憎恶的视线不断投射过来,凯伊姆觉得这样根本无法进行工作。
“菲奥奈。”
“怎么了?”
“能不能麻烦你换成私服。”
“为什么?”
“想要顺利收集情报,就必须得到牢狱民众的配合。你穿这个容易引起厌恶的制服,会带来很多麻烦。”
听到这话,菲奥奈的表情僵硬起来。
“我知道他们的态度,也对此感到遗憾。但是我认为,改善民众的印象,让他们能够对这身制服抱有好感,也属于工作的一环。而且,就算穿着私服做了好事,民众对我们的恶评也不会因此减少。所以,我要将这个制服带来的恶意恶意与不利,全部承受下来。”
“别把我卷入你的自我满足之中。”
“这并非自我满足,而是身为队长的矜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凯伊姆不也一直希望艾莉斯能够自主嘛。”雷利说道。
“这好像不是一回事……反正,我先把警告说在前面。今天的工作中,如果羽狩队长将个人兴趣当做优先事项来考虑,结果只能是无疾而终。”
“你不打算尽力而为吗?”
“我会尽力。但是,如果你不去做这种力所能及的事情……那才对工作不利吧。”
“在工作中身着制服,我认为有其重要性所在。”
“知道你不会让步,所以只是说一声罢了,今夜的酒会变难喝啊。”
(为什么我非得和这种家伙组队啊)凯伊姆用眼神对雷利抱怨道。
(六百金币哦)结果得到一个戏谑的回应。
“我什么话都不会和你们这些家伙说的!”在菲奥奈眼前,门被粗暴地关上。那种气势,仿佛能让墙壁倒塌。
这已经是第六家了。先前得到的大多数反应是假装人不在。就算是原本可以正常交流的居民,从猫眼中看到菲奥奈的制服后,也失去了说话的心情。
“失礼了。”菲奥奈对着木门诚恳地行礼。她一家一家打着招呼,吃到的都是闭门羹。
“现在天色还早,马上去换衣服的话,依然有时间打探情报。”
“我拒绝。”说着,菲奥奈朝下一家走去。
“我记得你最讨厌浪费时间的吧,为什么不来帮着劝她?”凯伊姆朝雷利问道。
“要等合适的机会。”
夕阳西下的时候,三人回到娼馆街。虽然跑了半天,却没得到任何成果。
“如果你不打算换掉制服,明天就不用跟过来了,我一个人干活的效率比这高一百倍。”
“不,明天也请让我协助。”
“……我说你啊,真不知道羽狩究竟是多么受人憎恶吗?娼馆街可能还好一点,贫民区就完全不行了。想想你们平常的行为,将羽化病患者从家人和朋友那里带走,然后送到无法回来的地方去。”
菲奥奈回过头来,看着凯伊姆的眼睛:“请你不要侮辱防疫局的工作,这当中没有半点阴暗的成分。虽然受到很多人批判,但我们最终还是在保护那些批判者。这是必须有人做的重要工作。”
“菲奥奈啊,人类毕竟是社会性的生物,在交际中圆滑一点,可以让工作更加顺利,你这样直来直往,很容易碰个头破血流。”雷利拍了拍手:“大家都检讨一下本次失败的教训,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希望明天能有所改善。”凯伊姆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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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凯伊姆看着菲奥奈一遍遍敲着没有回应的门,心里琢磨着从这个工作中脱身的借口。雷利则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好像完全不着急。
这时候,一个稍显邋遢的小孩靠近了菲奥奈:“你是羽狩吗?”
“是的,找我有什么事吗?”看到对方是个孩子,菲奥奈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柔。
“有人在那边叫你。”
“怎么了,菲奥奈?”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凯伊姆和雷利也走了过来。
“这个孩子……”
“被叫的只有羽狩。”孩子无视掉另外两人,指向一个地方:“墙壁上有裂缝的那家。”
“是谁在等我?”
