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温酒
杨前一听,知道方祖贤这是在嘲讽小何,立即伸手欲按刀,却发现极腰畔的佩刀早已解下,只得瞪目看着小何的每一个动作,以确保小何欲对方祖贤不利时,能及时出手。
小何的面皮动了动,在池上小桥栏杆边上的灯笼的映照下,方祖贤觉得小何似乎是在笑,但再看他的嘴型与眼神,却并没有半丝半毫的笑意。
小何也回以认真,认真地说道:“我会努力让你让住我的。”
说着,转过头来,与方祖贤对视,淡然而认真地说道:“请你相信我。”
方祖贤有些相信了,但他更相信这小何是小侯爷特地遣过来向他示威的。他却在此时受其威势影响,那么在入屋之后,小侯爷自然更能在气势上压住他,让他心中生乱,从而令他在之后的温酒相会中显露出某些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
秘密,对自己而言才是秘密,可若是为外人所知,那就将来成为自己的破绽。
方祖贤缓缓转身,朝着那间屋子走去,边走边道:“我有一个很好的习惯,那就是,我只相信我的兄弟,我的朋友,而对别人,我一般都不会相信。”
行至屋下阶前,方祖贤猛然转身,微微一笑,道:“别人都不会相信,我又岂会相信别人的下人所说的话?”
小何是小侯爷的下人,尽管小侯爷从未将他与老何视作下人,但在其他人的眼里,他的身份仍是个下人。
方祖贤所说的别人的下人,说的自然是小何。
这无异是啪啪打了小何两个耳光,可小何面上却毫无怒色,甚至连脸色都不曾变幻过。
“这池子虽小,但很深。”小何正过头来,两眼直直地盯看着脚下的小池,话音依如初时的认真:“我跟很多人都说过,但他们都不相信。于是,很多不相信的人被我沉入池中之后,这池子依然深不见底。”
方祖贤明白小何说的池子并不是院中的这个池子,转身举步跨过最后一个石阶,说道:“我此次前来拜会,就是来试水的。我想试试看,这池子里的水倒底有多深。”
“我相信我能试探出这池子里的水到底有多深,并且,还能将这池子里的鱼通通搅出水面,然后,再一一网上来,煮以佐酒!”
方祖贤缓缓推开屋门,屋内的烛光由线成面,映红了他的脸庞。
门开之后,方祖贤立眼便看见一个如玉的年轻男子闭目躺于长椅内。
火红的烛光映在那年轻男子如玉般的脸上,再折射开来,从门口处望去,仿若一尊泛着金光的玉观音。
听见门开之声,长椅上的那年轻人忽地睁开双眼,看向方祖贤。
两人对视了半晌,老何那颇为苍桑的声音传入两人耳中:“客人请进,我家小侯爷不耐风寒。”
老何这话既点明了方祖贤乃是客人的身份,又言明长椅上的那年轻玉般的男子不耐风寒,方祖贤只得客随主便,抬步跨入屋内。
方祖贤与杨前两人进入屋中,小侯爷虽让小何请方祖贤两人落座,却是仍躺身于椅内,自始至终不曾起身相迎过。
方祖贤见其连身都不曾起,知是对方心中并不怎么欢迎他这位来客,笑道:“听二郞说,伍家的小侯爷乃是人中玉君子,如今一见,倒是信了**分。”
“何以见面之后,却只信了**分?”老何垂手于小侯爷椅后,听得方祖贤对小侯爷的形象只信了**分,不由皱眉而问。
方祖贤摇头,笑意如旧,道:“人倒是如玉,君子却是还有待观望。”
“这怎么讲?”
“客人既来,主人岂非连些许待客之道都不懂?”方祖贤转目看向椅上的年轻人,反问道:“莫非小侯爷不曾读过五经,不知六艺?”
方祖贤曾在方家时,发奋读过不少经典,而四书五经更是在家族氛围压力下,很是下过一番苦功的,所以才问对方是否知道五经六艺中的礼。
尽管方家乃是名将世家,可毕竟也算得上是大梁的贵族,家族的塾学里每日都有数个较有名气的儒学之士授教课业。
方祖贤话一说完,立在身后盯看着他的小何立时喝道:“放肆!”
