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撞马
“就是不想让他知道。 ”顺儿听方祖贤提起赫连虎，脸上不由微露凶狠之色，继而又扑哧一声笑了，再次问道：“我可以随你一起去么？”
方祖贤本想用赫连虎来转移顺儿的注意力，可他明显高估了赫连虎。看着顺儿那凶狠过后的笑颜，想像着虎一威猛在赫连虎在她那凶狠的目光低头垂手的模样，方祖贤再次为赫连虎抹了把汗，并在心中暗暗为他祈福……
祈完福后，方祖贤忽地转过身去，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说道：“你收拾下吧，我去替你准备一匹马。”
方祖贤话一说完，人才跨出屋外，立时便听见屋内咣当一声，继而传出一阵拍掌之声和顺儿那爽朗的喜笑声。
他不敢回头相看，强忍着回头的冲动，径直朝着马厩走。
携美相伴而行，这本是一件极美的事情，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因为顺儿的这次随行，几乎搅浑了整个固原的政|局水潭，并牵扯出了固原的各方势力……
立冬后的西北之地，清晨时分特别的冷，好在今年立冬了都还不曾下过雪，所以方祖贤一行沿途行进倒还顺利。
在辰末时分，方祖贤等人便已到了固原，望着雄实的固原城，方祖贤感概不已。回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所历种种，恍若一梦。
唯一让他此时感到是真真切切地活在这个世界的，是那透骨的寒风与矮子杨前等人与顺儿的嘻闹之声。
立营之后，方祖贤本想将杨前也提为都头，可这小子却偏偏不肯，一心只愿做他的亲卫侍从。
方祖贤的亲卫并不如伍德多，除了杨前外，只有四个从八十里井一路追随的兄弟。
当初接过花道水的掌马任务后，除开刘秦，一共还有七人相随。可是，在与铁鹰军的那一战之中，黄老九被铁鹰军的马槊刺死。如今，刘秦远在另一方，而所剩的六人，左老六在营中做了都队的都头队将，其他五人却是默然无声继续紧紧相随，做了他的亲卫。
一直以来，黄老九都是他心中的一种痛。他依然能清晰地记得黄老九那张喷血惨笑的面容，依然能清晰地记得黄老九从被击落马下，到被马槊刺透背腹，自始至终却未曾呼救过半句。
方祖贤很明白黄老九当时的心情，也知道黄老九很不想死，因为他还有一双儿女，心中还有两个牵挂。方祖贤也知道如果黄老九开口呼救的话，他可能不会死，但是，却很有可能拖累其他的人送命。
当濒死之时，如果可以选择用别人的命来换取自己的命的话，绝大多数人都会毫不犹豫地进行选择，然而黄老九却是毫不犹豫地放弃了选择。
放弃就是死亡，于是，黄老九死了。
方祖贤忽地又想起了刘秦与秦四通，因为只有他们两个才能保护得了黄老九的那双儿女：“希望刘秦能将黄老九的那双儿女带到这西北之地来吧，如此，我也能尽尽自己的心力。”
“老大，你怎么了？”杨前感觉到方祖贤的神情有些不对劲，连忙问道。
顺儿一听，转头看向方祖贤，见方祖贤的脸色明显有些黯然，也忙忙凑马近前，问道：“方祖贤哥哥，你可是觉着太冷了？要不，再裹上件披氅吧？”
方祖贤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侧首朝杨前等人说道：“我想起了老九……”
杨前等几名从八十里井一起来的兄弟闻言顿时默然。
风从背后刮来，直吹得众人两耳耳廓生痛，吹得几人后背一片冰凉。他们都不害怕死亡，害怕的是，自己死了，却还有牵挂留在世间不曾了结。
“我感觉到刘秦就要来固原了。”方祖贤轻叹道：“到时，老九那留在世间未曾了结的牵挂，便由我们来替他牵挂吧。”
说完，提鞭猛一打马，纵马直奔固原城。
……
方祖贤一行奔到城门口，便被守城的军士喝令下马，直到取出符信验明身份之后，才被放行入城。
几个人牵马入城后，步行在街巷中，顺儿却是越行越慢，最后竟流连于各个摊市商铺之间，久久不肯离去。
沙州却是虽是繁华，却如何及得上大梁这等天朝之国的繁华之地？更何况，在这固原，前有刘卫，后有上官道这等英雄人物驻守，自然安稳繁华得紧。
方祖贤因为着急赶往帅所，可又不忍搅了顺儿的兴致，只得留下两人随护着顺儿，自己则跟顺儿招呼一声后，便带着杨前等三人急急赶奔帅所。
