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镜头10：听说
时间：2013年8月。
地点：花城.省委办公厅。
到了顾汝伊办公室，大家坐下，程俊林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下：“昨天晚上，一个在花城考察投资的港商，跟他的三个随从，喝了些酒后到蓝色水岸洗桑拿。后来又每人带了一个小姐回宾馆同宿。滨江区公安分局接到举报，当场抓了现行。本来是准备罚几个钱了事，但这港商态度强硬，不仅不交钱，还鼓动手下动手殴打民警。分局在请示建设部后，就将这四个人一并拘留了。这事发生在昨晚下半夜两点，可早晨高放书记不知怎么就知道了。高书记十分恼火，说我们公安厅的做法是破坏招商引资的环境，不仅仅要求我们放人，还要我们向港商赔礼道歉。你说，秘书长，我们这事窝囊不窝囊？”
顾汝伊嗯了一声，问港商来花城的联系单位是哪里？程俊林答说是京兆。顾汝伊马上明白了，说：“这样吧，首先人肯定要放，而且立即就要放。至于道歉，我看这样，我去跟京兆的王兆和王总沟通一下，请他出面来解决。不过以后，这件事要引以为戒，不能再出现了。周厅，你看如何？”
周守一苦笑着，“还能怎样？就这样吧。王局，你回去安排一下。”
程俊林还想说什么，周守一朝他使了个眼色，他就先告辞出去了。程俊林一走，周守一就说：“如今招商引资高于一切了，甚至比法律还高。这也不能动，那也不能动，老百姓骂公安，公安只好窝着生气。唉！”
“我理解，”顾汝伊道，“如今是经济发展是第一要务，人家港商来花城也不容易。何况还有思想观念和行为方式的差异。当然，动手打民警这肯定不对，我一定要请王兆和转告他们，这种做法在大陆是不行的。”
周守一又苦笑了一下，说：“我也走了。”就站起身，顾汝伊说：“那你忙吧。”出门时，周守一回头说了句：“洪部长昨晚赶回去了。”“啊！”顾汝伊应了一句。
周守一一走，顾汝伊就打王兆和的电话，王兆和当然知道了整个事情。顾汝伊一开口就严肃地批评了王兆和，说：“这样的事不一定非得往高放书记那儿捅，能够公安内部解决的，不要把事情搞得复杂化了。这不利于事情的解决，容易留下后遗症。”王兆和连连说是，说：“我这不也是急着吗？一急就乱了套，给高书记说了，不想闹出这么一摊子来。是我不对！还请秘书长多多原谅，当然更要请秘书长给周厅解释，算我王兆和对不起他，改天请他吃饭。”
“饭就免了吧，你给港商说说，这是在大陆，我们欢迎他们来投资，但也请他们遵守我们的法律。特别是动手打人，情节恶劣。你最好自己给周局说明一下，这样对将来有利。”顾汝伊说完挂了电话，心想：这事也是怪了，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却被一个省委书记关注上了，又让一个省委常委秘书长来亲自处理。真有一点滑稽。也许这正是中国特色吧！
顾汝伊想着苦笑了下，正准备起身去给高放书记汇报。李洪彬进来了，说京城打电话来，江跃进又到京城上访去了，现在正在省委接待室。顾汝伊摇了摇头，说打电话给莫名，让他叫人到京城去把人领回来。
李洪彬刚走，电话响了，是高放书记。顾汝伊说：“我正要向您汇报。”高放说：“处理好了就行，另外，我考虑针对这种情况，不能出一个处理一个，要有规范性的文件。我们以前搞过优化投资环境的规定，但是不充分，现在看来还有不足。请你亲自牵头，对优化环境的文件再进行修改，政策一定要放宽，条件一定要优惠，关键是让人来到花城，心情舒畅，办事顺心。”
顾汝伊等高放说完，就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确实要有一个规范性文件。我立即组织人按照您的意思进行修改。”
顾汝伊马上让李洪彬把原来出台的《**岭南省委关于优化投资发展环境的意见》找了出来，这个文件一共十八条，从政策资金人才技术税收管理等六个方面，阐述了花城省招商引资的政策。应该说，这个文件上的政策也已经十分优惠了，大大超过了对本地投资者的优惠。看到这儿，顾汝伊想到前不久看到一个资料，说中国的企业到外国，外国人给中国人普遍国民待遇，认为已经很好了。而外国企业到了中国，中国给的不是普遍国民待遇，而是超级国民待遇。他们享受的政策，远远优惠于本土企业。这样，外企进入中国，一开始就是不在一个竞争起跑线上，国企除了失败，还有什么竞争力呢？许多国企为此感叹：我们现在是打死儿子招女婿。缩小到一个具体的地方，也是一样。对外来企业的政策优惠于本地企业，因此也就出现了一些本土企业不断外迁外地企业不断进入的格局。
高放书记的意思，顾汝伊当然明白。他想来想去，只有在第六章中可以加上一段。但是，他并没有加，而是喊来了赵军，让赵军拿过去加。
