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桐和李太医尚不知道,但身为习武之人的子诫,早已感觉到院外有人,而且朝他们这里走来。听这脚步声,绝不可能是麻姑。此时夜已深了,怎么还会有其他人。子诫随即向华桐和李太医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出声。脚步声在门外停了下来,随即有人过来敲了敲门,华桐问了一声。门外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姑娘,主子来瞧你了。”华桐听这声音,好像是李公公,赶紧开了门,见南宫信正站在门前,离自己几丈远。月光落在他的身上,仿佛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银光。他们三人随即出来行礼,南宫信见这屋里这么多人,顿时有些意外。他瞧见李太医,不由地问了一句,“你病了吗?”华桐当下心里惊惧,脑袋里思绪万千,听他这么问,不禁咳了一下,缓缓地说道,“天气渐凉,这几日染了风寒。辛大人关照,这才托李太医来瞧我。”幸好李太医时刻带着他的出诊箱,这时才没有让南宫信起疑。他转向李太医,问道,“病情如何?”“回陛下,姑娘只是偶感风寒,服几副药便可康复,并无大碍。”他瞧了华桐一眼,继续说道,“陛下,微臣先告退,开了药再交给辛大人。”子诫也反应很快,知道南宫信此时想单独与华桐说话,便说,“我送李太医出去。”俩人就这样匆匆离开,外面的风有点大,南宫信怕她身子受不住,便进了屋。屋内只燃着一只蜡烛,周围的亮光并不通透。南宫信仔细看了看这四周的环境,眉心又渐渐拧紧。他走在前面,此时刚好背对着她,转过身的时候,他的身子映在烛光里。面庞里带着几分柔和,轻声说道,“你独自在此,得好好顾着自己,不要叫朕担心。”华桐微微福了福身,越发觉得他待自己与以往不同,心里感动地说道,“奴婢明白,奴婢会好好照看自己。”“现没有旁人,也不要一直奴婢奴婢叫自己,朕从没把你当奴婢使唤过。”他的一句从没有,让她听得有些恍惚。是真的从来没有这样吗?她忽然想起,曾经也有人这样说,让她不要一直以奴婢自称。想到这里,心里便一阵心酸。此时南宫信还站在自己的面前,而李公公嘴角的笑意更深,她不敢去想其他的,只觉得几分局促。那李公公手上拿着一个食盒,待南宫信坐下之后,瞥了他一眼,他便规规矩矩地将食盒里的东西摆上了桌。“过来。”南宫信命她坐下,她见李公公在一旁恭恭敬敬地伺候着,让她几分心虚,但不敢违抗,默默地坐下。桌上摆了四样小点心,都是她爱吃的。他伸手将那几个小碟子挪到她面前,说道,“尝尝,许久没吃了吧。”她随手拿了一块糕点,微微地咬了一口。这甜子酪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起先帝,想起他的慈眉笑目,缓缓地拿了一块甜子酪放在她的手上,是那样爱重。“想父皇了?”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她赶紧回过神来,略带歉意,“奴婢失礼了。”“失礼?”他或许是想到好的事情,嘴角也渐渐浮起笑意,说道,“何止失礼,简直是犯了大逆不道之罪。”她不知道南宫信为何突然这样说,言语之中并无怪罪之意,慌忙瞧向他,见他的嘴角仍有笑意,心里便不慌乱,只是有些尴尬地说,“陛下何出此言?”“当日你用空茶杯戏弄朕,难道不是大逆不道吗?”他说完脸上便努力挤出怒色,但笑意却早已掩盖不住。华桐这才知道他原来还记着这件事,便笑了起来,“奴婢怎敢,是陛下无礼在先。”她话刚出口便自知失礼,见南宫信脸上的笑意渐渐隐了下去,便赶紧站起来,南宫信只是轻轻抬头命她继续坐着,却仿佛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他才说道,“的确如此,不过朕并不后悔。”华桐看着他,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面庞浸在烛光里,是那样柔和。以前华桐总是忌惮着他,总是对他敬而远之。如今看他,却觉得比以前亲近了几分。他的脸虽然经常面无表情,也许冷冰冰是他从小的一贯做派。可如今她在他的脸上也看到了笑容,便觉得他不是一个那么冷酷的人。不过他今日来找自己,恐怕不是简单地给她送点心,回想过去美好那么简单。华桐心想,上次麻姑之事,他一定会命人追查,如今也许想和她说。“陛下,若是没有别的事情……”“还有一事。”他从回忆里挣脱出来,“近几日,可还见着麻姑?”