“羽化病人。顺带一提,我可不会因为被人拜托就长出翅膀来。”说完,小孩用他所能达到的速度跑开了。
“要去吗?说不定进门的瞬间就被围殴了。”
“我也不可能因为担心这个就退缩。”
“以菲奥奈的身手,小心一点应该没问题。”
女队长走过去敲了敲门,但是没有回应。
“我是被那个孩子叫来的,里面没有人吗?”
“请进……”里面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听上去是个老人。
三人对视一眼,凯伊姆和雷利站在后方,做好了应付突袭的准备。接着,菲奥奈缓缓地把门推开。
阴暗的房间内,一个瘦弱的老婆婆躺在床上。
“您是羽狩大人吗?”
“没错,我听说这里有羽化病的感染者。”
“我就是,这两位小哥也是羽狩吗?”
“我?算是来帮忙的吧。”
“我也是。”
“这样啊。”老婆婆点了点头。
“能否请您让我确认一下翅膀呢?”
“啊,那是当然。”
“凯伊姆。”菲奥奈送来一个“你真没有眼力劲”的表情。
“呃。”凯伊姆连忙转过身去,却发现雷利早就做了同样的事。
“你这家伙怎只顾自己啊,别人还以为我很没礼貌呢。”一个白眼飞去。
“本来就是粗人,你还想装绅士吗?”换来一根中指。
“……确认完毕。接下来,请让我对您进行保护。”
“啊,拜托了。我不会抵抗羽狩大人的,所以请不要对我太粗暴。”
“那是当然的。我去安排一下,请您稍等。”菲奥奈转过身来说道:“抱歉,能麻烦你们留在这里吗?”
“没问题。”
“放心地去吧。”
菲奥奈出去进行保护的筹备,把另外两人留在了这里。
“哎呀,能碰到羽狩大人真是太好了。在这一带,基本上看不见各位的身影。”
“不害怕吗?”头一次见到羽化病人主动向羽狩搭话,凯伊姆很好奇。
“活到这个岁数,早就没什么害怕的东西了,我只是担心自己的病会传染给别人。”
“让您久等了,马车很快就会到。”菲奥奈喘着气,看样子是跑回来的。
“麻烦了。”
“您身边有什么想要带到治愈院的东西吗?虽然不能太多。”
“什么都没有哦,就是这间房子的后事要拜托给羽狩大人,以后我也不可能再回来吧。”
“不,治愈以后还是能回来的。”
“啊哈哈,真是温柔的人呢。我已经这把年纪了,只是在等死而已。没想到最后还有人能为我准备死去的地方,好像做梦一样啊。”老婆婆看起来非常开心。
如果在这里死去,只会让家里的东西被贼人抢走,尸体让野狗和蛆虫吃掉。相对来说,去治愈院是个好的选择。凯伊姆第一次明白,就算是羽化病人,也并不都会躲避羽狩。
“凯伊姆。”
“后事吗?”
“嗯,因为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所以很抱歉……”
“虽然和工作无关,不过也没办法了。老婆婆,你应该没有问谁借过钱吧?”
“换做是你,会把钱借给老太婆吗?”
“只是保险起见地问一下而已,还有什么东西吗?”
“就算有,也早就被那些年轻人抢走了……啊,这么说起来,还真有一样东西。能帮忙把床下的东西拿来给我看看吗?”
“我来吧。”雷利蹲了下去,从床底拉出一只箱子:“是这个吗?”