“你早就看出了我的身份吧?”椅上的年轻人抬手示意小何禁声。
方祖贤点头,说道:“能得小侯爷如此器重,方祖贤岂能不将事情及事情的主谋探查个清楚明白。”
“未见君面,不闻君言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只会挥刀的鲁男子,而今见闻之下,这才明白上官使相为何会将你收于门下。”小侯爷依然长卧于椅上,说道:“因为你的确是一个值得器重的人。”
“你可以直接器重于我一人,何必将我身边的人也拖入水中呢?”方祖贤盯着小侯爷那张玉面,很认真地说道:“那样的话,我会很愤怒的。”
“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小侯爷缓缓起身,拥裘端坐于椅上,哈哈大笑道:“正是因为知道你事后会愤怒,我才会先从你身边的人下手。”
方祖贤一听,知道顺儿的失踪定是这伍家的小侯爷动的手脚了,也知道对方这么说是想等自己开出一个两方都能接受的代价。
略略沉吟后,微带怒意地说道:“她只是一个天真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如果你能毫发无伤的送至我的面前,我可以答应你一些不是很过分的条件。”
小侯爷闻言又是一阵大笑,笑过之后,头微偏,看着方祖贤,赞叹道:“你真是一个很识趣的孩子。不过,我的条件可能有些过分。”
方祖贤默然,杨前却怒然,起身便要怒斥,却被方祖贤一把止住,只得愤愤然地落回座上。
小侯爷对这一切似若未见,又笑问道:“如此,你还愿意跟我再长谈么?”
方祖贤如实相告:“我是为顺儿而来的。”
小侯爷一听,立即笑着朝老何说道:“老何,客人既然有意留下来,那就劳烦你再多温些酒水吧。”
老何应了声,上前翻过另两只倒扣在托盘上的杯盏,提起小炉上的铁制酒壶,倒了两盏酒分虽托送与方祖贤与杨前两人。
方祖贤看着老何端送过来的两盏酒,心中微微吃惊,心道:“果然,这小侯爷果然早就知晓我们守在院外。”
“再且,这托盘中只备了两只杯盏,显然更是知道守在院外的人不止我一人。”
再转念一想:“既然他早就知道我与杨矮子蹲守在院外,却又为何还会先后遣出三拔人来吸此我的注意力?莫非……他此举也竟是在试我的水?”
“他不仅在院外连试了我三番的水,入院后,又令小何试我的水。看来,这小侯爷当真是极不简单的人物,我得万分着心的应对了。”
心中思定之后,再看向拥裘而坐的小侯爷,直言问道:“条件是什么?”
小侯爷将一只手伸出裘被外,老何立即倒上一盏温酒奉上。
“我很喜欢世上一切美好之物,”小侯爷轻轻转动着手中的玉杯,闻着杯盏中的随着热气一起溢散在空气中的酒香,仿佛未饮便已醉于酒香之中,喃喃说道:“但是,我很不喜欢世上一切美好的事。比如,每当我看到兄爱弟恭,便想让他们兄弟反目。比如,每当我看到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便会想着让他们各自分飞。比如……”
方祖贤听着他比如着,心中蓦地想起了一个词:“变态”!
静静等他说完,方祖贤一举手中的杯盏,遥敬道:“酒尚温,请小侯爷同饮!”
老何一听,脸色微微一变,因为方祖贤刚才所言应该是小侯爷这位主人才能说的,无疑有反客为主之嫌。
老何都能听得出来,小侯爷又岂会听不出来?
小侯爷瞟了方祖贤一眼,笑朝老何说道:“老何,换个大壶温酒吧,客人也是好酒之人,可不能慢待了。”
轻轻巧巧地一句话,不仅化解了方祖贤反客为主的攻势,更将主人之势堂堂正正明明白白地端显了出来。
方祖贤闻言皱眉,他本想借酒劝饮来一反主客之势,从而将对方之势压制下去,可没料到这位伍家的小侯爷竟能在瞬间便将他的如意算盘拆成粒粒算珠,让他无法再在这算盘上盘算些什么了。
饮过之后,小侯爷继续着自己的话题,说道:“正如我的喜好一般,我只喜美好之物,不喜美好之事。所以,我的条件对你而言,并不是那么美好的。”
方祖贤的眉头蹙得更紧,却又不得不问道:“到底是什么条件?”
小侯爷听方祖贤这么一问,便知方祖贤已然存了三五分答应的心思,当下转头朝老何说道:“老何,你温酒的本事当真是一等一的好,就连方祖贤方指挥使这等铁血人物都愿意留下来,与我继续把酒相谈了,你且再温上一大壶吧。”
说完,又笑对方祖贤道:“今年都初冬了,竟还不曾下雪。不过,却也寒冷得紧,倒正是温酒当饮的时候。来来来,再饮一盏暖暖身子,如此,方不至于到时我一说出我的条件来来时,你禁不住浑身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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