麻姑打雁的那一日她才见过她一次,还是自己专门去等的。她总是神神秘秘神出鬼没,她已经好几天没看见她了,便如实向南宫信禀告。“想必她的脾气如此,她有些古怪,你还是不要和她走得近。”不知道南宫信这样说是真的怕自己有危险,还是怕麻姑的身份暴露,华桐问道,“陛下,您是不是查到麻姑的身份了?”南宫信摇摇头,“关于麻姑之事,朕希望你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华桐望着他,默默地点了点头,看来麻姑的事情,他已经查到了。只是不清楚他查到了多少,不知道麻姑是不是真的与他有关联。刚才李太医还那样慎重地交代自己,所以华桐此时也不敢多问。见她只言不提,十分乖顺,南宫信说道,“她是朕的救命恩人,朕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不管你心中有多少疑问,都暂且不要去寻找答案。等时机成熟,朕自然会将一切都告诉你。”华桐仍是点了点头,看来南宫信真的已经查到了麻姑的身份。他提起麻姑,语气里也显然多了几分关切。这件事或许真的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可怕,她回想起先帝对南宫信的态度,说不定此事先帝也知晓。南宫信能文能武,有治国之才,也颇有帝王风范,然而先帝最钟爱的人,却是处处忤逆他的南宫宸。倘若南宫信真的是容太妃交给淑贵妃抚养的孩子,那先帝肯定忌惮他。华桐思虑及此,心里忽然一震,只是表面上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怎么?”他察觉出华桐脸上的异样,华桐淡淡地笑道,“风寒作祟,还有些难受。”她一句话便掩饰了过去,只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发慌。既然先帝早就知晓此事,那肯定不会立南宫信为储君。这么一来,遗诏定然是被人动了手脚。这件事不会来得那样巧合,说不定南宫信早就对自己的身世有所了解,所以才处处防备,早做好了计划。华桐心到这里便不由地冒起了冷汗,看着南宫信还望着自己,便讪讪地笑道,“陛下,奴婢今日身子不济,想早点歇着。如今夜色已晚,陛下早些回宫好。”南宫信随即站了起来,“那你好好休息吧。”往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朕过几日再来看你。”华桐送他走到院外,院子清幽,冷风大作,快要入冬了,这风势凌厉了几分,也让华桐有些发颤。她赶紧回屋关了门,望着桌上的烛光发呆。桌上还摆着南宫信带来的糕点,她心里有些难过,是不是自己将南宫信想成这样心机之人。很多事情都是自己臆测,或许没有想象中复杂。改换遗诏是满门抄斩之罪,南宫信登基之时,南宫延心里那样愤愤不平,也不知道是他知道些什么,还是只是觊觎这帝位。她不由地将芙蓉黄子软糕与陛下的死联系了起来,倘若当时陛下没有向自己说明芙蓉黄子软糕里五石散的来由,说不定此时她会怀疑到南宫信身上。她此时这种处境,把每一件事都想得极为复杂,这都有点不像她了。原本以为进了虚华庭,可以远离宫里的那些纷争。如今,她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忧虑着其他的事情。她早早地躺下,却一点睡意也没有。月光的清辉洒在窗下,带着几分冷意。南宫信和李公公出了虚华庭,南宫信走在前面,李公公在后面提灯。前面的声音幽幽地响起,南宫信说道,“华桐是真的病了吗?”“依奴才之见,华桐姑娘也许是心病。”南宫信的眸色一沉,脸上如往日的冰冷,低声说道,“李太医已经留不得,如今他年纪已大,念在他这些年颇有功劳的份上,让他告老还乡。”他们缓缓地走着,李公公问道,“那辛大人该如何处置?”“辛子诫。”他想了他,“辛子诫倒先不用急,他心思简单,想不到那里去。”“陛下圣明。如今华桐姑娘应该知道的还不多,何况陛下都亲自这样暗示她了,想她已是不敢私自查这件事。”南宫信闷闷地说了声,“你不了解她。”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太荣宫,南宫信突然停下了脚步。“可要让人进去通传。”他没有回答,站了好一会儿,便匆匆赶往乾和殿。本书来自 品&书#网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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