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墙狗洞
拓跋益的双眼渐渐眯成了一条线,线口处寒光烁烁,脸上却笑得很轻柔:“就算罪名获实,只怕也伤不了赫连家的筋骨,他们只需要将赫连老四推出来就行了,国主不一定也不能就凭这么一条罪名而将整下赫连家连根拔除。 ”
“父亲您假意与赫连家结盟接近于他,应该探出那样东西的真实性了吧?”
拓跋益闻言一愣,旋即明白过来,笑道:“你是说……”
“那等宝物岂是他们赫连家所能拥有的?他若是献之于国主,说不定他们赫连家的地位与势力会更进一步。只可惜,赫连家的家业大了,心也就大了,妄想赫连家天下。”拓跋策接着说道:“纵观整下白夏国,国主只能姓白。”
拓跋益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大慰,豪声爽笑:“他们赫连家想拥鼎白夏,简直痴心妄想!就算他们现在得到了夏州鼎那又如何,没有人心,没有绝对的实力,到头来只能成为别人马蹄下的烂肉残骨,为他人做嫁衣裳!”
拓跋策也随之轻轻一笑,说道:“父亲,您先回府吧,我在这无铁庐等他们出来。”
“等他们出来?”拓跋益奇道:“他们是何人?”
“就是那个人,那个还未离开无铁庐像狼一样的人。”
拓跋益收起笑,略略一沉吟,拍了拍拓跋策的臂肩,道:“我留一队人马给你,若是他有什么举动,你千万别让自己犯险。”
拓跋策自然明白父亲的意思,当下点头道:“父亲放心就是,我想我的命比他要金贵得多……”
方祖贤从洞孔看着拓跋策将他父亲送了出去,心中长长吐了口气,回头望向林无铁:“看来,你眼下是不能随我去见二哥了。”
林无铁当然知道自己与方祖贤已被拓跋家死死盯住,眼下是不能轻举妄动的了,否则定会牵连到林远:“这你放心,此事我还是有分寸的。走吧,我送你去。”
“送我出去?”方祖贤一怔,瞬即明白过来:“你是说还有别的出路送我出去?”
林无铁一把将方祖贤从四尺高的桌案上推了下去:“难道我还就这么把你送出去,让拓跋家的人将你困起来不成?你不怕我还怕呢,万一你熬不住他们的刑,将我远儿供出来给他们。”
方祖贤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你觉得我会是那种人?”
“难说。”林无铁从桌案上跳了下来,痴肥的身子惊一滩飞尘,推着方祖贤道:“走吧。对了,刚才拓跋父子在外堂说的话你应该是听见了的,所以,我劝你还是早些做好出城的打算,别到时反让我这老头子来解救你们。”
听得他这么一说,方祖贤心中不由一动,连走连道:“有一件事还请……还请您老人家出手相助。”方祖贤现在还不能肯定身旁这人究竟是不是林远的父亲,因而一时不知如何称他。
“什么事?”
方祖贤取出一张画像来,上面正是顺儿前时替他画的画像,道:“我若是明日没来见你,还请您老人家拿着这个去城中的云绸铺找一位叫顺儿的姑娘,并烦劳您老人家将她送出沙州。”
方祖贤知道,若是今夜事情败露被捕,顺儿将在城中一无所靠,而祖良也是绝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因此,唯一保全顺儿的办法,就是请林无铁将她送出城去。
如此,他才能放心,才能在最后关头放胆一搏。也只有如此,才能让赫连虎更加心生感激,才能彻底将他收服。
林无铁接过那张画像,深深看了方祖贤一眼,说了句“放心”便不再言语,连连跨出几步,负手走在方祖贤前头。
方祖贤跟在林无铁身后,穿过另一间密室和铸兵坊间,便到了后院墙边。
墙高丈余,墙外隐隐传来戏水的声音。
方祖贤上前捶了捶墙,问道:“你是让我翻墙而过,还是凿墙而出?”
墙太高,若是翻墙的话,定会被把守在后院无铁庐内的拓跋家卫士看到。而凿墙的话更是不可能,一来费时费力,二来,即便出去了,拓跋家的人也会由此察出他逃离的行踪。
“翻墙?凿墙?你还真敢想。”林无铁嗤声笑道。
“那如何出去?”
林无铁一指墙角下一个洞口:“那么大一个狗洞还钻不出一个人?”
方祖贤仔细理了理身上的破甲衣,挺了挺胸膛,很认真地问道:“你看仔细了,现在你还觉得我像是一个钻狗洞的人么?”
林无铁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方祖贤上上下下,俄而,也正色道:“有点像。”
“哪里像了?”