不一会儿，赵军就过来了，顾汝伊一看文件上加了一条：“今后，凡在我省活动的外商和经营业主，应予重点保护。其所有行为，只要不违犯法律法规的，有关部门要给予大力支持。不得以任何名目，干涉其人身自由。”
看得出来，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十个字，政研室的一班笔杆子们下了功夫，用词模糊，但却起到了点到为止心照不宣的作用。但是，顾汝伊还是皱了皱眉，他觉得就这样显然很难让高放书记满意。他抬头对赵军说：“意思是这意思，但是，这种说法不妥。是不是再直接再稳妥一些？”
“那……”赵军有点为难，顾汝伊就说：“你看这样好不好？就从为外来投资者营造良好的投资环境入手。在中间提一段：大力营造外来投资者宾至如归的感觉，增强外来投资者在花城的安全感信任感和温暖感。公安等相关部门，要积极保障外来投资者人身利益和行动自由，坚决打击侵扰投资者行为。”
“这样好，还是秘书长看得准。”赵军脸上堆着笑。
顾汝伊也笑笑，赵军说：“那我拿去打印了。”然后出了门。顾汝伊起身走到窗子前，活动了一下身子骨，他看见樟树上停着一只小鸟，青色的，很小，一动不动，好像正静静地享受着樟树的清香。顾汝伊不忍心打扰它，就悄悄地退回来了。
关于李仁和关鹏的任命都已经发文了，李强省长虽然为此窝着火，甚至从会议室里跑走，但是事后好像也没说什么。小韩有一次在车上对顾汝伊突然来了一句：李强省长告到京城去了。顾汝伊只是笑笑。他不相信这个传言。作为一省之长，如果就这样的一件干部任命的事告到京城，不仅没有好处，只会落下笑柄。而且，整个会议的程序是合法的，整个过程也是透明的。个人意见可以保留，但一旦形成决议，就必须无条件服从。李强作为一个老资格的省长，不会不知道这条纪律。
下午，顾汝伊和田欣一道到花城禅寺。这是一个多月前，田欣就约定了的。花城禅寺是花城省现存最大的寺庙，离省区五公里，坐落在风景秀美的南屏山脚下。车子到禅寺时，田欣的车子已经停在那里了。顾汝伊赶紧下车，寺里的一个小尼出来迎接，向顾汝伊作了个揖。顾汝伊看这小尼眉清目秀，年龄也不过二十来岁，心里想：什么事让这么一个正当年的孩子出家了呢？可见世事无常，难以说定。
刚进寺门，明心大和尚就出来了，老远就打哈哈。他与顾汝伊相识。田欣也出来，大家就先绕着寺转了一圈。明心一一介绍那里那里是新近又修了的，什么什么是新近刚刚添置的。就这些话，其实也就是今天顾汝伊他们来的目的，关键是要为花城禅寺争取一些资金。回到大殿，大家就围桌坐下，明心说：“今天小寺真的蓬荜生辉，来了方主席和秘书长两位尊贵的施主。小寺虽说这些年来，在党的宗教政策指导下，弘扬佛法，香客日众。但经堂年久失修，已经不成样子。还请两位多多支持，也算是积德弘佛，图报苍生。”
田欣哈哈一笑：“人说和尚不会打逛语，我看不仅会，还会得很哪。汝伊，你看……”
顾汝伊也哈哈着：“我是跟方主席来的，主席说吧！”田欣看着明心，过一会儿才说：“按说我们说了也不能算。我们都是没有多少钱的人。特别是我，要退下来了。退之前，就积个德吧。这样，我们回去给政府提个建议，汝伊秘书长也在高放书记面前吹吹风。虽说解决不了多大问题，但补补贴贴总还可以的。汝伊，你看怎么样？”
“当然行。”顾汝伊痛快地答道。明心自然也很高兴，一个劲地说感谢。这明心大和尚有些来头，他的身世在花城是个谜。有人说他是某大学哲学系毕业的高才生，后来看破红尘，笃志向佛的；也有人说他早些年是中国某件大事件的参与者，他的集团的最高人物后来摔死在蒙古，他当时侥幸逃脱，遁入寺庙，隐姓埋名，一直到今天；还有人说他一直生长在寺庙，从小在香火中长大。凡此种种，越传越神，花城禅寺的香火也就越来越旺。上一届政协拟提名明心做政协常委，但被他坚决拒绝了。也没有解释，只是说出家人以事佛为念，不理世事。这就更增加了他的神秘。
顾汝伊以前就接触过明心，也有过几次交谈。他不喜欢刨根问底，只关注现时的明心，这让明心大和尚感到欣慰。明心话语不多，却字字能入人心。大家谈着谈着，就谈到了佛法。田欣直直地说：“人生天定，以前主席他老人家在时，说人定胜天。我就不信，人要是能胜天，那不得了！不过，人心如天，倒是不假，我虽然不懂佛，但知道佛是教人向善的。这是好事。”
明心望着田欣，等他说完，才说：“方主席所言极是。佛不问红尘中事，我也不懂。但佛心向善，教人从善，德莫大焉。”
顾汝伊也跟着笑道：“有人说佛是空的，其实最空的，才是最真实的。人生就是太满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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