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对奕
杨前瞥见方祖贤的神情,见他面上显露出跟上去的意思,忙提起倚放地墙边的佩刀,举步便要跨出巷角,却被方祖贤伸手一把按住。
杨前回头,不解地道:“怎么了?莫非有诈?”
方祖贤手按着杨前的肩膀,让他莫动。心中再细细回味了那年轻人出门后说的那句话,忽地开口低声说道:“有古怪,再等等。”
“有古怪?”杨前问道:“何来的古怪?”
“他刚才说的那句话似乎有问题。”方祖贤道:“从他刚才的话里可以看得出,那年轻人应是伍家侯府里的人。然而,如果他真是伍家侯府里的人,回府也就回府就是了,可为何却偏偏要带上直接两字?这似乎在暗示我们些什么?”
“暗示?”
方祖贤点点头,道:“从回侯府三个字,足可让我们看出那年轻人的真实身份。但是,当他的话里特地带上直接两字之后,意思完全就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
“依我之见,直接两字应该是想明明白地转告他人,他真正想去的那些地方就是侯府。更告诉我们,他也只是条小鱼,并暗让我们跟着他这条小鱼去某个他们早就算计好的池塘。”方祖贤见那三人渐行渐远,眉心的皱纹也越凝越深。
这一次,他觉着自己是在赌了,赌适才出门而去的那位年轻人倒底是不是院池中的那条鱼。
杨前问道:“那我们……是否跟上去?”
方祖贤觉得这是一局正在相互对奕中的棋局,对方已经走出了一手妙棋,这手妙棋有两个种可能,而他却只能在这两种可能中针对其中的某一种可能落子。
“跟还是不跟?”杨前见方祖贤迟豫不已,不由有些急了:“如果要跟上去的话,再晚些可就来不及了。”
方祖贤仰头,缓缓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两眼猛睁,眼中的精光暴射而出,决然说道:“不跟!”
……
小院中的书房内温暖如春。小侯爷陷身于特制的长椅内,两眼虽然闭合养神,但眉间却仍显出微微细纹,似乎正在为某些事情烦恼着。
老何推门而入,继而回身将门关好,再步至小侯爷身旁,将小侯爷盖在身上的小裘被往脖颈上拉了拉,压紧,盖严。
小侯爷被他这么一弄,登时醒觉了过来,见是老何,眉间的细纹立时松展了些,问道:“外面的人走了没有?”
“院子外面布下的耳目没有任何讯息传进来。”老何提壶斟了一盏温酒,奉与小侯爷。
没有任何讯息传进来,那就表示对方还没走。
小侯爷一听,猛然立身坐起,皱眉道:“居然没走?”
“没走。”老何的话简如从前。
“虽在意料之外,但也并不让人十分吃惊。”小侯爷缓缓躺回长椅中,说道:“不过,照此看来,我之前终究还是小看了方祖贤此子。”
老何沉吟了一会,突地问道:“要不要让小何出去一趟?”
小侯爷摇了摇头,道:“你不是说他曾经擒挟过白影么?他既然能擒下过白影那等人物,只怕小何也未必能留住他。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勇武的近卫在身边随侍。”
“当初能擒拿下白影,听说不止他一人。”老何拿眼瞟向自己的儿子:“何况,这院子里还有好几名家将。”
小何会意,跨步至小侯爷身侧,抱拳道:“小何请命!”
小侯爷平举杯盏至鼻前,深深长长地闻了闻轻烟微袅的酒香,轻笑道:“除非我戒了酒,不然,我终究还是会闻到酒香的。”
笑过之后,正色说道:“果不其然,这酒又出现在我眼前,酒香依然扑于鼻前。”
老何与小何闻言默然,他们都知道小侯爷之前喻方祖贤为酒,自然明白他所说的酒,其实指的便是方祖贤。
“现在能遣拔的人手都遣拔出去了,他们却依然不动如山岳。”小侯爷开始赞叹:“看来,在这西北之地,我又将多上一个对手了。”
“依我之见,他还算不上是对手,就算是,也是只暂时的。”老何说道:“姑奶奶不是出手了么?”
“这是一局棋,而对奕的双方就是我与方祖贤,姑奶奶只不过是个观棋人。”小侯爷说道:“尽管这局棋的大致走向已在姑奶奶掌控之中,但作对真正的奕者,我还想凭自己的能力战胜对手。”
“棋局上的对奕是绝对公平的,”小侯爷饮尽杯盏中渐凉的温酒,说道:“但现实之中,却是不存在公平二字的。不过,为了表示对对奕者的尊重,我将在这屋里等着他的主动进攻……”
老何蹙眉问道:“他会进来?”
