美好,在这片岩石平台上,至少有九成的新生都要被淘汰,而在这之后唯一能够让他们寄托希望的,唯有幻阵。易天师兄,就是五年前在幻阵中诞生的一个两百年来仅有的奇迹。
两百年来无人闯过的幻阵被他闯过,造就轰动的他被分坛供奉提名,一举成为了分坛供奉的真传弟子,这一事件,曾经一度让得无数弟子眼红不已,幻阵考验的并不是资质,不是个人实力,所以他们不服。
从那以后,易天深入浅出,五年的时间磨平了一切,这个靠运气伴上好运的家伙逐渐被人们淡忘了,直到最近,易天师兄忽然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因连续击败分坛排位榜上好几名潜力学员而一举成名。
这也让许多人心生疑惑,在这五年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一个九品劣等资质的废物,能够击败分坛排行榜上的潜力学员?
五年了…
易天站在一块凸出的巨大岩石上,俯视着下方在下山路上行走的少年们,一时间心绪纷乱,感慨颇多,如果当初他不敢去尝试幻阵,五年前的自己,也会是如此狼狈吧?倘若没有那个迷一样的少女,哪里还会有如今他这个人人憧憬的易师兄?
不过如今,他的命运已经被改变了,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易天涣散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一甩衣袖,易天冷漠离去,从今往后,我将不再彷徨。
……
“哟,难得难得,乖徒儿今天居然迟到了。”一处山洞里,下巴胡须被一根红绳绑着一条的老头眼神闪烁,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啧啧称奇。
眉头微微一皱,易天显然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结下去,那纯粹是浪费时间,脑袋一转,他找了个借口随口敷衍道:“没什么,今天睡过头了。”
“不像。”老头眯起一双老眼,那双浑浊的老眼里蓦然精光一闪,顿时,易天浑身略微一颤,他在老头面前有种光着身子的感觉。
“你在撒谎。”
老头对易天有事瞒着他不说的表现感到不悦,鼻腔里哼了一声,道:“你小子身上的秘密多着呢,我也懒得管了,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谢谢师父。”易天双手从袖口探出,拱起双手,对着老头恭敬地施了一礼。
老头偏过头,似乎是不领情,还对着易天不屑地撇撇嘴:“切,假正经,好像为师稀罕听你叫为师师父似的。”
“师父…”
易天脸色尴尬,他有些无奈,自己这师父就是这幅德行,都七八十岁的人了还是小孩心性。
不过这也正是令易天感到温暖的地方,自己这个师父,私下里的时候,从来没有对自己露出过威严的一面,他就像是一个和蔼可亲的爷爷,一个亲爷爷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他。想到这里,易天嘴角不自觉的掀起一抹弧度,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微微低下头,情绪有些低落,磕磕绊绊地道:“师父,我,我想回家一趟。”
“想家了?”
“嗯。”
望着易天那还有些稚嫩的清秀脸庞,老头遍布褶皱的脸上忽然流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五年过去,家里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回去看看也好。”
“师父,我…”易天欲言又止,目光扫过简陋的石洞,不忍地看了老头一眼,当视线掠过老头佝偻的背部,重新落回到那张充满了温和笑意的脸庞上时,易天心中忽然泛起阵阵阵酸楚。
“不用挂念为师,为师可是分坛的供奉。”老头依旧温醇地笑着,“你如今也是个十六岁的成年人了,学有所成,有能力自保,让你下山我也放心。”
在这块辽阔无边的起源大陆,不论男女十六岁即为成年,一般孩子成年以后都会离开父母的羽翼独当一面,而贫穷人家的孩子只会比这更早。
“对了,差点忘了,带上这个。”挠了挠糟乱的头发,老头伸出手在怀中掏了陶,最后摸出了一个黄褐色的布带。这个布带只有巴掌大小,老头却极为小心地将它递给易天,瞧着易天接过那个布带,脸上的笑意更浓。
“这是…”易天一怔,待得布袋真正落在他的手掌之上,他才感受到的其中蕴涵的那股微妙的波动,结合老头表现出的珍重,显然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布带。
“这莫非是…”忽然想到某种可能,易天内心升起一股火热的冲动,喉咙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顿时口干舌燥。
“给徒弟送行,没点好东西怎么拿的出手?”老头也不回答,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易天:“没错,这就是储物袋,可不要太感动,打开看看吧,为师要送你的东西,都在这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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