之前因为顺儿要去街市瞧瞧，所以方祖贤等人并没有走帅司特意铺出来的军道，如今一转出了街巷，方祖贤与杨前等人便翻上马，直奔帅所而去。
马儿奔得飞快，才行不远，便迎着撞上转角而出一队人马。
幸好两方的人身手都还算矫健，座下的马儿虽然相撞，人却已各自翻身跳开，并未有人受伤。
方祖贤见被撞得跳跃开去的人立在一旁凝望向自己，心中更是歉歉不安，忙忙上前赔礼。
那公子哥模样的年轻人一见方祖贤连连作揖赔礼，也自一笑，道：“无碍，只是下次可莫这般急促。若真是有急报，还请插旗沿途相报，如此，方可避此巧撞之事。”
那文士装束的年轻公子早就从方祖贤身上披挂的甲衣上看出对方的来历，更知道对方若非是营伍中人，也是不可能行此军道的。
眼下，又见方祖贤满脸歉然的作揖赔礼，更让他不好意思再行计较。
方祖贤再朝着那文人公子及其所随之士，环环抱拳致谦，连声道：“如此惊扰诸位，还请宽宥一二。夜间得空时，定将出来两桌酒食来向诸位赔罪，到时，还望诸位能赏脸，以免我相惊之罪。”
方祖贤也从对方的衣饰之上看出了对方并非寻常之士，何况，对方既然也能在此军道上行走，定然也必是帅司中的人。
如今，既然已经撞马相遇，方祖贤更不愿就此错过相识之机。
那文士公子抱拳洒然笑说无防，再上下打量了方祖贤一番，转而问道：“来君可是黄石堡铁血营的方祖贤方家兄弟？”
方祖贤微微一愕，点头应道：“正是。”
再而抱拳回礼问道：“敢问学士是……”
大梁一般称有功名的文士为学士。
那文士公子一听，忽地抚掌笑道：“果然是方祖贤方兄弟，在下上官文。”说完，又是仰头一笑，道：“烟儿便是在下小妹。”
方祖贤一听对方说到烟儿，立时只觉头大脑门发胀，苦脸一笑，回道：“原来是长公子，方祖贤见过长公子。”
烟儿便是上官如烟，乃是上官道掌上唯一明珠，也是上官文与上官武兄弟两人的小妹。
方祖贤对上官文还是颇有耳闻的，只是前两月里往上官道家中求学时不曾见过，想是有要事外出公干去了。
从与二郞上官武的言谈中，方祖贤多少知道了些关于上官文的种种事迹。
二郞上官武虽然在自家父亲面前极其恭敬，可骨子里却是个极其横扬之人，寻常人物，很难入得他的眼。然而，在这西北之地，除了他的父亲上官道与叔父上官儒外，能让他低下头来不敢吭声的，应该只有两个人了，一个是他的小妹上官如烟，另一个则是他的兄长上官文。
方祖贤也知道，仅从上官文上官武两人的名字中便能看出这兄弟俩的所长，二郞上官武长于武，这一点方祖贤是领教过的。他在上官府求学时，曾与上官武切磋过，两人虽只是短兵切磋，但方祖贤也知道如果放在战场之上，他不一定能战得过上官武。
而上官文，虽然两人还是初次见面，但从上官武及上官府中的其人的言语中得知，上官文在他们心中的尊崇仅只是次于其父上官道与其五叔上官儒。
更重要的是，他还曾听到文松一谈及上官文时，也很是称赞。
文松可以说是上官道在西北帅司的头号对手，尽管两方只是在军|政大局之上相互博亦，可上官文却能得到对手的交口相赞，那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上官文见方祖贤又是作揖，忙忙伸手平其礼，笑道：“听二郞说，父亲已恩你为门生，既然你是父亲的门生，你我自然是师兄弟。”
“再者，听烟儿说，你已与二郞烧过黄纸斩过鸡头，结为手足。”说着，两手一翻，由平托改为把握，紧紧把握着方祖贤的手，笑道：“我与二郞乃是手足，而你又与二郞结为手足，如此，你我岂非亦有手足的情份？”
方祖贤听了，心中求之不得，满心欢喜地又平手低揖，道：“见过大兄！”
上官文松手，笑着大大方方受了方祖贤一礼，又依长兄之礼相回。
礼罢，两人四手相抵，大笑不已。
两人正自大笑，忽听地旁侧一人冷冷嘲讽道：“两个大男人在大道上老是酸过来酸过去的，也不雅避，别人看着早早就都捂嘴叫牙痛了。”
方祖贤与上官文两人一听，不用回头便知说话的是何人，顿时立忙各自松手，各自后退一步立定，相视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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