小何两眉往上一扬,道:“他敢进来?”
小侯爷将手中的杯盏递与老何,轻轻一笑:“拭目静候便是。”
话锋一转:“老何,多备些酒,来者皆是客嘛……”
方祖贤伸手触于门上,门是寻常的厚实木门,由于是平常百姓家的小院,门上没有铺首,只钉着个黑铁门环。
方祖贤不轻不重地以门环叩击着木门。半晌之后,里面才传出一个小心翼翼地声音:“谁?”
方祖贤的敲门声不符合之前伍安敲门的节奏,故而里面的人显得有些疑惑。
杨前一听里面那人的声音带着戒防之意,忙忙交手按于腰畔的佩刀上。
方祖贤示意不必如此,转头朝门内说道:“在下方祖贤,特来拜会你家主人,还望通禀一声。”
方祖贤一自报家门,门内立时传出一阵锵锵地拔剑抽刀声。
杨前一听,下意识地手按于刀柄之上,准备随时拔刀应对变故。
方祖贤听见里面的刀剑之声,不仅毫无惊怒之色,嘴角更是牵起了一丝笑意。从对方的这些拔剑抽刀之声可以看出,大鱼仍还留在院中。
嘴角的笑意漫延开来,可笑意还未在脸上完全展延开来,门里面又传出一个冰冷如初冬的西北之风:“开门,迎客!小侯爷有请。”
厚实的木门缓缓打开,与门口顺直成一线的院中小径尽头处的廊檐下立着一人,那人一见方祖贤与杨前两人,微一沉首,算是比较礼貌地招呼后,木着脸说道:“我家小侯爷知道两位在院外吹了半宿的凉风,故而在屋中温酒相候。”
说着,伸手做了个请,将方祖贤请入院内,又道:“小侯爷温酒相候多时,还请两位解刀相饮。”
手再一挥,门口处立着的数名家将中立即走出两个人来,半跪于地,两手平举。
杨前一见,知是对方要强行解去自己两的兵器,登时眉毛一扬,正要怒斥,却听方祖贤哈哈一笑,解下腰间的佩刀平放于半跪于地的家将两掌之上,负手大步朝小院深处走去。
杨前无奈,只得解下佩刀,快步紧随其后。
方祖贤听见身后杨前的脚步声,暗自点了点头。杨前在追随他的七个八十里井的兄弟中,是对他最为忠心的。正因为如此,他才将杨前留在身旁做贴身侍卫。
他现在也算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身边没个忠心的贴身侍卫那可是万万不行的。更何况,他在营中的一些不方便说不方便做的事,总得需要通过一两个可信的人来说来做。
点头之后,心神转回,又想起了前头引路的那人刚才所说的一句话:“小侯爷温酒相候多时”。
这句话绝对意有所指,而且意思很直白。
“温酒相候多时?”方祖贤心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位小侯绝不简单。”
先是前后遣出三拔人去吸引他的注意力,而当他不为所动依然蹲守院外时,这位小侯爷居然能猜到对方来主动来访,并早早就温酒相候。
一个心思如此缜密的人,又岂是寻常之辈?
心念翻滚中,随着前头的那位引路人跨过一座架于人工小池上的小桥后,来于一间青屋外,那位引路人突然顿足,做请道:“小侯爷正在里面,请。”
方祖贤没有立即入屋,转身回头看了眼那人工小池,笑着赞道:“固原伍家果不愧是我大梁西北之地的顶尖家族。外面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一座小院,里面竟是有若人间胜境。”
那位引路人闻言回头,却不语。
方祖贤又道:“这座小院虽说难得,但里面的人更不错。”
引路人转身,与方祖贤并肩于小池畔,同看着一池水:“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方祖贤赞美得有些莫名其妙,那位引路人问得也同样莫名其妙,苦得杨前随在后边搔头不已,心中竟莫名其妙地羡慕起赫连虎的光头来……
“在固原,乃至在整个西北之地,”方祖贤的目光缓缓抬高,看着池水上的那座小桥,反问道:“怕是只有一位小侯爷吧?”
伍家一门双侯,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既然祖辈与父辈都是大梁之侯,那么这位小侯爷自然是伍家甚至是这西北之地最金贵的小侯爷了。
“我叫小何。”那引路人没有接腔,自我介绍道:“我是老何的儿子,所以,我叫小何。”
方祖贤回头看向小何,认真地说道:“这世上的人太多了,很多人我真的不曾听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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