林无铁没有说话,转身就走。
方祖贤连忙追了上去:“你还有出路怎么让我钻狗洞?”
“是还有条出去的路,不过你可能要受点苦受点委屈。”林无铁顿步道。
方祖贤一怔,立即明白了过来:“不会是从大门口出去吧?”
“你要想出去,除了那个狗洞,就只有跟着拓跋策一块儿出去了。告诉我,你会选择哪个方向出去?”
方祖贤咬了咬牙,再次认真地问道:“你能保证你不会将我钻狗洞的事情说出去么?”
“我保证,除了我儿子,谁也不会今天的事。”林无铁说道:“如果你说的那个人说我儿子,我会将我一生所知道的事全都告诉他。”
方祖贤这才松了口气,林远的性情他最是清楚,他相信林远即便知道了,也绝不会说出去的。
回过身子,看着墙下的狗洞,方祖贤忽地想起韩信来:还好没有韩信那么憋屈,只要能离开沙州,出了白夏回到大梁,我的命应该不比韩信差吧?
方祖贤走到墙下的狗洞旁,忽地回头对林无铁说道:“如果拓跋策离开了,你就将这收拾好,带顺儿姑娘先离开吧,我们在风石口子再会合,如何?”
林无铁摆了摆手,道:“还是再等等吧,万一你说的那人不是我那失散多年的儿子呢?万一那人是我儿子,而你们又突然有了变故呢?
方祖贤告别林无铁,脱去身上的甲衣,钻出了洞,沿着墙角边的防火救火用的蓄水池塘快速离开。
提刀一路飞奔,引得街巷两旁渐渐多了起来的行人纷纷避让注目。
手中的刀方祖贤是不能放弃的,眼下城内越来越乱,不随身带把刀,心中实在难安。再说,他虽脱去了惹人注意人的甲衣,但李玉还曾一起附赠了能证明是军卒身份的兵牌,有这了兵牌自然能够在这沙州城中提刀往来。
方祖贤奔至客栈时,忽见一行五六人也急急行近。抬眼细看,竟是花道水等人出城接了花语裳与眉儿两人回来。
方祖贤已隐隐猜出花语裳此来沙州的目的,眼下一见到乔装而来的花语裳缓缓行近,心中蓦然一阵不痛快的感觉翻涌而起。
花语裳也一眼认出了方祖贤,两唇张了张,却强忍住没说话,继而故作不曾相识地随花道水等人进了客栈。
方祖贤见了,心中更是一阵刺痛,拍了拍胸口,摇了摇头,似乎也明白自己为何会有了这种感觉:“难道是在这大漠里见的女人太少了,所以一见到个不错的女人就有了那种感觉?”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呼出,定了定心神,自嘲地一笑,抬腿跨入客栈。
他并未上楼,在客栈大堂内挑了副坐头,要了一壶很劣的酒独自饮了起来。
等得花道水等人要了客房上了楼,立即拿眼扫视了大堂内一圈,见无人可疑,这才提着半壶呛人的劣酒不紧不慢扶梯而上。
方祖贤敲门进了花道水的房中,见众人都已到齐,便寻了个凳子,靠在窗旁,捧着酒壶,蹙眉皱鼻头地独自碎饮。
他仍然没想通透,为何喝着这么辣这么呛人喉鼻的酒,心里却一直热乎不起来。
花道水斜斜看了方祖贤一眼,眉头微微一皱,却并未出言相问。
林远刘秦与赫连虎一见方祖贤如此模样,齐齐起身走近方祖贤。
方祖贤此次出去是为了赫连虎的妹妹一事,故而一见他面有不快之色,赫连虎心中也甚是不安,急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胡二出城去了,你没寻到我妹妹的去处?”
方祖贤无力地摇了摇头,赫连虎一见,心中立时大急,眼皮一抬,精光绽出,但瞬即黯淡,强自笑道:“这也不干你事,你出去寻了这许久时间,我知道你是尽力尽心了,不怪你,不怪你……”
赫连虎嘴里连连说着不怪,面上却甚是失望,眸中也极是担忧。
方祖贤听他这么一说,心神这才完全醒复,看着赫连虎那张带着失望与担忧的滑稽笑脸,不由放声一笑,道:“顺儿妹妹早早就寻到了,我已安排妥当了,你不必担心……”
话还没说完,赫连虎一拳砸在方祖贤胸口,砸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方祖贤喘息方定,看了林远与刘秦一眼,道:“能不能帮我个忙?”
林远以指梳着络须,转身走开。
刘秦也张了张嘴,抬头看向房中的横梁,以手托全颌,深思状缓缓与方祖贤拉开了距离。
他们都知道方祖贤想要他们帮什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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