“这个是我在大崩落中唯一没有丢失的财产哦。除了它之外,剩下的全都掉下去了呢。”用颤抖的手打开箱子,里面放着一个镶嵌了红色宝石的胸针。老婆婆用充满怀念的表情看着它:“那时候掉下去的夫君,在很久以前把它送给了我……羽狩大人,请您收下吧。”
“啊?您要将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
“宝石也会喜欢自己被戴在漂亮的女孩子身上。”
“呃……不……可是……”第一次见到菲奥奈这么不知所措的样子,凯伊姆觉得很有趣。
“收下吧。”雷利拍了拍菲奥奈的肩膀:“坦诚地接受别人的好意,也是一种礼貌。”
菲奥奈看看雷利,又看看凯伊姆,仿佛在问“可以吗”。
两个男人都朝她点了点头。
“过来这边。”
“呃,好的。”
老婆婆为菲奥奈挂上了胸针。
“哎呀,真美啊!和我年轻的时候很像呢。”
“婆婆,不用这么夸她。”凯伊姆一如既往地不会说好话。
“我倒是觉得菲奥奈很可爱呢。”雷利笑道。
“怎么,没有自信吗?”老婆婆看着菲奥奈,就像在看自己的女儿。
“不,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非常开心。”女队长用符合他性格的说法,正面做出回应。
老婆婆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菲奥奈聊着,直到马车接近。
“那么,就拜托这位小哥了。”说着,做出要人背的姿势。
“喔。”凯伊姆正准备行动,却让菲奥奈抢了先。
“不,让我来带您过去吧。”她抱起老婆婆,将之送到马车上。
“羽狩大人,不好意思啊。”行了个礼,老婆婆坐在没有窗户的马车里,渐渐从视线中离开。
菲奥奈紧紧握住挂在身上的胸针,或许是由于阳光照射,她那端丽的面容仿佛在哭泣。
“也有这种工作呢。”凯伊姆感慨道。
“真的是很少见,也正因为有这样的人,我才能够得到继续工作的动力。”菲奥奈再次握住胸针。她的视线,似乎一直跟随着已经消失在视野中的马车。
“能够实现老者的最后心愿,不是很好嘛。”
“凯伊姆会夸奖我的工作,好像还是第一次吧。”
“谁知道呢。”
“太阳下山了啊……对不起,今天也让你的酒变难喝了。”
“不,没有那回事。”
“难得气氛这么好,大家去菲诺列塔**一下吧,我请客!”雷利笑道。
“身为队长,我怎么可以……”
“拜托,是拿我的钱去**,又没让你挪用公款。”
“啊,难得有机会打土豪,我得要点好酒。”
“凯伊姆,你不知道什么叫客气吗?”
“那是什么东西?”
刚在菲诺列塔坐下,梅尔特就敏锐地注意到了气氛的变化。
“啊啦,今天有什么好事吗?”
“没什么。”
“这样啊。”
“梅尔特,今天有位大老板要请客,给我来点高档酒。”
“收到!”梅尔特朝雷利眨了眨眼,后者还给她一个“没问题”的眼神。
“羽化病的那个老婆婆,现在应该到治愈院了吧?”
“嗯,能平安治愈就好。”
“你去那边看过吗?”
“当然了,毕竟我要将感染者都送过去。”
“里面是怎样的情况?”
“防疫局的工作是把他们交给专门的职员,然后就结束了。从来没有进过玄关……但是从外观上来看,那个建筑物显得清洁而宽敞。”菲奥奈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阴霾,随即消失不见。
“但愿如此吧。话说你们就不能只对老婆婆那样主动提出要求的人进行保护吗?民众对羽狩的反感,主要就是因为你们的强制行动吧?”
“羽化病有传染性,在它扩散之前将感染者隔离开来是正确做法。”
“理所当然的论调啊,羽狩成立至今,应该有十年以上了吧?但是你们近年才来到牢狱。如果羽化病会传染的话,不是很早就应该在这蔓延开了吗?”凯伊姆和缇娅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感觉这个病比感冒难传染些。
“羽化病会传染,这是国立医院明确指出的,没有怀疑余地。而且,等到大流行就晚了。”
“那个国立医院可靠吗?”
“至少比传言什么的值得信赖。”
“那么,从来没有羽化病人痊愈之后回归社会,这又怎么解释?”
“不要忘加揣测,那只是为了不被传扬出去做的处理。”菲奥奈的表情变难看了:“羽狩绝对不是个安全的工作。”
“这样啊……抱歉。”凯伊姆明白,羽狩那边也有人遇害了。
“不,这并非需要道歉的事情。”
“菲奥奈,我有个问题。”
“雷利先生也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吗?”
“嘛,我就想知道,你是否亲自见过羽化病人走出治愈院?”
“这个……”
“嗯,我知道答案了,你不用为此烦心。”
“雷利,你知道些什么吗?”凯伊姆之前就注意到了,雷利目送老婆婆离开的时候,那眼神就像看死人一样。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老婆婆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活到明年的样子。然而,有种直觉告诉凯伊姆,这家伙了解治愈院的内幕。
“相信我,你听到真相会喝不下酒的。”
“雷利先生,您知道治愈院里面的情况吗?”菲奥奈一下子站了起来,谁都能看出她有多么急切。
“的确是知道一些情况……”
“请您务必告诉我!”
“等你有那种器量的时候!”雷利深深地看了菲奥奈一眼。
“……明白了,我会努力的。”菲奥奈不再纠缠,而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说起来,菲奥奈出身于哪里?”凯伊姆将话题转移开来。
“下层,你呢?”
“一样。亲人都因为大崩落死去了,而我掉到了牢狱。”
菲奥奈闭上眼睛,轻轻吟诵了一段祷告的话语。
“很辛苦啊。”
“这并非值得强调的事。”凯伊姆并不打算用从前的经历博取同情。说到底,这种经历在牢狱中稀松平常。
“从明天开始,希望你能考虑下服装的问题。”藉由今天的事件,凯伊姆多少能够理解菲奥奈拘泥于制服的缘由。但是,如果能换身衣服,应该会有不少人愿意为她提供帮助。
“今天晚上,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的。”说完,菲奥奈向门外走去。
(看吧,我说要等待时机的)雷利给凯伊姆传来一个得意的眼神。
(笨蛋,又不是你的功劳)凯伊姆白了他一眼。
“凯伊姆凯伊姆凯伊姆!”突然,莉莎急冲冲地跑了进来。
“怎么了?”
“缇娅受到袭击!”
“平安无事吗?”凯伊姆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大概是。”
“谁干的?”
“不知道。”
“在哪里?”
“娼馆街的里巷!”
“我马上就去。菲奥奈,明天再见。”
“不,我也要去。”
“大家一起去吧。”
凯伊姆菲奥奈雷利,三个人一起跟着前面的莉莎。
转过一个拐角,艾莉斯正抱着缇娅:“凯伊姆!”
“没事吧?!”
“啊……凯伊姆先生。”缇娅看过来的眼神还很有活力,似乎不是伤得很重。
“这边就交给我吧,没事的。袭击者逃到那边去了。”艾莉斯指着小巷深处。
“什么样的家伙?”
“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
“黑色?!”菲奥奈惊叫一声。
“去追吧。”雷利拍了拍她的肩膀。
“莉莎帮大忙啦,缇娅就拜托艾莉斯了。”说完,凯伊姆当先跑进小巷。
走了很久,却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已经逃掉了吗?”
“不知道,再找找看……”
“呀——————”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三人立即冲了过去。
前方隐约可以看见类似尸体的东西。
“菲奥奈,你不用去看。”
“这也是工作。虽然还没有习惯,但也并非第一次了。”女队长的表情没有丝毫动摇。
(原来如此,这家伙很有胆识啊)
“知道了,走吧。”凯伊姆点点头。
“可别忍不住把刚刚的饭吐出来啊。”雷利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不出所料,人们见到了似曾相识的惨状。
胳膊脑袋躯干肠子鲜血……人体的各个部位散落在地面和墙壁,周围只有一个吓瘫了的女人。
“看那边。”菲奥奈指向肉块:“尸体上……有翅膀。”
“羽化病人吗。”死者好像是个成年女性,后背长着明显的翅膀。
“我去叫部下过来。”菲奥奈跑开了。
“你怎么看?”
“这次是人类干的。”雷利说道。
“依据是?”
“虽然凶手刻意对现场做了伪装,但我看得出来,死者是被利器杀害,而非撕咬和爪击。”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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